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針繡錯云安嫗成迷
作者:言若八寶|發(fā)布時間:2016-12-01 00:35:38|字數(shù):3395
阮老太太半靠在大紅色雀鳥鬧春紋錦褥子上,金鵲兒正給她捏著肩膀。
阮湄坐在榻上客位,正給她念百花令:“淺淺妝成碧玉中,借來桃杏半分紅。白沙堤外塵香醉,君獨悠然冷橋東。”
夏末了,窗外的風已有微微的涼意。阮湄小人家,聲音嬌嫩清脆,穿在午后的熏風里,倒是如銀鈴般清爽宜人。
剛念到夏荷,看著老太太半睡,就不再念了。給金鵲兒使了一個眼色。金鵲兒伶俐,不再捏肩膀,倒是從柜子里取出一套老水色堆紗夏涼被子,給老太太輕輕蓋了半身。
阮湄合上書站起身來。金鵲兒低低聲兒的笑:“雖說快入秋了,到底日頭還長,三姑娘也去歇一會兒?!?/p>
阮湄對她點點頭,帶著夏荷出門回屋。臨走還回頭看了老太太一眼。
對老太太她是萬分感激的。自打來了這里,頭一天就被自個兒的囂張姐姐挑釁,見微知著,她就知道原主兒日子不好過。狠狠讓清姐兒吃了個虧,還是多虧老太太出頭,把她挪到松鶴堂住。跟著老太太,她倒過了一段安生日子。
每日都過的很規(guī)律:按時起床,梳洗打扮了往堂屋里去,和后宅大小女眷們一起給老太太請早安。說幾句話各自散了,獨她一個兒留下來陪老太太用早飯。用完早飯回自己的競春院,只有一件事——繡嫁妝。午飯開在自己屋里吃,用的是老太太的小廚房,叫什么都便當。用了午飯去陪陪老太太,跟她說說話——老太太有年紀,吃了午飯雖然倦?yún)s不能立刻睡,怕積食怕走困。她就過去說話兒給老太太解悶轉移注意力。
一開始也不知道要說什么,她本來穿越過來之后,原身的思想記憶也不是沒有,但東一片西一片的,不是很清楚有條理。越是這樣她越是怕說錯。干脆不提。但陪老太太又不能不說話,于是后來她想了個主意:給老太太念書。
知道老太太出身文官書香世家,于是揀了一本詩集。后來發(fā)現(xiàn)這老太太愛花兒,就又拿來一本百花令。
老太太倒喜歡聽她念書。一來,老太太自己也倦,也提不起精神說話。二來,阮湄少女聲音,嬌嫩清脆,讀來抑揚頓挫,唱歌兒似的,也是好聽。老太太嘴上沒說,心里只當歌兒聽。
陪得一會兒,老太太往往還是會瞇一下。半睡半不睡的。這個時候阮湄就退出去又回自己的屋子。下午愛做什么都行,按理說,也還是繡嫁妝。
一家子有兩個女兒備嫁。二姑娘阮清,今年十四歲半,到冬天她生日,就好及笄。過了年十五歲,年紀剛剛好。她與那位侯爵府的張大世子,已經(jīng)彼此下了小定換了八字,這門親事,已經(jīng)板上釘釘。而三姑娘阮湄則不同。她與那位伯爵府的楊二公子定親,則是因為阮大太太與伯爵夫人昔年為手帕交,兩位夫人在某賞花會上見了面,彼此三言兩語,就有了口頭約定。伯爵夫人正頭疼怎么出脫這個浪蕩冶游的庶子,一聽阮大太太也有個不如意的侄女兒想嫁出去,雖然父母不在了,可好說也是正經(jīng)嫡出,那巴不得的,就滿口答應。第二天就送了八字貼兒來。還是阮家老太太,說阮湄年紀尚小,才十一歲,想多留她在家兩年。因此只兩家私下里訂了。只等阮湄及笄,再談聘嫁。
阮湄呢?自打來了這里,收拾了清姐兒一頓,又挪到老太太身邊起居,倒是過了安生日子。清姐兒到底嚇著了,不敢再來招惹她。再說,阮湄隱居在松鶴堂的地盤里,只要輕易不出門,清姐兒連見她都肩部著。因此阮湄每日里也就是習習字,繡繡嫁妝。橫豎都要嫁過去,早準備總比晚準備好。
繡累了就伏在欄桿上看看景兒,逗逗金魚??粗鸺t的魚兒們擁簇過來搶食,阮湄倒是想起了在老太太的松鶴堂住著的另一個好處:飯食月例,再不敢少了她的?!?在老太太眼皮子底下呢!
到了松鶴堂她才第一次真看見這時空的錢。一個月二兩,兩個銀燦燦的大元寶。阮湄親自從床底下搬出紅木小匣子,把銀子收進去,鄭重上了鎖。鑰匙掛在腰里,摸了摸才放心。
她現(xiàn)住在松鶴堂,跟著老太太吃飯穿衣,也沒有老婆子丫頭小廝要打點。這可是難得的好時候,要抓緊時間存錢。
轉眼到了傍晚。又和大家一起去陪著老太太道晚安。晨昏定省,這個是要的。晚飯倒是各自吃。吃完了再來道一次晚安。道完了晚安,回屋子卸妝洗漱,換了寢衣睡覺。
說起來,阮湄非常想夸一下這里的寢衣——睡衣,對襟兒盤云扣子,長袖長褲,褲腳微微收一下護住腳踝。料子是輕云紗,輕薄,穿在身上跟沒穿一樣,沒重量。透氣,夏天穿了睡覺,蓋了一床薄被也一點兒不捂得慌。顏色通常是淺色,玉白的芽黃的水藍的,阮湄想起前世看過一個說法:淺淡的顏色有利于睡眠。不禁自個兒撇了嘴點點頭:誰說古人笨。
她回屋子。她出門是夏荷跟著的,回去是春草迎著:“姑娘回來了。”遞過茶來,雖是夏天,屋子里擺著冰盆,卻不給她吃冰。這茶是沏好了,連茶壺吊進井里,隔著壺取那一點涼意。
阮湄喝了茶。春草又來問:“姑娘歇不歇?那席子已經(jīng)擦過了?!?/p>
夏天阮府里都換玉竹涼席睡。睡之前都要拿混了冰片藥材的水擦一遍席子。一來清潔,二來涼爽,三來防蟲。
一杯茶下肚,阮湄精神了。她搖了搖頭:“不睡罷。昨兒夜里睡的很好?!?/p>
她走到窗下竹榻上坐下,自個兒想了想,心里嘆了口氣,嘴上還得平常:“還是接著做繡活兒罷?!?/p>
她自打來了這里就是訂了親的人。訂了親就要自己繡嫁妝。自個兒的嫁衣,未來夫君的里衣外袍,未來公婆的鞋子,未來打點妯娌小姑各色人等的荷包香袋兒,色色都得一針一線打理齊全。
阮湄芯子里是半點女紅都不會的。好在原主兒是個拿得起針線的人。前世她的瑜伽教練說過一句話:身體肌肉都是有記憶的。阮湄上輩子且不信,到這時候她才算信了。一開始她看著滿眼的布料彩線銀針還恐慌,拈了針試著扎了幾下,慢慢的熟悉度就回來了。倒是飛針走線的做的還不賴。
既穿成了這個身份,親事也定了,不出三年就要辦喜事,然后便是做楊家婦,以后漫長的生命就在楊家過,那這會兒也不爭什么了。清姐兒吃了大虧已不敢來找事,阮湄有了空閑倒是希望趕緊妥妥的把嫁妝繡好。畢竟進了門子第一天就要看針線鞋子的,她想開個好頭。
聽得阮湄吩咐要做針線,幾個丫頭便開箱子的開箱子,拿筐子的拿筐子。從大到小的針線活兒,都是整整齊齊理清楚的,哪怕做了一半的晚上也收起來,免得亂。
阮湄自個兒拿起一條抹額。這是做給未來太婆婆的。聽說那家子也有一個老太太健在。這抹額用的是黑色流金錦緞的布,已經(jīng)裁剪好了鎖好了邊兒,一溜兒米珠也綴上了,只是還沒想好繡什么花樣子。
阮湄發(fā)了一會呆,回頭問丫頭們:“你們說,咱們這個繡什么花樣子好?”
秋桂管著阮湄房里的四季衣裳鞋襪,要細論起來她倒是專司這一塊兒的。走過來看了看:“給老太太們的東西,左不過那幾樣。五蝠捧壽,松鶴延年,花開富貴,喜鵲兒登枝??上н@幾樣都是一來費工夫,二來是大花樣子,不常用在抹額上的?!?/p>
阮湄問:“那抹額上都繡些什么?”
秋桂道:“老太太們也多有不繡的。只用好料子好珠子寶石顯富貴。太窄了,繡不了大花樣子。有那講究的就繡個流水不斷的紋樣也就成了。”
夏荷聽見了,也探頭過來看了一看,出主意:“那不若咱們就繡個如意卷草連紋?!?/p>
一旁春草聽見了,卻搖了頭兒:“不好。卷草紋太細,顯不出來,況且楊老太太有年紀有地位的人,卷草紋也不夠莊重尊貴。”
秋桂點了點頭兒:“也有繡滿福字的,滿壽字的。只是繡字兒費眼睛費工。姑娘剛病過,為這個倒不值那些?!?/p>
阮湄嘆了口氣。一條抹額也這些說法。說穿了倒也不是抹額的事兒,是這里時空太講究規(guī)矩,講究的過了,一口水一粒飯也要抓住立規(guī)矩。弄的人麻煩。
夏荷突然拍了手:“是了!”把離她最近的秋桂嚇了一跳,推了她一下:“你要死!冷不丁的喊什么!”夏荷吐吐舌頭:“我想起來,咱們老太太冬日里有一條圍白狐貍毛邊兒的抹額,那上頭繡的萬字不到頭紋樣,倒是好的!”
這一說幾個丫頭都想起來了。春草也贊:“可是呢!老太太那條抹額,一粒兒珠子寶石都沒用,只拿白狐毛鎖了一層邊兒。但就那紋樣繡的,生生閃出光來,晚上點了燈,在燈光底下,離得近點兒都耀人眼睛。”
阮湄趕忙問著:“那是怎么繡的?”
眾丫頭卻頓了一頓。末了還是春草回:“那是拿金絲銀線,絞了四層,兩層下兩層上,交替了纏著繡出來的,最后還拿星沙線繞了一圈兒,是以平常紋樣也顯得光燦燦,倒不是紋樣出色,是繡法好。是古法兒,有個名兒叫錯云繡。”
秋桂卻嘆了口氣,聲兒都低了低:“那還是咱們安嬤嬤在時,繡了孝敬老太太的。會錯云繡的也只她一個了。噯,說起來,要論女紅針指,誰能比得上安嬤嬤半分兒!”
聽得這句話,阮湄眉毛挑了起來。
什么叫“咱們安嬤嬤”,又是什么叫“還在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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