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不呢？”我冷笑著反問。

　　“……”

　　他什么話都沒說。

　　其實他若是想解釋什么的話，我是很樂意聽的。

　　但是他什么都不說，那么，我只會相信我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真相。

　　翌日，年景淵被轉(zhuǎn)到了普通病房。

　　我心里舒了口氣，雖然恨他，不過我也希望他能過得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再次去查房，年景淵說他惡心，想吐。

　　我嗤笑，這一次不再信他詭計，“你又不是孕婦，還有妊娠反應(yīng)？”

　　他皺眉看我，“池魚，我這次不是開玩笑……”

　　見他面色有些蒼白，不是真的開玩笑，我有些慌神，剛想出去叫別的醫(yī)生過來，畢竟手術(shù)不是我做的，年景淵拉著我，腦袋靠在我胳膊上——

　　“我緩緩就好了，你別走，我看不到你我心里難受?！?/p>

　　這個時候我動了惻隱之心，便沒動彈，輕輕拍打著年景淵的后背，給他順氣。

　　在年景淵的對面病床，是一位老太太，老太太嘴里插著呼吸機(jī)，四周掛滿了各種監(jiān)測儀器，還有個老爺爺在陪床。

　　老爺爺笑瞇瞇看我，“你們小兩口感情可真好?！?/p>

　　我嘴角抽搐了兩下，“大爺，您好戴老花鏡了，我們不是小兩口。”

　　不一會兒來了一名護(hù)士，護(hù)士說之前年景淵是打麻藥了，這是麻藥的自然反應(yīng)，多做幾次深呼吸就沒事了。

　　我便推開他，冷冷地說，“聽見了沒，你自己多做幾次深呼吸吧?！?/p>

　　他嘟著嘴巴看我，像個得不到糖果賣萌的孩子。

　　守著犯花癡的小護(hù)士，以及對面的老爺爺和老奶奶，沒錯，這男人就這么幼稚。

　　我最終還是面無表情離開了。

　　我不想讓自己心軟。

　　心好不容易才強(qiáng)硬下來，我好不容易才冷靜下來，不要再回到當(dāng)初那個自己了。

　　我對自己這么說。

　　我坐在自己的辦公室，等著下午的手術(shù)。

　　剛剛查房的那個的小護(hù)士來找我，很無奈地說：“溫醫(yī)生呀，就是你那個小男朋友他真的好無賴啊，我說讓他咳嗽，不然的話肺部有積液，需要咳嗽才能把積液排出體外，否則肺部就會感染，但是他偏不咳嗽，他說讓你過去守在他旁邊，他才咳嗽?！?/p>

　　“那就讓他感染至死吧，我才不管！還有，他不是我什么小男朋友，我跟他不熟。”

　　“啊全醫(yī)院最美麗的溫醫(yī)生，你不可憐他，你好歹可憐可憐我吧，那是我負(fù)責(zé)的床位，若是病人術(shù)后有什么意外的話，我也會跟著受到牽連的?！?/p>

　　唉，服了??！

　　我憋著一肚子氣去病房，床上優(yōu)哉游哉的人，看得我氣不打一處來。

　　“快點咳嗽！”我言簡意賅。

　　“那你別走，你在這陪我一天，我就咳嗽?！?/p>

　　竟然還跟我討價還價。

　　我懶懶地垂著眼皮，不情不愿點頭。

　　然后孩子般的年景淵，這才咳嗽起來。

　　我看著他臉色還是有些蒼白，心里頓頓地疼著，像是被針尖扎過似的。

　　下午我有個手術(shù)要做，必須離開病房。

　　做完手術(shù)之后我便打算收拾東西回去了。

　　半路上，接到護(hù)士打來的電話，說年景淵不配合吃飯，必須讓我親自喂他，他才吃飯。

　　我無語了，“那就讓他餓死算了！”

　　然后，小護(hù)士又拿之前那套說辭來壓我。

　　又說年景淵因為打了麻藥的緣故，右邊的胳膊不能動彈，所以才必須讓人喂飯。

　　末了，小護(hù)士又道，“溫醫(yī)生，你畢竟是那個帥哥的住院大夫嘛，他的事情你也不能不管吧?！?/p>

　　我頓時火冒三丈，“要不是張主任給我扣屎盆子，我才懶得接他這盆冷水?。　?/p>

　　“嗚嗚溫醫(yī)生，你最好了?！?/p>

　　那個小護(hù)士也不容易，攤上年景淵這樣的病號，誰攤上誰倒霉??！

　　我給肖里打電話，說自己晚點回去，模棱兩可地說自己要加班。

　　肖里問用不用來接我，我說不用。

　　回到醫(yī)院，看著病床上的某個人，我沒好氣，端起一碗小米粥，拿起勺子直接喂到他嘴里。

　　“燙燙燙燙燙！”

　　年景淵舌頭都打結(jié)了，燙成這副熊樣倒是挺逗的。

　　“喂，你是想謀殺親夫嗎？”

　　我笑了一下，“你活該！”

　　他也跟著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終于看見你笑了，真不容易。”

　　聞言，我立馬收斂了笑容。

　　對面的老奶奶和老爺爺在微微瞇著眼睛，看著我倆。

　　慈母般的笑容。

　　我一陣尷尬，咳嗽了兩聲，不再同年景淵瞎貧，繼續(xù)給他喂飯。

　　我還得早點回去呢。

　　他沖我撒嬌，“媳婦兒，你就不能給我找一個單獨(dú)的病房嘛，我想跟你單獨(dú)相處。”

　　“這種條件已經(jīng)很不錯了，你要是不滿意的話可以申請轉(zhuǎn)院，還有，我已經(jīng)不是你媳婦兒了年先生！咱倆這輩子都沒可能了?！?/p>

　　年景淵嘆了口氣。

　　沉默了片刻，復(fù)又道：“等我出院了，我?guī)闳€地方好嗎？”

　　“去哪？”

　　“那里有你想要知道的一切真相，你想知道的我通通都告訴你，好不好？”

　　我沒再多說。

　　手機(jī)響了。

　　是我的。

　　是肖里打來的電話。

　　“喂池魚，你在哪呢？”

　　“醫(yī)院啊。”

　　“我來你們醫(yī)院了，我在你辦公室，怎么沒看見你？”

　　“我、我現(xiàn)在在查房呢，我很快就回去了?！?/p>

　　我不想告訴肖里年景淵的事情。

　　也不知道這是什么心理，但就是不想讓他知道。

　　下一秒，肖里的聲音有些空曠的感覺。

　　“你在查房啊……”

　　“嗯?！?/p>

　　“我看見你了。”

　　“嗯?！?？！”

　　“我在病房門口。”

　　我：“……”

　　一轉(zhuǎn)頭，果然看到肖里站在那，兩只手抄在口袋里面，穿著銀灰色的大衣，帶著風(fēng)塵仆仆的氣息。

　　肖里推開門進(jìn)來。

　　我心咯噔一下。

　　年景淵在看著肖里。

　　雖然右肩膀打了麻藥，不過這廝側(cè)躺著，也依然不影響他的俊美和英氣。

　　空氣中像是有火光在噼里啪啦的閃動，說真的，我還挺害怕這兩個人會突然打起來。

　　那可不得了！

　　肖里面色溫潤，沖著年景淵，特別和氣地說了句，“年總，好久不見，怎么還住院了呢?！?/p>

　　“做了個小手術(shù)，媳婦兒親自給做的，沒什么事了，多謝關(guān)心?！?/p>

　　服了，這人真是不要臉到了極點。

　　我拉扯著肖里的胳膊，趕忙道，“我們走吧，我沒什么事情了！”

　　“哎哎別走，媳婦兒！媳婦兒你回來！池魚！”

　　“……”

　　我硬著頭皮直接拉著肖里走了，權(quán)當(dāng)沒聽見某個人殺豬般的叫喚。

　　從病房出來，我這才跟肖里解釋了年景淵做手術(shù)的事情。

　　肖里什么話都沒說，突然一把抱住我。

　　他的懷抱收緊。

　　“池魚……我就是想看到你幸福！哪怕你的幸福與我無關(guān)。可是你知道嗎，我只要一想到日后看不到你，聯(lián)系不上你，我就好難過?！?/p>

　　我心里一酸。

　　拍了拍肖里的肩膀，“不會的，肖里，你永遠(yuǎn)有我?！?/p>

　　——

　　年景淵出院了。

　　他帶我去的，是之前他的家。

　　就是在我還以為他是牛郎的時候，年景淵帶我去的家。

　　這兒的擺設(shè)什么都沒變，進(jìn)門一股子撲面而來的塵土氣息，家具擺放的整整齊齊沒人動過，像是很長時間沒有人居住了。

　　“還記得你來這兒的時候，路過一個房間，你說想進(jìn)去看看，我不讓，當(dāng)時你還打趣，說這里是不是藏著死人?！?/p>

　　哦對，是有這么一茬來著，我想起來了。

　　“可是后半夜我驚醒了，我進(jìn)過這個房間，里面什么都沒有啊?！蔽以G然地說道。

　　年景淵嘆了口氣，“我知道你醒了，我也知道你進(jìn)來了，事先我已經(jīng)將我哥的身體搬到別的地方了?！?/p>

　　“你哥……的身體？？”

　　這也太驚悚了吧。

　　年景淵嘆了口氣，拉著我進(jìn)去。

　　原來那個書架，是可以旋轉(zhuǎn)的。

　　在書架的背后有一扇門，推開門進(jìn)去，看到的便是一張白色的大床。

　　床上躺著一個我再熟悉不過的男人，他閉著眼睛，平躺著，兩只手交叉放在小肚子上，看上去像是睡著了。

　　是年崢華。

　　也就是，黃華。

　　我猛地倒抽了冷氣，“他……這是死了嗎？”

　　可是尸體并沒有腐爛?。?/p>

　　年景淵搖搖頭，失笑，難得的嚴(yán)肅起來——

　　“嚴(yán)格意義上說，還沒有死?！昵?，我哥出了車禍，成了植物人。池魚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們一家都是心臟病患者，我沒有騙你。我爸爸是心臟病患者，我和我哥都遺傳了我爸，我哥有呼吸，但是心臟卻因為那場車禍，受到了巨大的沖擊而停止跳動?！?/p>

　　“我找過很多醫(yī)生，醫(yī)生說我哥還是有很大的希望能夠蘇醒的，只有找到合適的心臟配型，這些年我一直沒有放棄過?！?/p>

　　“哎等等，你說你哥在找心臟配型？可是你的心臟不是你哥的嗎？”

　　聞言，年景淵眉頭打了個結(jié)，“誰告訴你的？”

　　“之前我給葉一菲做過手術(shù)，她告訴我的！”

　　“哦，那是我騙她的，我的心臟不是我哥的?！?/p>

　　他一字一句，“小的時候我已經(jīng)做了心臟配型手術(shù)，但是我的心臟不是我哥的，是有人給我捐贈的，在沒遇到你之前，我和一菲是青梅竹馬，但是遇到你之后，我喜歡你，這種感情和任何人無關(guān)。但是我哥也喜歡你，我只能把我這種感情埋在心底?！?/p>

　　“一菲也知道我喜歡你，那個時候為了吞并葉氏，我做了很多壞事，撒了很多謊，我利用一菲對我的真心，傷害她的同時也傷害了你?！?/p>

　　“我跟一菲說自己并不喜歡你，‘之所以對你好，是因為我的心臟是我哥的，我保留著我哥的感情和記憶，所以想代替我哥來彌補(bǔ)你罷了’。”

　　“我是騙她的，我一直一直都很喜歡你，也只喜歡你，年景淵這輩子就只愛溫池渝一個人，不然我也不會為了你步步為營靠近你。”

　　“我知道，我為了公司的利益，不惜讓你打掉我們的孩子，還說了那么多混賬話?？墒浅佤~你知道嗎，公司不僅僅是我一個人，是我父輩三代人的心血，傳到我手里，我不可能看到公司破產(chǎn)的?！?/p>

　　“還有大春，我承認(rèn)，五千萬是我發(fā)出去的，但是，我是為了給我哥找合適的心臟，并不是為了我自己。”

　　“我一開始并不知道心臟是大春的??！我年景淵就算再混賬，也不可能拿大春下手的。后來，我找了幾個專家，準(zhǔn)備給我哥做手術(shù)的時候，我哥的呼吸也停了，你知道我那個時候的感受么？”

　　年景淵說著說著，兩只拳頭攥緊，眼眶開始濕潤起來。

　　“我將我哥保護(hù)得很好，很多人都勸我說，我哥不可能醒過來了，但是我不相信。我還是想試試。”

　　“我一直把他的身體保護(hù)得很好，沒有腐爛，這些年他的呼吸一直在，所以我始終相信他總有一天會醒過來的，但是他還是死了，就在前幾天。他的呼吸停止了。不過——”

　　年景淵說著，看向床邊的人，嘆了口氣。

　　“我還是不忍心把他埋了，他畢竟是我哥啊。是我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你和歲歲之外，唯一的親人了?！?/p>

　　聽了這些，說沒有感觸是假的。

　　原來大春的心臟并沒有安在年景淵的身上。

　　“那大春的心臟現(xiàn)在在哪？？”我問。

　　“被我捐給醫(yī)院了。”

　　年景淵緩了緩，又道，“我知道我有罪，我是個罪人，你知道嗎，三年前，大春出事的那段時期，其實我的心臟狀況特別不好，其實那個時候我騙你的，我不止做一次手術(shù)，我做了好幾次手術(shù)，我每天都要渾身插著管子度過，不過怕你擔(dān)心，所以就一直沒告訴你?！?/p>

　　“池魚?！?/p>

　　年景淵抱住我，用臉頰蹭了蹭我的發(fā)絲，“我真的好想你，我無數(shù)次都夢到你，渴望你陪在我身邊，我本來對手術(shù)都不抱希望了，有個醫(yī)生說我的情況不容樂觀，最多只能活三天，所以我想讓你陪我三天，可是你那么決絕地走了，我真的好難過。我是真的想把我這顆心臟給你，想跟你贖罪，只要你不生氣，只要你肯原諒我。手術(shù)成功了，可能是上天還想讓我繼續(xù)陪在你身邊，我感謝上天給我這么一次機(jī)會，讓我繼續(xù)愛你，讓我這顆心臟繼續(xù)為你跳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