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榭言也沒說話，屋子里好長一段時間的寂靜。

　　程逸東二十二歲那年兩人正是大二，程逸東上學上得晚，初中又休學過一年，所以比聶榭言大了兩歲，卻是一級。

　　兩人大學選擇了同一個城市，但是不在一所大學，程逸東經(jīng)過層層選拔考入了當時全國排名第一，在世界上也能排上號的精英警校，聶榭言選擇了當?shù)氐拇髮W，以后想一直從事文字工作，所以選擇了中文系。

　　那年的印象聶榭言回憶起來已經(jīng)很模糊，卻有兩件大事在她心里扎根。

　　一件是程逸東在國家級創(chuàng)業(yè)大賽上獲得了金獎，得到國家扶持創(chuàng)辦了一家自己的文化公司。

　　她問程逸東明明是武人為什么非要搞文，程逸東瞇著眼睛躺在床上，一臉風輕云淡。

　　“給你開的。”

　　之后公司所有的資源都給了聶榭言，與此同時還另外簽了一個有潛力的作家，莫清，正當公司發(fā)展得如火如荼的時候，卻發(fā)生了意外。

　　第二件事，程逸東失蹤了。

　　一走八年，杳無音訊。

　　公司管理層起了內(nèi)訌，聶榭言在程逸東的臂膀下待久了對于這些一竅不通，她無法管理一整個公司，也無法將那些人全部收入麾下，她滿世界的找程逸東，沒了領頭人公司如同一盤散沙。

　　莫清剛開始陪在她身邊，幫她處理一切因為程逸東消失發(fā)生的事宜。

　　可是后來，莫清也走了，臨走的時候她對她說：“言言，你一個人撐不住的。”

　　她的確沒撐住，她絲毫沒有商業(yè)頭腦，當初的文化公司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一家生意爆棚的火鍋店。

　　外面的雨聲還在嘩嘩作響，滴答在地上發(fā)出屬于鄉(xiāng)村的特有的味道，涼風從未鎖的門透進來，聶榭言忽然覺得有點冷。

　　程逸東輕咳了兩聲，轉(zhuǎn)身去將門關上，用一張凳子抵住。

　　屋子里的燈搖搖晃晃，將兩人的影子也映得晃來晃去，程逸東感覺一種氣息在屋子里彌漫，他幾乎知道聶榭言接下來會問什么。

　　“但錢嘉收回老房子的時間是在他公司成立兩年后，按理來說，他從小遭到虐待，連錢廣平的面都不見，如果他有收回房子的想法，應該會在第一時間就實施。”

　　他迅速的接上剛剛的話，將聶榭言或許要問的東西阻斷在肚子里。

　　話語間比剛剛急促，聶榭言垂了垂眼瞼沉默了幾秒，還是隨著他的話接道：“或許是公司剛起步，他沒有時間?！?/p>

　　“兩年的時間他公司穩(wěn)步上升，難道還抽不出這點時間？我問過他的助理，五年前他是突然提出要把老房子收回來的，之前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在農(nóng)村還有個父親，他應該是從來都沒有提起過這件事，收回老房子的計劃似乎只是個偶然。”

　　“那他最開始的想法或許只是不管錢廣平也不認他，任他自己在村里自己生活，自生自滅，并沒有絕到不給他一個容身之處?！?/p>

　　聶榭言在屋子里轉(zhuǎn)悠，淡淡的說出自己的看法。

　　之后從包里摸出一張紙，將面前椅子上的灰塵擦去，在上面坐了下來。

　　屋子里又是一陣沉默，見程逸東沒說話，她抬頭往他的方向看去。

　　程逸東抿著唇，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的椅子。

　　聶榭言將身邊的椅子踢過去，再將那包餐巾紙扔到他手里。

　　“自己擦?！?/p>

　　聲音帶了點低沉，程逸東聽出來了，她有點生氣。

　　他當然知道她在氣什么，但在這件事上，他沒法讓她不氣。

　　本來還想著她給自己也擦一張椅子出來，現(xiàn)在只有靠自己了。

　　一邊擦椅子，一邊思考錢嘉的事情，他點點頭：“這種偶然，通常發(fā)生在遇見了什么事之后，五年前，應該是發(fā)生了什么。”

　　“錢廣平所有的支撐就只有這棟老房子，老房子沒了，如他所愿，他現(xiàn)在靠撿垃圾為生，住在地下室，整個人瘦得皮包骨。”

　　說著說著，語氣中就帶了諷意，盡管事情的真相還沒有查清楚。

　　程逸東是見過她的另一面的，在她奶奶面前。

　　活潑，乖巧，雖然也有一些小脾氣，但幾乎都是撒撒嬌，臉上時常掛著笑意，不像在學校一張厭世臉，看別人眼睛都不大睜開的樣子。

　　后來他也發(fā)現(xiàn)，她的這種好脾氣，只對于老年人，在她的心里，覺得所有的老人都該是受到保護，幸福的安度晚年。

　　想到此，他忽然開口問了一句：“奶奶還好嗎？”

　　聶榭言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奶什么奶，是我奶奶不是你奶奶，你叫什么奶奶？”

　　他攤了攤手：“一直這樣叫，習慣了?！?/p>

　　聶榭言冷哼了一聲：“現(xiàn)在你這樣叫，不太合適?！?/p>

　　“嗯?！彼瓚艘宦?，然后：“奶奶現(xiàn)在自己還做拖鞋嗎？”

　　聶榭言：“......”

　　她將雙腿盤在椅子上，呼了一口氣，眼睛看向窗戶外面。

　　“奶奶去世了?！?/p>

　　程逸東一頓，愣愣的看向她。

　　但聶榭言的臉上并沒有多么悲傷的表情，眼神仿佛飄到遠處，眼光閃爍，很是平淡。

　　“我一直在病床前陪著她，她走得很安詳，這么多年我很慶幸沒有讓奶奶受委屈，她老人家走的時候也沒有遺憾。”

　　饒是嘴角帶著笑意，卻不達眼底，努力深吸了一口氣，她眨了兩下眼睛，一下子靠在椅背上。

　　“我休息會兒，別吵我?！?/p>

　　她靠在椅背上，發(fā)出均勻的呼吸聲，程逸東看著她的側(cè)臉，也不知道她到底睡著沒有。

　　他沒有告訴她，其實他回來之后見過莫清。

　　莫清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寫書了，做了一個美食主播，這么多年也積累了一些粉絲，所以找到她很容易。

　　公司沒有了他料得到，聶榭言他再了解不過，她其實就是一個小孩兒，根本處理不了自己留下的這堆爛攤子，但因為兩人的關系，應該很多人都會為難她。

　　不是沒想到，只是在聽莫清說出來的時候還是深深的吸了口氣。

　　她應該受了很大的委屈吧。

　　越是這樣，他越不敢打聽聶榭言的消息，他怕她還在怪自己，又怕她身旁已經(jīng)有了新人，甚至已經(jīng)結(jié)婚，自己的出現(xiàn)會打亂她的生活。

　　知道她還平安就好。

　　忙碌了小半年將自己的偵探所開起來，幫著朝樂警局破破案，就這么過了兩三年。

　　只是沒想到還是機緣巧合，又再遇到了她。

　　聶榭言興許是睡著了，縮了縮身子，程逸東起身，將自己的外套給她披上。

　　原來奶奶也去世了。

　　從那時候開始，她在這世上就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喉嚨有點發(fā)緊，她最委屈和難過的時候，身邊竟然一個人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