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薈萃樓出來，碧桃忙問：“先生，咱們今晚為什么要到這種地方來??？”

　　并非她對青樓有偏見，其實那里面的姑娘又有多少是自愿賣身的呢？若非生活所迫，只怕無人愿過這樣接來送往的生活。只是先生從來不是這樣的人，而且今晚去薈萃樓，好似是為了探聽消息……

　　“耶律崇要離開大梁了，向圣上要景笙，相爺托我阻止這件事。”蘇合年淡淡的說道。

　　“什么？景笙？”那個矮胖矮胖的番國王子……和如花似玉的景笙？怎么看，都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那，先生你打算怎么幫景笙小姐？這和我們晚上來薈萃樓有關嗎？”

　　“據(jù)我所知，耶律崇自來了一次薈萃樓之后便夜夜來此，白煙，就是吸引他的那個女人。”

　　碧桃腦袋轉不過來，“先，先生，我，我不明白……你都知道白煙是那個吸引他的女人了，那我們?yōu)槭裁催€要來薈萃樓？”

　　“看看，耶律崇喜歡怎樣的女人?！?/p>

　　……

　　耶律崇看著景泰笑說：“相爺也太客氣了，知道本王明日就要離開大梁，竟又給本王安排歡送宴?！?/p>

　　景泰笑道：“哪里哪里，耶律王子盡興便好。”

　　耶律崇四處一看，收回視線，倒是有些冷然下來：“這，景笙小姐怎么沒來？”

　　景泰心里不快，面上卻還是得盛滿笑意：“這丫頭不知道哪兒瘋去了……耶律王子，今夜，我特意為您準備了一個禮物，您看一下，喜不喜歡?！?/p>

　　“哦？禮物？”

　　“您請看?！?/p>

　　景泰雙手擊掌，耶律崇順著望去。

　　一個風姿綽約的女子款款而來。

　　“白煙？”耶律崇忙去相迎，白煙卻身子輕盈一避，躲開了耶律崇的雙手。

　　“耶律王子，白煙現(xiàn)在是相爺?shù)娜?，還請耶律王子自重。”白煙輕聲道。

　　耶律崇自問此生在女人身上并未碰過壁，可這白煙，不過是風塵女子，卻將他吃的死死的，這些日子以來，他夜夜留宿薈萃樓，可誰又能信，叱咤情場的耶律崇卻連白煙的手都沒摸過！

　　聽到白煙說的話，耶律崇怒目而視：“相爺，你這是何意？！”

　　景泰大笑著從主位上走下來，“白煙姑娘，說話只說半句可會害死人的喲！”

　　白煙始終清冷的顏這才有了一絲裂痕。

　　“耶律王子，我已替白煙姑娘贖身，現(xiàn)在，她已是自由之身。我知道耶律王子對白煙姑娘……青睞有加，是以，今晚我特意將白煙姑娘請來為耶律王子送行。”

　　景泰目光曖昧，耶律崇會意，二人相視仰天大笑。

　　白煙冷眼瞧著，心下卻愈發(fā)漠然，世間男子大抵都是如此吧，美色總是吸引他們的第一原因……不，也許，有一人不同。

　　昨日，他來薈萃樓，指名要她相陪。她以為，是和那些庸俗的世間男子一樣的人，并未做打扮，隨意便去見了他。

　　卻從沒想過，是那樣一個人。

　　好像，用她的眼看他，都是一種褻瀆。

　　尋常男人見了她都急切的想要撲上來，眼里赤裸裸的欲望讓她一陣陣的想嘔……但他不一樣，他坐著，嘴角含了一抹笑，在她進來之時，甚至對她溫言說了聲：白煙姑娘，請坐。

　　白煙姑娘，請坐。

　　她想，她永遠也會記得這句話。

　　耶律崇喝的酩酊大醉，但他不軌的眼神卻一刻不離白煙，景泰的嘴角揚起一抹難以察覺的譏諷。

　　“耶律王子，這時候不早了，您是不是要早點回去休息？”

　　耶律崇早就坐不住了，白煙冷冷的樣子老在他眼前晃著，卻讓他體內越來越火熱，恨不得——

　　“對對對，本王，是該回去了！”耶律崇踉蹌地走下臺階，仆人忙去扶他，卻被他一把揮開，撲撲騰騰倒在了白煙身上。

　　“白煙……白煙……”

　　“白煙姑娘，耶律王子喝醉了，就煩你送他回行館，今晚，你可要好好照顧耶律王子?！?/p>

　　白煙抬眸，望了景泰一眼，繼而垂了眸淡淡道：“是，白煙會好好照顧耶律王子，請相爺放心?！?/p>

　　望著耶律崇離去的背影，景泰皺了眉心，蘇合年的法子真的有用嗎？耶律崇真的會為了一個青樓女子而放棄笙兒？

　　……

　　碧桃端了茶放在石桌上，卻不急著離去，已經(jīng)一個時辰，先生獨自坐著下棋，已整整一個時辰。

　　碧桃見他，執(zhí)了一枚白旗輕而易舉的便落了子，繼而，又執(zhí)了一枚黑棋，卻是左思右想，舉棋不定。

　　“哎呀先生別下了！這都多晚了，咱們不去相爺府看看情況嗎？”碧桃一把奪過蘇合年手里的黑子，簡直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jiān)??！

　　蘇合年無奈道：“你也說這么晚了，相爺府的晚宴只怕早已散了，現(xiàn)在去，作甚？”

　　“可是……可是，先生你都不擔心嗎？”

　　蘇合年眉尾輕挑，“你倒是很著急?！?/p>

　　“景笙小姐是景玥姐……娘娘的妹妹，我，我自然會關心一些?！本矮h姐姐，好久沒有這樣叫過，差點便沖口而出。

　　蘇合年淡淡地瞄她一眼，慢慢收起了棋子。

　　深夜，蘇府的大門被拍響。

　　碧桃穿了衣服匆匆跑出，“誰?。縼砹藖砹?。”

　　門一打開，相爺府的奴仆撲通跪地：“碧桃姑娘，我家二小姐惹了事，老爺特要奴才來請?zhí)K先生相助！”

　　蘇合年已聞得聲響，邊出來邊系扣子，“二小姐怎么了？”

　　“二小姐在行館下了毒藥，本想毒死耶律王子，沒曾想?yún)s陰差陽錯毒死了白煙姑娘！此時耶律王子已進宮討要說法，只怕，只怕……蘇先生，請快跟奴才走吧！”

　　相爺府

　　“你這個孽障！”清脆的耳刮聲讓碧桃心頭一跳，帶路的奴仆腳步匆匆，碧桃跟在蘇合年身后亦步亦趨，此刻的相爺府，籠罩著一股濃濃的壓抑氣息。

　　景笙跪在地上，景泰和景夫人坐在椅子上，景泰氣的胡子發(fā)抖，景夫人只是一直抹著眼淚。

　　見了來人，景泰連忙起來：“蘇先生，這次你可真要救救這個孽障！她，她竟然跑去行館，在耶律崇的酒里下毒！”

　　蘇合年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景笙，又將視線收回，“相爺，白煙姑娘……”

　　景泰默默嘆氣，“死了?！?/p>

　　蘇合年垂在身側的雙手，悄然握緊。

　　景夫人忽然痛哭出聲，整個人歪歪倒倒竟趴到了景笙身上，“我的傻女兒，你到底為什么要去下毒？你爹，你爹都已經(jīng)為你安排好了??！”

　　景笙將嘴唇咬出了血，白皙的臉頰上指印分明，卻還是在嘴硬：“不殺了耶律崇，我不放心！”

　　“你不放心什么？！難道你爹我會讓自己的女兒嫁去千里之外的番國嗎？你知不知道，蘇先生和爹的一切努力，現(xiàn)在都功虧一簣了！”

　　景笙想起在行館自己偷看到的畫面，心里就一陣陣的惡心與憤怒，“我不后悔！不過毒死了一個妓女罷了！我只恨，只恨沒將那耶律崇一起毒死！”

　　碧桃倏然望向景笙，那個跪在地上，背挺得筆直的，嬌滴滴的相爺府二小姐，如今害死了一個無辜之人，卻絲毫沒有悔意……

　　碧桃的心，愈發(fā)寒涼。

　　“你！”景泰氣的團團轉，竟不知能拿她如何！只好轉向蘇合年：“蘇先生，那耶律崇已經(jīng)進宮面見圣上，這件事，可還有法子回轉？”

　　許久，蘇合年方才開口：“相爺，請恕蘇某無能，這件事，蘇某沒有辦法，告辭。”

　　牽起碧桃轉身便走。

　　景泰在身后大喊：“蘇先生，蘇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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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桃能感受到他周身的怒氣，還有自責。

　　“先生……”

　　“是我害了她。”

　　“不，先生，你也不想這樣的！”

　　“若不是我說服了她，此刻，她必定還在薈萃樓，仍舊是薈萃樓的頭牌?！?/p>

　　“可白煙姑娘根本就不愿呆在薈萃樓，她是被逼的！先生，你忘了，那天，她從薈萃樓出來，洗盡鉛華，素面朝天，她說，她終于解脫了！”

　　蘇合年抬眸看著她，眼眶濕紅，“可她，至少還有一條命在?！?/p>

　　碧桃忍不住，低頭落了淚。

　　景笙下毒是人贓并獲，耶律崇發(fā)現(xiàn)之后怒氣沖天，帶著行館所有人馬進了宮，而白煙不過是一個青樓女子，生前耶律崇再喜歡她，死后也不過是一具尸體，中了毒，還是一具丑陋的尸體，耶律崇只怕避之不及。

　　蘇合年與碧桃踏進行館的房間之時，四處凌亂，桌椅橫七豎八。而白煙，未著寸縷，躺在冰涼的地上，嘴角流出一大攤黑血，渾身泛著紫，還有四肢明顯的勒痕。

　　床沿，蠟燭，長鞭一堆……一堆刑具。

　　蘇合年閉了閉眼，垂在身側的手青筋畢現(xiàn)。

　　碧桃連忙扯過一旁的衣服替白煙蓋上，一個清冷如月的女子就這樣去了，碧桃覺得心在抽痛。

　　蘇合年走過來，碧桃起身讓開。

　　他抱起白煙，目光冷然，只是在接觸到懷中女子冰涼的肌膚時，心頭一抖，重重的黑瞳似一抹化不開的墨。

　　白煙姑娘，蘇某，必為你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