黃扒皮還是嘿嘿的笑著：“大人不知，小的在三年前外出游玩，遇到一個賣身葬母的小丫頭，當(dāng)時小的見她可憐，就替她葬了母親，把她帶回家收養(yǎng)。如今正好十二歲，就當(dāng)為咱凌霄城做了件天大的好事，更何況小女也樂意去給海神做女福童。大人你要是同意小的現(xiàn)在就把她帶上來?！?/p>

　　“哦，竟有這等事，帶你女兒來看看?！卞X九爺說道。

　　黃扒皮的女孩被帶了上來，這可為原來參選的女孩們解了圍，她們的父母終于可以松口氣，十二歲對這些孩子來說就是一場災(zāi)難，現(xiàn)在終于渡了過去，明年不知又是誰家倒霉了。黃扒皮平日里不是調(diào)戲良家婦女，就是在街上亂撒野，他說的話未必有一句是真的，但此次倒是真的給他們做了救星。

　　錢九爺看那小女孩，只見她相貌雖然清純可愛但是臉色卻異常的慘白，沒有一絲血色，一身土色麻衣包裹的身子更是瘦如柴骨，好像一陣風(fēng)就要把她給吹倒。

　　“黃扒皮，你有幾日沒給你女兒吃飯了？”錢九爺都有點看不過去，質(zhì)問黃扒皮。

　　“怎么可能，我最疼她了日日大魚大肉的伺候著，怎會餓著。大人說笑啦?！秉S扒皮道。

　　錢九爺知道黃扒皮的目的，這個市井無賴，整日沒有正經(jīng)工作，要么就是搶人錢財，要么就是半夜偷盜。這小女孩可能是他撿回來的，拐騙回來也有可能，但絕不是他動了憐憫之心收養(yǎng)的。這個惡棍的目的就是那五十兩銀子。于是想了想道：“黃扒皮，親生兒女那是五十兩，至于養(yǎng)女嘛?！闭f著伸出三根手指，“這個數(shù)，愿意就留下，不愿意就帶著你的養(yǎng)女滾一邊去?！?/p>

　　黃扒皮養(yǎng)了幾年的人居然才換回來三十兩銀子，你叫他如何心甘，但在城主面前卻也無計可施，三十兩就三十兩吧，總比沒有強(qiáng)。跟這個摳門的錢冬瓜還能討價還價？惹惱了這個冬瓜頭自己小命恐怕都保不住了。想到此也只好點點頭。

　　管家錢忠當(dāng)即取出八十兩白銀，給了袁有財五十兩，黃扒皮三十兩。這幾十兩銀子就這樣換取了兩個似水年華的少年性命。

　　袁有財夫婦望著即將生死別離的袁小虎，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黃扒皮看著手中的銀子樂的像看見骨頭的大母狗。這些銀子能夠袁有財一家兩年的收入，也夠黃扒皮一夜的賭注。

　　錢九爺看著那小女孩問道：“小姑娘，你叫黃什么？”那小女孩一直低垂的頭猛地一下抬起，雙眼直勾勾的瞪著錢九爺，那眼神中帶著滿身的怨恨和仇殺，似乎一雙眼睛就要把錢九爺吞了下去。錢九爺與她四目一對渾身嗖的一下驚出一身冷汗，威風(fēng)八面殺人如麻的城主竟然會害怕一個十二歲女孩的眼睛？說出來令人不信，但那仇恨的雙眼是錢九爺從沒見到過的，因為他只見到過哀求與告饒的眼睛。

　　但他確實害怕，他不知道黃扒皮到底對這可愛的女孩做了什么，那復(fù)雜眼睛像是看穿了他的內(nèi)心，那種神情，那種冷漠，那種怨毒全刻在這雙眼神中。錢九爺只覺得渾身發(fā)冷，他居然扭過頭不敢再瞧她。

　　“我死也不會姓黃的。”小女孩冷冷的說道。

　　今年的選拔大會總算圓滿完成，錢九爺像喝了雞血似得臉上樂開了花，對眾人說道：“多謝諸位父老鄉(xiāng)親的捧場，今年選拔大會順利選出男女福童，真是我凌霄城的大幸。明日午時凌霄城南門，本城主將會像往年一樣親自派人送兩位童子共赴南海，祭貢海神。”

　　眾人望著袁小虎與那小女孩無不抹淚嘆息，私下里議論紛紛，指責(zé)海神的殘忍，更臭罵錢冬瓜的無情。

　　就在人群后面的不顯眼的地方，一個走方郎中望著袁小虎微笑著點點頭，道：“不錯的孩子，就靠他了?！闭f完轉(zhuǎn)身離去。

　　“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中秋節(jié)本是月圓人圓的好節(jié)日，然而對這倆男女福童來說卻是厄運(yùn)當(dāng)頭，飛來橫禍。

　　第二天中午時分，凌霄城南門外好不熱鬧，通往海邊的大道兩旁擠滿了人。

　　袁小虎與那小女孩被錢九爺?shù)氖窒绿Я顺鰜?，他們今日都換上了一身嶄新的服裝，嶄新的衣服嶄新的鞋子，就連勒褲子的腰帶都是嶄新。倆人白凈的小臉蛋上涂上了厚厚一層胭脂，紅的像滲出的鮮血。尤其是那小女孩，頭上戴著粉紅色的鳳冠，真如一個出閣的新娘。她的眼睛一直看著地，對任何事情都不在乎，臉上沒有愁容也不見笑意，好像這場祭祀壓根與她無關(guān)。

　　更為奇怪的是兩個福童的雙手都被緊緊綁縛在背后。凌霄城臨近南海，居民幾乎人人捕魚，長年累月的和海水打交道，自然早早的學(xué)會了游泳。

　　第一年祭神的時候，兩個福童趁錢忠不注意，跳水逃脫，害的錢九爺下令手下鉆在水中把方圓幾里尋了個遍才找到。以后錢九爺吸取了教訓(xùn)，每年都得綁住福童雙手，就是他們跳到水中，也不會游得很遠(yuǎn)。

　　送祭的花船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是管家錢忠親自送祭的，他會劃船把男女福童送出三十里，那兒自會有海神的使者來接人的，十年來都是如此，沒有一年例外。

　　忽地從人群中擠出倆人，正是袁有財與他老婆，他們正要奔過來，錢九爺下令立時將他們攔下。袁小虎看見心中大急道：“我就要去祭神了，難道讓我們相聚片刻也不行嗎？”錢九爺?shù)溃骸凹词且吡?，相聚片刻還有什么意思?！彪S即命錢忠將兩福童帶上船。

　　袁小虎只得對雙親大喊：“爹娘放心，我這次去不會有事的，我明日肯定回來，你們放心?！?/p>

　　眾人看著花船沿著大海朝南駛?cè)?，只剩天邊一點，方才散去。留下袁有財夫婦望著海水抹淚發(fā)呆，喃喃自語，似乎仍能聽見袁小虎在喊讓他們放心。

　　“一只腳都踏進(jìn)鬼門關(guān)了，還喊什么喊，煩死老子了?！卞X忠沒好氣的對大喊大叫的袁小虎罵道。

　　袁小虎登時來了氣：“誰是你老子？”“你?！?/p>

　　話一出口，錢忠就覺得自己中了袁小虎的套，不過他并沒生氣，淡淡的道：“我不與快死的小王八蛋計較，待會把你交給海神使者，我會特意請使者好好款待你的，看看他有沒有我這么仁慈?！闭f完哈哈大笑。

　　袁小虎覺得這個老管家說不出的討厭，整日在城主面前造謠生事，花花腸子不但多而且歹毒，陰招奇多，伺候城主比伺候他老母都殷勤，城里多少人都是栽在這貨手上的。

　　“我祭的是人家海神，又不是你老母。我就是被人家蒸了煮了，你也喝不到一口湯，什么把你高興地。呲牙咧嘴跟個偷著油的老鼠似得。別把你一下笑死在這兒，翻進(jìn)海里喂了王八，那就大大不妙了?！?/p>

　　“罵吧，罵吧，你小子現(xiàn)在是海神的人，我不敢對你怎么樣。但我回去對袁有財怎么樣誰也想不到的。昨日要不是我向城主求情，你老爹老娘早已見了閻王，不過沒關(guān)系，砍頭這種事今天昨天都是一樣的，昨天砍不了，今晚回去還能砍。你說對不對??？”錢忠得意的幾乎要跳起來了。心想我整人整了幾十年，吃的鹽都比你吃的米多，跟我對著干，你還太嫩了點。

　　哪知袁小虎不但一點都不生氣，反而也得意洋洋，道：“我敢對你不敬，就能保證我的父母不會出事，恐怕你連他們找都找不到了。至于身首異處嗎，對你到很合適，我向你保證，過不了幾天，你肯定身首異處?！?/p>

　　“好，那咱就走著瞧?！卞X忠狠狠地道。

　　“走著瞧就走著瞧，難道我們還會怕什么海神嗎？”袁小虎碰了碰身邊的小女孩道，“對不對啊大妹子。”

　　那小女孩一上了船就對著無際的大海錚錚發(fā)愣，冷漠的眼神流露出絕望的神色，秀眉時而愁時而展好似心里有太多的苦，就在生命終結(jié)的那一刻也不會有任何人來傾聽。

　　就算袁小虎和錢忠嚷得再厲害，被人碰了一下她也毫不關(guān)心，其實整個命運(yùn)她都毫不關(guān)心。

　　袁小虎見小女孩不理，討了個沒趣。但在這茫茫大海上，實在無聊的沒事可做，總不能一直與錢忠斗嘴下去，不如挑dòu挑dòu這冷峻的小女孩作作樂。

　　“大妹子，你老不說話也不是個事啊，咱倆現(xiàn)在就好比同命的鴛鴦，一起交流交流心得。來猜猜海神長啥樣，是長得像你一樣如花似玉，還是想這個劃船的糟老頭一樣豬頭一個。哎，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p>

　　小女孩轉(zhuǎn)過臉瞅了袁小虎一眼，又轉(zhuǎn)過頭去沒有答話。不過袁小虎也沒有閑著嘴，“你不會沒名沒姓吧，那我就叫你大妹子好了。大妹子，大妹子。”

　　“誰是你大妹子。”小女孩冷冷的道。

　　“那你又不告訴我你的名字?！?/p>

　　“我沒名字?！?/p>

　　“那沒關(guān)系，我現(xiàn)在給你起一個，就叫——”袁小虎一時還想不到個俊雅的名字。抬頭望著海面上迎著海風(fēng)飛舞的海燕，忽地靈機(jī)一動道：“你雖然冷冰冰不說一句話，但你容貌可愛，好似這飛來飛去的海燕，不如就叫你冷燕吧。對，就是冷燕了，這么好的名字，我太有才了?！?/p>

　　說完也不顧小女孩答不答應(yīng)，就直接給她叫起了冷燕。

　　小女孩再次瞅了袁小虎一眼，沒有答應(yīng)但也沒有反對。袁小虎覺得不過癮，因為他起了這么個好聽的名字，居然沒人為他喝彩，沖著船頭劃船的錢忠喊道：“嗨嗨嗨，姓錢的，你覺得這個名字咋樣?。柯犚姏]有，別裝聾子。你到底聽見沒有？怎么成啞巴啦?！?/p>

　　只見錢忠把船槳一甩，從衣服上撕下一塊布料，過來就將袁小虎的嘴給塞住。罵道：“我在凌霄城活了大半輩子，怎么就不知道袁有財這混賬養(yǎng)了這么一個話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