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一沒想到，自己的這個問題讓潘超一下子露出了自己從沒有見過的怯懦樣子，他的態(tài)度猛然轉(zhuǎn)變，竟好像快給自己跪下了，一把攥住自己的手，用哀求的語氣說了一句話：

　　“小一，對不起，以前都是我們混蛋，我們不該欺負你，你……你讓你的鬼兵放過我吧，求求你了！”

　　王小一趕緊掙脫潘超的手，大聲否認：“你說什么呢?你們……你們出事可和我完全沒關(guān)系啊!”

　　潘超就像生怕王小一跑了，上前一步又攥住了他的手：“你說，你要我怎么道歉?你要錢嗎？我給你!再不行，我……”

　　他漲紅了臉，表情變得扭曲猙獰：“你讓我下跪也行，讓我吃手紙也行，只要你放過我，行不行?!”

　　這個在學(xué)校里一向橫著走路的小痞子，這一刻完全放棄了尊嚴。

　　可是，盡管他放棄了尊嚴，王小一也無力幫他撿起來：“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別這樣，我……我真的幫不了你?！?/p>

　　王小一恨潘超，恨不得他去死，可現(xiàn)在看到潘超嚇成這個樣子，他又忍不住生出了同情，可就像他說的，他也實在幫不了潘超什么。

　　潘超大概也沒求過什么人，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這也哀求自己幾天前的“玩物”，可“玩物”卻還端起了架子，這讓他感到無比欺辱和憤怒，他一下子又露出了他兇狠的本來面目。

　　“王小一!”狠狠一攥潘超差點攥斷了王小一的手指，“你信不信你這么逼我，我現(xiàn)在就先把你弄死?!”

　　王小一疼的“嗷”地叫了一聲，想掙脫，卻掙脫不出，差點掉下眼淚。

　　“我真的沒騙你，我真的不知道這都是怎么回事啊!”

　　“不管我怎么做都不行是嗎？那我就先殺了你，然后去殺了你那老不死的爺爺奶奶，讓你們?nèi)医o我陪葬!”

　　潘超仿佛瘋了，歇斯底里地叫著，猛地松開王小一的手，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王小一被掐得一下子就說不出話了，他的臉很快漲紅，盡管他拼命掙扎可是根本掙不脫潘超的雙手，很快他就覺得眼前冒出了金星，然后世界開始旋轉(zhuǎn)，開始消失，他到了瀕死的邊緣。

　　“干什么呢？!”

　　千鈞一發(fā)間，一個男聲猛地響起，然后一個男青年迅速從一旁跑了過來。

　　作惡者的本能就是恐懼被發(fā)現(xiàn)，聽到男青年的呵斥聲，潘超慌張地松開王小一，頭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王小一被男青年從死亡邊緣救了回來，他用了好長時間緩過那口氣，向男青年道了歉，昏昏沉沉地回了家。

　　男青年自己搶救了王小一，并沒有提出送他去醫(yī)院，王小一要自己回家，他也沒有阻攔，只是默默地看著王小一的背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對于潘超說的事，到底是他真的見了鬼，還是酒后噩夢，王小一下不了判斷。

　　王小一也不太能想通，為什么潘超認定有鬼后，會認定自己和鬼有關(guān)系。他更想不通，為什么連自己本人，都莫名而不能自已地覺得，如果潘超真的見了鬼，孫霄宇和林申真的是被鬼所殺，自己會摻和其中脫不了關(guān)系。

　　又一次度過了一個昏昏沉沉的淺眠夜，王小一發(fā)了零碎的一堆噩夢。

　　早晨王小一起床時，爺爺奶奶已經(jīng)起早出去到市場上菜，他去洗臉，看到自己脖子上仍然殘留著被潘超大力掐過之后的痕跡。

　　壞人們被懲罰了，自己卻差點付出代價。王小一很懊惱，沒想到，更讓他懊惱的事情緊接著又發(fā)生了。

　　——王小一還沒吃早飯，竟然有警察找上了他家門。

　　警察找上王小一，表面看似只是正常的調(diào)查走訪，問得也都是諸如“知不知道死亡同學(xué)林申孫霄宇有沒有和人結(jié)怨”、“有沒有在他們死亡前后看到學(xué)校出現(xiàn)不正常的人”之類的問題，但當警察走了，王小一卻深深地產(chǎn)生了一種自己成了警方的嫌疑人的感覺。

　　王小一的不安越來越深，忍不住又跑到了網(wǎng)吧。

　　學(xué)校的QQ群里仍然沒有消停，王小一一條條地往回翻看著同學(xué)們的聊天記錄，突然看到了可怕的一條。

　　那條消息淹沒在幾百上千條聊天記錄里，本來并不十分引人關(guān)注，王小一之所以會注意到那條，是因為那條消息，赫然是他自己的號碼發(fā)的。

　　那條消息很簡單，只有三個字：譚軍軍。

　　王小一前后翻看了一遍，沒有找到“自己”發(fā)“譚軍軍”三個字的前因后果，完全是突兀地在別人熱烈的聊天中插了進去，并顯然被所有人無視了。

　　王小一自己當然沒有發(fā)過那三個字，他看了看那條消息發(fā)送的時間，回想一下，那時自己應(yīng)該正和潘超在一起。他斷定，應(yīng)該是自己被盜號了。

　　他趕緊檢查了一遍自己的QQ空間、郵箱和聊天記錄等，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被動過改過的痕跡，他也并沒有什么私密的東西關(guān)聯(lián)著QQ，但他并沒有感到安心。

　　他要去想，是什么人盜了自己的號碼，目的是什么？難道就只為了代替自己在QQ群里說一下譚軍軍的名字?

　　盜號者又為什么要發(fā)譚軍軍的名字?那三個字里藏著怎樣的深意?

　　突然，王小一想到了一個極其可怕的可能，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王小一的手顫抖起來，慌亂地思考片刻，他急手忙腳地打開一個QQ好友的聊天框敲起鍵盤，發(fā)出一條一定會讓對方大吃一驚的消息。

　　他的消息是發(fā)給了譚軍軍，消息的內(nèi)容是：譚軍軍你要小心，下一個死的可能是你!

　　是的，王小一產(chǎn)生了這樣的直覺，他覺得，盜號者很可能就是殺人者，他在同學(xué)們關(guān)于殺人的討論中插入譚軍軍想名字，就是在預(yù)告譚軍軍的死亡!

　　至于盜號者為什么偏偏盜用自己的號碼去說，王小一已經(jīng)顧不得去多想，他已經(jīng)確認了自己此前那種“這件事和自己有關(guān)系”的感覺。

　　消息發(fā)給了譚軍軍，王小一并不知道會不會有用，也不知道譚軍軍能不能及時看到。

　　消息發(fā)完，他盯著聊天框愣了很久，有手忙腳亂地想把消息撤回來，可惜已經(jīng)不能。

　　王小一的感覺可怕地應(yīng)驗了，譚軍軍被殺死了。

　　譚軍軍死在一家超市里。

　　王小一從網(wǎng)吧出來，時間已經(jīng)到了中午。因為早上警察的到訪，他沒有吃早飯，這時候已經(jīng)很餓。

　　往回走的時候，王小一路過了一家超市，一時起念，就走進超市想買個面包，轉(zhuǎn)了一會兒走到食品區(qū)，正要選面包，一聲尖叫嚇到了他。

　　那聲尖叫驚動了超市里的所有人，尖叫的是個女人，等大家都圍到那個女人身邊，大家都順著她驚恐的眼神看到了使她尖叫的東西。

　　使那女人尖叫的，是一具尸體。

　　那尸體極其恐怖，他躺在超市冷凍食品區(qū)的一個大冰柜里，兩條凍得像堅硬的冰錐一樣的黑魚，分別插在他的兩個眼眶里，看那深度，恐怕都插進了他的大腦。

　　尸體流出的血還沒有凍結(jié)，可見他死的時間不長，應(yīng)該就是在超市里現(xiàn)場被殺死的。

　　可是，在尸體的目擊者尖叫之前，超市里沒有任何人聽到任何異常的聲音。一個人被這樣恐怖地殺死，卻竟然沒有發(fā)出慘叫聲，更不見肢體又任何掙扎的模樣，簡直讓人匪夷所思。

　　逛超市的都是普通人，大家的人生中甚至可能都沒有見過死人，何況是這么恐怖的死人，所以一時間尖叫聲此起彼伏地想起來。

　　王小一也擠在人群中，他也看到了那具尸體，他沒有尖叫，但他心底產(chǎn)生的恐懼感，卻肯定遠遠勝過了超市里的任何一個人。

　　因為，他看出那被黑魚刺眼殺死的，赫然正是被他的QQ“預(yù)言了死亡”的譚軍軍!

　　譚軍軍果然死了，王小一的消息并沒有阻止他的死亡。

　　現(xiàn)在，王小一百分之百地確定，這一場連環(huán)恐怖殺人案，一定是和自己有關(guān)了。

　　殺人者也許是另有動機，也可能就是在替自己報仇，他不得而知，他只希望，死亡不要再繼續(xù)，希望自己不要被這樣的死亡也推進深淵。

　　面包也顧不上買了，警察到來之前，王小一垂頭喪氣地離開了超市。

　　中午，辛苦勤勞的爺爺奶奶是不回家吃飯的，所以王小一回到家之后依舊還是只有自己一個人。

　　沒有人幫忙分散注意力，王小一的思維當然離不開孫霄宇、林申和譚軍軍的死亡了，他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把頭鉆進被子里，忍不住哭泣起來。

　　事情到底和自己有沒有關(guān)系呢?如果有，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呢?殺人的真的是鬼嗎?那個不知道身份的“鬼”為什么要“為自己”殺人?

　　王小一邊哭邊想，猛然想到了一個人。

　　——那個使自己惹到潘超一會兒的、被潘超他們欺辱的流浪者!

　　——會不會是他?!會不會是他死了變成了鬼?!是不是他的鬼魂在用這樣的方式“報答”自己?!

　　王小一的心一陣狂跳，身體也不可控制地顫抖起來。

　　想到流浪者身上，王小一才又意識到，這些天已經(jīng)完全不見了流浪者的影蹤。王小一記得，在被潘超他們欺負之前，他可是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學(xué)校附近的!

　　王小一在家里待不住了，他又跑出了家門，又要跑去網(wǎng)吧，可他還沒跑出自己家所在的巷子，就有一輛正好來找他的警車攔住了他。

　　王小一被帶到了公安局，而且竟被戴上手銬進行了審問，王小一完全扛不住那樣的陣勢，審問完畢，大腦一片空白，竟然完全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什么了。

　　之后，他被關(guān)在了一個房間里，手上仍戴著銬子，仿佛真的成了一個犯人。

　　在拘禁室里，王小一用很長的時間才緩過神來。他開始想到爺爺奶奶，想到他們知道自己“成了罪犯”后震驚、恐懼和傷心的樣子，只覺得心里堵得不行，眼淚被壓迫而出嘩啦啦地流了下來。

　　“你們?yōu)槭裁搓P(guān)著我？你們放了我，我是被冤枉的!”

　　王小一想沖到門口大聲呼喊，可他的怯懦性格讓他做不到這點。他的身體像被灌了鉛想站都站不起來，只能流著淚，一點點回想起了自己被審問時的細節(jié)。

　　王小一想到，自己似乎被警察認定了殺人的嫌疑，警察問的問題，都像極了影視劇里面那些審殺人犯的問題。

　　他們好像還暗示自己，他們已經(jīng)掌握了自己殺人的證據(jù)，諸如在尸體上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指紋云云。

　　王小一無比懊惱，無比擔心，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就這樣被坐實了故意殺人罪，然后判一個死刑。

　　他的想法發(fā)生了轉(zhuǎn)變，開始覺得殺人的“鬼”并不是在“幫自己報仇”，而是在通過殺人陷害自己，否則，為什么它會讓明明不是自己殺死的認的尸體上，出現(xiàn)自己的指紋?

　　王小一不知道的是，警方確實在孫霄宇、林申和譚軍軍的尸體上都發(fā)現(xiàn)了他的指紋，而且對警方來說，他也有其他嚴重的嫌疑，比如三個人被殺時，他都可算是在死者附近，比如他和三個死者之間都有怨仇……但警方并沒有坐實他殺人的嫌疑，因為警方在尸體上發(fā)現(xiàn)的他的指紋都極少，那不是瘦小的他通過那么殘忍的手段殺死他們所該能達到的程度;而且，雖然譚軍軍身體上有他的指紋，但殺死譚軍軍的冰凍黑魚上完全沒有他的指紋，譚軍軍死后躺著的冰柜里里外外，也全都沒有他的指紋。

　　有一點，警方無比困惑，那就是在孫霄宇他們?nèi)齻€人的尸體上，都只有左肩上，有王小一留下的指紋。

　　警方甚至想過可能是催眠，可當他們審問了王小一，調(diào)查了王小一，他們就徹底放棄了這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