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然降臨，高英隨在趙琰的身側，提心吊膽，心里直打鼓，圣上非要微服私訪，還不讓帶一個侍衛(wèi)在身邊。這周圍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熱鬧非凡，卻正是最容易出事的地方。

　　若真的出了事，只怕他一千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爺，咱這是要去哪兒？”高英提著心護在趙琰身側，縱然是在集市，人群摩肩接踵，可趙琰的衣角愣是一丁點也沒‘被碰著。

　　高英倒是早已滿頭大汗。

　　“隨便走走?！壁w琰好心情的說道。瞧著所到之處皆是一片繁華，人們安居樂業(yè)，他的心也瞬時開朗起來。

　　隨便走走……

　　“……爺，要不然咱去人少一點兒的地方吧？”

　　“那多沒意思?！?/p>

　　“……那咱們隨便走走早點回……家吧？”

　　趙琰眉毛一挑，好心情道：“急什么？漫漫長夜，朕……爺?shù)葧哼€打算去一趟蘇府?！?/p>

　　“蘇府？爺去那兒做什么？”

　　“爺做什么還要跟你匯報了？高英，去買那個給爺嘗一嘗?！?/p>

　　高英順著他的手指望去，正是民間的一種小吃，“爺，不可不可。這種東西必定不干凈，萬一爺吃了鬧肚子，太后必定會責罰奴才的，太后責罰奴才不要緊，爺?shù)纳眢w卻是最重要的！”

　　趙琰聽到他提到蘭氏，霎時便冷了臉，“就你事多?！币脖阕髁T，他隨著人流向前走去，腳步卻加快了許多。

　　“爺，爺……”高英連忙追上去。

　　“蘇府在哪里來著？”他問。

　　“爺，順著這條街走到底就是了。爺是想現(xiàn)在就去蘇府？”

　　“嗯，你往前帶路?！?/p>

　　……

　　自中午蘇合年說每日早晨要陪她去買菜之后，兩人之間的氣氛就不大對勁，總是縈繞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有人敲門……這么晚，誰會來?。俊?/p>

　　碧桃將門一開。

　　“你，你們……”她皺著眉瞧著門外的兩人，覺得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來，“你們找誰？”

　　高英輕咳一聲，“蘇合年，蘇先生可在？”

　　這尖尖細細的聲音……忽然間記憶涌上，電光火石之間，她終于想起眼前這兩個人是誰！

　　“圣上！”

　　趙琰虛扶，“快起來吧，莫讓人看見了?！?/p>

　　“快些讓開，讓圣上進門呀！”高英說道。

　　碧桃手腳并用連忙爬起來，低眉頷首，站到一邊。

　　趙琰背著手，第二次踏進了蘇府。

　　“草民蘇合年給圣上請安?！?/p>

　　“起來吧。朕深夜到訪，沒有給你帶來不便吧？”

　　“圣上造訪寒舍，是草民之幸！又何來不便之說？”

　　“那就好。朕記得，上次朕來你這兒，曾經問過你，愿不愿為官，是吧？”

　　“是?！?/p>

　　“朕還記得，你回答，不愿意?！?/p>

　　“承蒙圣上錯愛?！?/p>

　　“朕今日便再問你一次，愿不愿意為官？為朕，為大梁朝奉獻你的畢生？”

　　“草民，不愿?！?/p>

　　高英尖聲一斥，“放肆！你一介平民，圣上許你一官半職是你的榮幸，你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圣意，咋家看你是活的不耐煩了！”

　　趙琰卻不似高英那般生氣，對于蘇合年的回答，他是似乎意料之中的。

　　“朕想過你會拒絕，卻沒想到你會這樣毫不猶豫?！?/p>

　　這時，碧桃端了茶水上來。

　　趙琰端起茶杯，杯蓋一打開，一陣清香撲鼻而來，趙琰輕笑：“茶雖是好茶，但要泡出好味道，卻還是要看泡茶人的手藝。這茶，一聞便知是出自高手之手?！?/p>

　　說完，靜靜地抬眸看向碧桃。

　　卻是一驚。

　　臻首蛾眉，花容月貌。月影下，身姿影影綽綽，亭亭玉立，唇角的梨渦若影若現(xiàn)，果真是一代佳人。

　　“朕大約知道為何蘇先生不愿為官了?！壁w琰淺笑，看向蘇合年的目光里充滿揶揄和了然，“詩書在側，佳人為伴。就算是朕，也不愿為了功名利祿而放棄這閑適的生活。”

　　蘇合年面上淡淡的，卻未反駁。

　　“不愿為官也罷。進了官場也許就未有今時今刻這般清凈了?！?/p>

　　“其實，不過都是身不由己罷了。”

　　“這話倒是精辟?！壁w琰淺笑，“像你，便沒有這樣的煩惱，說起來，朕也十分羨慕你?！?/p>

　　“圣上九五至尊，萬人之上，全天下不知有多少人羨慕圣上才是，圣上倒來羨慕草民，這讓草民，實在惶恐之至?！?/p>

　　聽到蘇合年所說，趙琰自嘲一笑，也不多言。

　　“時候不早，朕要走了。你這里倒是真不錯，地好，茶好，下次有機會，朕還來你這里。”

　　“草民隨時恭候圣上駕臨?！?/p>

　　……

　　“先生，圣上怎么老是要來咱們這兒??？”趙琰已離開許久，碧桃的心還在狂跳著，她愣愣的問道。

　　“你沒聽圣上說，地好，茶好，說到底，這還得算是你的功勞?！?/p>

　　“……先生，你可別嚇我?！?/p>

　　蘇合年眼尾輕掃，揶揄地笑：“你這么不經嚇？連圣上都夸你茶泡的好。唔，這樣說來，先生是不是很有福氣？”

　　“……”怎么聽著那么像是調戲的話……

　　“不早了，去歇息吧，記得明日一早先生和你同去買菜，別睡迷糊給忘了起來自己便走了?！?/p>

　　“……知道了，先生。”

　　一回宮，太后的貼身侍婢早已早早等著，見了趙琰忙跪下問安，“圣上，太后請您去一趟寧安宮?！?/p>

　　寧安宮——太后蘭氏的寢殿。

　　“朕知道了。告訴太后，朕換身衣服便過去?！?/p>

　　“是?！?/p>

　　瞧著那宮女離去，高英上前一步低聲道：“圣上，您應了今晚宿在景玥娘娘的寢宮的，這會子是否……”

　　“你派人過去告知一聲，朕晚些時候過去?！?/p>

　　“是?！?/p>

　　寧安宮

　　“圣上大約已經知道哀家今日私自出宮的事兒了吧？”蘭氏神色自若，問著話眼睛卻不看向趙琰。

　　“母后不過思念瑞弟心切罷了。母后，可問來瑞弟心儀女子的姓名了？也好讓朕早日為他指婚。”

　　蘭氏臉上這才有了笑意，甚至拉了趙琰的手輕笑道：“母后已經知道了，所以這才著急的把你叫來?！?/p>

　　說著，臉上又浮上一抹難色，“只不過，那女子是教書先生家的丫鬟，身份低微，瑞兒又執(zhí)意要娶她為側妃。母后正是為了這事煩惱，所以特地把圣上叫來與哀家好好商量商量?！?/p>

　　趙琰眸子微冷，半晌，方才開口說道：“母后也知，這種事，祖制上本就是禁止的。當初先帝也……”說到此，他頓住，望了一眼蘭氏，不再繼續(xù)說下去，因為她心知肚明。

　　當初先帝微服出巡，路過一家包子鋪，包子鋪老板的女兒生的頗有姿色，加之其善良體貼，先帝立馬便投入她的溫柔鄉(xiāng)。

　　但平民百姓是無法進入皇家的，先帝為了此事與當時尚是皇后的蘭氏吵得不可開交，但最終仍是敵不過一意孤行的先帝。

　　為了皇室血脈，蘭氏在最后關頭，下毒害死了那包子鋪老板的女兒。

　　平民百姓尚不能進入皇家，更遑論區(qū)區(qū)一個丫鬟？蘭氏真是明知不可為，而偏要為之。

　　蘭氏的臉倏然變冷。

　　“哀家正是知道此舉不合規(guī)矩，才來同圣上商量，是否有法子既能遂了你弟弟的心愿，又能讓這事兒辦的不落人口舌?！?/p>

　　趙琰嘴角不著痕跡的牽起一抹冷笑。

　　“既然母后都這樣說了，那朕倒是有一個主意。不如將那女子納為妾侍，妾侍不入祖譜，倒也算是一個可行的辦法。”

　　“哀家同瑞兒說過了，他就是不愿意。他說，這是他第一次看上一個女子，不愿讓她受了委屈。一定要將她娶作側妃。”

　　趙琰垂下了眸子。

　　“那，母后的意思是？”

　　蘭氏抿了一口茶，放下了茶杯，不急不緩地開口，“哀家的意思，是讓圣上降一道旨，將那丫鬟指作景泰之義女。這不是剛好景家前些日子剛送了一個女兒去番國，想來家里也正思女心切，此時給他家送去一個乖巧伶俐的女兒，豈不正好？”

　　原來早已打好算盤了，都算到景泰頭上去了。趙琰在心里冷笑。

　　“母后，這件事，并非小事。再者說，突然將一個陌生女子送到景家做女兒，也不知景夫人是否會觸景傷情。朕聽聞，前幾日景夫人因思女心切已病倒床榻了?！?/p>

　　“這樣吧，明日早朝后，朕將景泰留下，將母后的意思說與他，看他是何想法。朕雖貴為天子，也總不能強迫臣子……希望母后能體諒兒子的處境?！?/p>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蘭氏再無緊緊相逼的理由，于是也只得暗暗嘆一口氣，應了下來。

　　高英連走帶跑，愣是追不上走的飛快的天子。

　　“圣上，夜黑風高，您當心腳下的路……”

　　趙琰滿心的怒氣，原來急著把自己叫去寧安宮，是為了給趙瑞出謀劃策！

　　竟然連法子都給趙瑞想好了，怎么沒見她為了自己的事情這樣上心過？

　　自己是她的親兒子，趙瑞只是婉太妃的兒子，她卻關心趙瑞勝過關心自己！

　　趙瑞……

　　你想娶一個丫鬟為妃？

　　朕，偏不讓你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