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二……”云袖住口，吐出一口血來，“二公子?！?/p>

　　他當(dāng)然不是你要找的人，你要找的人已經(jīng)死了。云袖心道。

　　“原來是擷霜君”林青釋有些頹然地松開手，搖搖晃晃幾乎要栽倒下去，被一旁的鄧韶音眼明手快的扶住，皺眉：“林公子，冷靜些，那人……”

　　“住嘴！”仿佛強(qiáng)自壓抑下的憤怒又在一瞬抬頭，林青釋猛然掙開他的手，冷然斷喝。

　　“他為什么自稱沈竹晞？誰讓你們?nèi)ツ想x寺？你又怎么變成如今這副模樣？”他連聲質(zhì)問，眉目間卻緩釋下來，漸漸深吸著平定下來。

　　“得罪?！辈淮菩浠卮穑舆^幽草遞來的十二根銀針，在燈上小心地淬了一遍，毫無征兆地一抬手，雙掌齊出，十二根銀針幾乎同時閃電般地刺入她周身各處關(guān)節(jié)中！

　　林青釋看不到，刺穴卻是毫發(fā)不差。他聽著云袖的喘息聲趨于平穩(wěn)，良久，才默然道：“沾衣，得罪了。”

　　“林公子心憂故人，難免情急，也能理解?！痹菩湟兄差^臉色發(fā)白，“只是他泉下有知，不會希望你如此?！?/p>

　　“泉下有知？”似乎被這個詞刺激到，林青釋眉目間便又有些譏誚，啟唇，“死在那里，永世不能再入輪回，如何還能泉下有知？”

　　他說到后來，語氣漸漸低微下來，抿著唇，淡淡道：“二公子大概快要取藥回來了——沾衣，你還沒說，他為何自稱沈竹晞？”

　　“他什么都不記得了?！痹菩鋽棵迹瑹o悲無喜的語調(diào)，“事實(shí)上，我也記得不太多，我的記憶有損?！?/p>

　　林青釋皺眉，探手到她腦后輕輕撫過，摸出三枚金針的輪廓，手指微微一顫：“居然是金針封腦?！?/p>

　　金針封腦之術(shù)，可以封記憶、束思緒，沒什么大裨益，卻有極大的風(fēng)險，其中開顱、置針、挑筋、縫線、養(yǎng)愈，每一步都不能有絲毫差錯。便是他作為醫(yī)術(shù)冠天下的藥醫(yī)谷谷主，也只有三成把握能保人平安。

　　這樣的禁忌之術(shù)，如今竟在故友身上尚存。

　　林青釋蹙眉思索，示意一旁的幽草上前來一同察看，幽草撇撇嘴，沒看出此刻谷主神情的凝肅，只道：“可惜子珂半路上跳車不知去哪里了，倘若他在這里，還可以幫谷主分析一二?！?/p>

　　林青釋胡亂應(yīng)了一聲，忽而轉(zhuǎn)向云袖，扣住她手腕細(xì)察：“沾衣，這三枚金針大概是七年前種下的——”

　　“你還記得我，可見是后來私自拔過金針——原本有人用金針封腦之術(shù)為你鎮(zhèn)壓住青蘿拂的毒性，你記憶只恢復(fù)了三四成，毒性卻已揮發(fā)七八?！彼砷_病人。

　　云袖答：“我不記得那時的事?！?/p>

　　林青釋問道：“你還剩下多少？”

　　“七年前你和殷神官南下入夔川之后的事，你還記得多少？”他有些不忍，補(bǔ)充了一句，“慢慢說，不要緊的。”

　　云袖不語，盡力跨越著自己記憶里的斷層，茫然道：“有些怎么也想不起來——當(dāng)時殷景吾重傷流了很多血，而我把他送去醫(yī)館，獨(dú)自回了正乙樓，寄出請?zhí)菀徽邸督{雪》，我似乎在戲臺上昏過去，再醒來時，便在全然陌生的地方?！?/p>

　　“我渾噩地躺在山間的一處無人的別苑里，吃穿用度具齊備，卻只有我一個，不知是誰把我送過去?！?/p>

　　“我仔細(xì)看了看，心口還有一道幾乎貫穿了的傷痕?！?/p>

　　云袖深吸一口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美好的事物：“我那時候不知道自己是誰，每次回想，腦中便是炸裂的疼。過了很久，我才記起一點(diǎn)從前的事，大多是小時候和二公子的幾段故事，和你相關(guān)的，卻只有初見時打馬的幾句笑語?！?/p>

　　“其他你都不記得了？”林青釋問，神色似喜似悲。

　　忘卻了后來那些如夢魘般糾纏的事情，對云袖來說未必不好——如果她能安然度過余下時光的話。只是，青蘿拂已在她身上出現(xiàn)，她，連同沈竹晞，接下來的日子必然無法安寧，失去那些血與火淬煉的云袖，還能持劍卓立、并肩同往嗎？

　　林青釋罕見地猶豫起來，想問她是否想要知道后來的事，一句話到嘴邊卻頓住了。

　　他只是問：“那二公子呢，你們是如何再遇上的？”

　　云袖有些倦怠地抬手勾勒出一個圓，雙手拈開一個鏡子，鏡子上一片水霧蒙蒙，她抬手拭去了一層煙云：“林公子，鄧少帥，不若一起來看看當(dāng)時的場景。”

　　分鏡之術(shù)，景象重現(xiàn)。

　　林青釋覆住她手背，鄧韶音伸手搭在上面，云袖輕喚了一聲，水色帷幕漸次錯落著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