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客廳。

“從方知墨患上這個病開始，我就是他的主治醫(yī)生了，”陳思很自覺的踢掉鞋子，把自己縮進一邊的單人沙發(fā)里，“你有什么想知道的，趁我今天心情好，趕緊的問?！?/p>

何清歡在她對面坐下，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謝謝你！”

“不用謝，我收了方知墨的錢，就應(yīng)該為他做事兒，”陳思翻了翻白眼，“問吧，趕緊的！”

何清歡想知道的實在太多了，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自己該從那里問起。

她沉默半天，把陸臻給她的病歷放在了兩人中間的茶幾上，“癔癥，分裂出第二狂躁人格，我想知道病因是什么?！?/p>

陳思嚴肅的皺眉，“方知墨是方家的私生子你知道的吧？”

“知道?！?/p>

“他十六歲的時候，被陸長寧和陸臻母子關(guān)在了有兩只藏獒的小黑屋里。藏獒是世界上最兇猛的犬類，對主人雖格外親熱，但是對外人就有強烈的敵意……方知墨被關(guān)在里面，無異于是去送死的。”

“然后呢？”

陳思繼續(xù)道，“沒人知道在小黑屋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是后來方知墨出來時，他渾身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而那兩只兇惡的藏獒被他活生生的咬死在了小黑屋里……他險些喪命，第二人格出現(xiàn)，陸臻尚有一絲憐惜，放了他一馬，但不久后，方知墨就變得特別不對勁，于是他找到了我。”

何清歡從茶幾下面拿出煙，想點，看了眼陳思，“可以嗎？”

陳思用火機給她點上火，自己也來了一支，“說實話，我有點不懂方知墨。他理應(yīng)是害怕狗的，可我對他治療了一個周后，他養(yǎng)了一只藏獒在身邊。”

而那只藏獒，很不幸的在和何清歡搶饅頭的時候，被何清歡給咬死了。

何清歡在那時被方知墨從饑寒交迫中解救，她甚至還記得他說的那句“那只藏獒本是我送給陸長寧的生日禮物”，現(xiàn)在再想，總感覺后背陰涼。

“不過聽說那只藏獒沒跟他多久，就死了?！标愃颊f起這事兒，表情有一絲放松，多多少少帶著些自夸，“恩，方知墨這幾年還是很配合我們的治療的，可是說是相比較以前不知道要好上了多少。”

“那這次呢？”這次，還會好嗎？

“唉，我也不知道，”陳思一秒變沉重，“好點的時候是很早之前了，一年前，不知道是我的治療方法不對，還是方知墨自己的問題，他的病情時而重時而輕，反復(fù)無常，甚至有一次在犯病時，差點把一個路人用刀捅死！”

在何清歡不知道的時候，到底還發(fā)生過什么？

何清歡忍住心里的酸楚，甚至連說話，都害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緒大哭起來。

“他把你送給陸長寧，也是不得已之舉。他特別害怕自己在犯病的時候傷害到你，也害怕自己這件事被曝出去之后墻倒眾人推，在商場上想拉他下馬的人不止一個兩個，與其提心吊膽的把你留在身邊，還不如選擇把你放在陸長寧身邊，一方面私心很重的想惡心惡心陸長寧，另一方面考慮到混一個陸太太的身份，讓你活得逍遙自在些。”

“他還真是操心，預(yù)想把我未來的路都鋪平，”何清歡嘴上嘲諷著，眼淚卻止不住的往外流，痛徹心扉，“如果他一開始就是這樣，我倒寧愿他不救我！”

“他一直以為陸長寧是真心喜歡你的。直到陸長寧死后把負債連連的方氏交給你，他才知道原來從一開始陸長寧也在不停的算計著你，他自殺，讓你背方氏的債務(wù)，解脫陸臻?！?/p>

何清歡就知道，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所謂的“喜歡”，就是兩個人互相尋求的利益最大化。

哪兒那么多平白無故的喜歡，哪兒那么多的一見鐘情……這些，都不過是天真單純的人對愛情的過于美化罷了。

陳思作為方知墨的主治醫(yī)師，這夜她害怕方知墨出現(xiàn)別的狀況，她沒走，就同何清歡窩在沙發(fā)上，把自己了解到的有關(guān)于方知墨的事情一點一點的講給何清歡聽。

兩人聊到不知道該說什么了，消停了幾分鐘后，總算睡了過去。

等到醒來，已是第二天早上。

方知墨坐在樓梯口，一只手拿著一個玩具布偶，一只手抓著昨晚被何清歡踢到電視柜下面的刀子，狠狠的把刀子扎在布偶的腦袋上，然后拔出刀子，再扎進去，拔刀，扎進去……無限的重復(fù)著這個動作。

何清歡嗓子發(fā)緊，搖醒還在熟睡的陳思，顫抖著指了指方知墨，“他……還沒好……”

陳思也覺得奇怪，按照以前，方知墨吃過藥，睡上一覺起來，幾乎都會好起來的，這次真是奇了怪了。

陳思察覺到這事不簡單，打電話咨詢了一下資深同行，緊接把人著帶去了醫(yī)院。

之后的幾天，方知墨的狀態(tài)很不好，他總是時不時的反復(fù)犯病。

不過在這里比在家里犯病時要好很多，至少不傷人，雖然要砸東西。

……

方知墨感覺自己又睡了一覺。

他從噩夢中醒來，被周圍熟悉又陌生的環(huán)境嚇了一大跳，他動了動手，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手被一條鐵鏈鎖在了床柱上，此時隨著他的動作，鐵鏈震蕩起來，嘩啦啦作響。

何清歡端著午飯從外面進來，看著醒來的方知墨，猛的撲了過去，什么話都還沒有說，就先哭了起來。

方知墨大概猜到她為什么哭，很懊惱自己沒有把自己生病的事情瞞好。

他心疼的看著何清歡額頭上的傷，在手上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的情況下，還是伸手去抱她，一用力，手腕上立馬被磨掉一層皮。

何清歡死死的揪著他的衣服，“方知墨，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你生病的事情？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沒事的，我馬上就會好的，”方知墨故作輕松，心底卻有不好的預(yù)感一閃而過，試探道，“清歡，我在變成……瘋子的時候，是不是做了什么傷害你的事情？”

何清歡擦了擦眼淚，費勁的讓自己的臉上看起來不那么喪，“沒有，沒有傷害到我。”

方知墨知道她說的是假話，忍不住的嘆了口氣，心情格外的沉重。

陳思進門，看見兩個摟抱在一起的人，表示并不想接受這碗狗糧，“夠了哈，病人還需要靜養(yǎng)，可不能再讓他受什么刺激！”

何清歡立即從方知墨的懷里掙出來，乖乖的坐在一旁，“吃水果嗎？”

方知墨沒理她，垂著頭，突然詭異的笑了起來。

何清歡剛拿起的蘋果從手里掉落，咕嚕嚕的不知道滾到哪兒去了。

陳思大叫一聲“不好”，立刻跑出去拿鎮(zhèn)靜劑。

坐在病床上的方知墨露出雪白的牙齒，慢慢的向何清歡靠近，腳踝上的鐵鏈隨著他的動作不斷的繃著拽緊。

他越靠越近，幾乎快要和何清歡面貼面時，低頭，張嘴，狠狠的咬在了何清歡的肩膀上。

何清歡疼得尖叫起來，手底下用力推拒著他，“方知墨，你醒醒，我是何清歡??！”

方知墨依稀還有一絲絲意識，他往后閃了閃，拉開和何清歡的距離，抱著腦袋渾身顫抖著蹲在床角。

陳思帶著幾個護士飛快的沖進來，焦急的指揮著，“快！把他按??！”

方知墨被護士按壓在床上不得動彈，他側(cè)臉看著站在一旁的何清歡，目光迷茫又絕望，有淚從眼淚慢慢的掉落下來。

何清歡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過來的，她感覺自己的心口仿佛被人在最清醒的時候剜去了血肉，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她捂著臉，無力的坐在地上，“陳思，求求你，救救他！”

陳思給方知墨打完針，轉(zhuǎn)身，在她面前蹲下，“他的檢查報告已經(jīng)出來了，他這次病很嚴重。就這幾天的觀察判斷，在接下來的這一段時間里方知墨有可能清醒的時間會很少很少，也有可能再也不會好起來了，所以，你要做好最壞的打算?！?/p>

何清歡有點不敢相信，自語喃喃，“為什么會這樣？他之前明明都還好好的！為什么？”

“這個原因我們這邊還不太確定，有可能是外部的刺激，也有可能是方知墨自己……”陳思沒能治愈好病人，多多少少有點失落，“你不用太擔心，后期我會聯(lián)系國外有名的醫(yī)生給方知墨做最好的治療處理?！?/p>

何清歡點頭，“謝謝你，陳思。”

陳思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方知墨出事兒，雖然對外一致說的是出國談合作，但是這段兒時間公司也不能沒有決策者。聽說你以前跟在方知墨身邊學(xué)了不少這方面的能力，現(xiàn)在沒有任何人比你更適合去幫他?！?/p>

何清歡以前跟在方知墨身邊學(xué)了不少東西，公司管理運營方面也算出色，正如陳思所說的，公司不能沒有決策者，外面覬覦方知墨這塊兒肥肉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一旦知道他倒下，必要會引發(fā)一場商業(yè)廝殺。

現(xiàn)在是真沒有人比何清歡更適合去幫助方知墨守護他的東西了，何清歡懂陳思的意思，與其哭哭啼啼的守著方知墨，還不如幫他保護好屬于他的東西，等他好好的歸來。

當下何清歡想明白后，她迅速整理好情緒，走去外面，準備打電話讓方知墨的助理把公司的資料整理整理拿到醫(yī)院給她先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