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溟等千樹離開病房后才進去，對于自己打了她一耳光，其實夏溟自己也是挺意外，挺后悔的。

他只知道，剛回來就聽說默歌溺水昏迷時，真的是一時慌了神，所以沒能控制住自己。

找個時間給她道歉吧。

他站在床邊，看著默歌，情不自禁地用手撫著她的臉龐。

等默歌醒來之后，就道歉，所以，快點醒過來吧。

默歌的臉有點冰，他看了看窗戶，風正在從外吹進來。

夏溟將窗戶關上時，病房進來了一個人，看到夏溟時，對方意外了一下，夏溟也感覺似乎在哪兒見過他。

“你好，你是？”對方問道。

“我是李老師的學生，我叫肖夏溟?！毕匿槎Y貌地回答著，他想起來了，國慶的時候，在默歌家里，看到默歌和他在街上交談過。

對方點了點頭，走到床邊的椅子邊坐下。

夏溟見他沒有自我介紹的意思時，忍不住問了句，“請問，你是？”

“我是她的朋友?！睂Ψ竭B眼皮都沒有抬一下，直接說道。夏溟一直盯著他，大概是感受到了自己的目光，亦或是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不太禮貌，于是他又補充了一句，“我叫連清川。”

夏溟看著連清川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是太擔心默歌了嗎？但他的目光不在默歌身上。

他們是普通朋友嗎？

夏溟也坐了下來，想著些有的沒的。

安靜的房間里，他能感覺到對面的連清川時不時的煩躁。

是自己在這里礙著他了嗎？

“你是她的好朋友嗎？”夏溟突然問了句，意外到了自己，也意外到了連清川。

連清川抬起頭疑惑地看著他。

“我的意思是，這么嚴重的事情，不是她的親人來守著，卻是朋友，想必是很好的朋友吧?！?/p>

其實夏溟還想說，默歌平時上課時總會分享些親人朋友的事情，但從來沒有提起過他。

雖然默歌并沒有直接說名字，但他感覺那些“朋友”當中，沒有對面的連清川。

連清川沒有回答，夏溟一時也找不到另外的話語了，房間里沉默得有點尷尬。夏溟偷偷地打量著連清川，他仍舊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我想成為她的家人?！边B清川突然的話語像閃電般擊中了夏溟。

他看著連清川苦澀的笑容，看著默歌的眼神是那樣的溫柔。

“你呢？你很喜歡她吧？代表班上的同學來的？”

如果連清川沒有說后面一句，夏溟估計就要向他宣戰(zhàn)了，但是，對方根本來沒有把自己當做敵人。

“我很喜歡她?！毕匿橹溃瑒e人理解的“喜歡”是學生對老師的，而不是……夏溟突然頓住了，這種感覺，這份心情，是喜歡嗎？

“我想默歌會很開心。”連清川看著夏溟，“但以前還真沒有想到她會當老師?！?/p>

“那她以前想成為什么？”

連清川皺眉思考了一下，“這我倒不是很清楚，只是……”連清川像是想起了什么，笑了，和剛才的笑不一樣，這次是懷念的開心，“但也不是特別意想不到，她在學校是哪種老師？”

“哪種老師？”

“就是，是溫柔友善？搞笑隨和？還是嚴肅死板？或者暴躁？”

“小可愛型吧。”夏溟脫口而出，想要解釋卻沒有了機會，他剛說出口，連清川就大笑起來。

“哈哈哈，小可愛，可愛就行了，還小可愛，要是以前，你肯定會被揍死的?！边B清川捧著肚子，笑得不能自已，“在默歌眼里，說她小，就等于說她矮，她挺在意身高的?！?/p>

那倒是真的，“如果‘小’是指年齡的話，就饒過你們，如果指‘矮’的話，你們就死定了?！蹦杩偸沁@樣說。

但她的語氣并沒有真正生氣，只是玩笑而已。

連清川的電話鈴聲打斷了他的笑，他起身出了房間。

夏溟起身坐到了床邊，看著默歌，想著往日默歌的笑，他也不由得揚起了嘴角。

好想看到你的笑容啊，所以拜托了，快醒過來吧。

*

清川掛掉電話后，心里的煩躁更甚了。他苦澀又無奈地想著，現(xiàn)在他才想要去看醫(yī)生！

清川握緊拳頭，奮力地錘了一下墻壁，或許是情緒突然高亢，又或是因為這幾天，白天守著默歌，晚上又出診，體力實在不支，他的目光突然出現(xiàn)了重影，恍惚了一下。

清川扶著墻，等自己完全清醒后，才回到病房。

回到病房的時候，肖夏溟還在。清川覺得自己的步子有些踉蹌，或許他真該好好休息了，這幾天精神一直處于高度集中的狀態(tài)，還真是受不了了。

“你還沒有走啊?！彼叩揭巫优?，坐下的時候顫了一下，被肖夏溟看到了，肖夏溟準備攙扶的動作被清川擺手制止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這幾天你一直守著，很辛苦吧。”

清川笑道，“還好。”

“今天我守著，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p>

清川看著肖夏溟，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因為頭暈答應了。

“那就拜托了。”清川起身離開。

走出大樓，清川想著先回家睡幾個小時，晚上再去赴患者的約，這樣剛好，否則，以現(xiàn)在自己的狀態(tài)，能不能撐到晚上實在是個問題。

清川勉強踉蹌著走到了停車位，他從進停車場時頭暈就加劇，還有點惡心，額頭上也開始冒冷汗了，他強忍著打開車門，卻是跌進了座位里，這一跌，讓他晃了神，他似乎看見了那個讓他日思夜想的人。

他伸出手去，這次一定要緊緊地抓住他，一定不要再放手了。

*

熏風來到醫(yī)院，在門口看到夏溟時，遲疑了一下，一是意外夏溟在這兒，二是一想覺得也是理所當然的。

“校董要開除千樹?！毖L沒有看夏溟，一直看著躺著的默歌，坐到椅子上。

“怎么回事兒？”

“網(wǎng)上流傳了一篇文章，文章的照片是千樹拍的?！?/p>

“人是她推的，照片是她拍的，謠是她造的，開除她，也是正常的?！毕匿榈恼Z氣平靜得讓熏風更加難受了。

“你信嗎？”

“我信不信重要嗎？”

夏溟的反問讓熏風啞口無言，千樹今天就被勒令回家了，他知道千樹肯定不敢回家，但他去畫室也沒找著，以為來醫(yī)院了，結果也不在。

“照片確實是千樹拍的，但，”熏風突然想起千樹之前說的話，但立馬拋掉了這個念頭，千樹只是說說而已，怎么可能！

“但是，文章一定不是她寫的，她也沒有推李老師，我相信她?！?/p>

“那就好。”沉默了好一會兒，夏溟說了句，熏風抬頭看著他，滿是意外。

“別人信不信無所謂，只要你一個人相信她，對她來說就足夠了?！?/p>

夏溟的這句話對熏風來說無疑是最大的安慰了，“但，我現(xiàn)在什么也做不了?！?/p>

“那就去找千樹吧。”桑梓的聲音在背后響起，熏風和夏溟都意外地看向了她。

桑梓在班上一向少言，即便她和千樹要好，熏風也甚少和她說話，所以這次她一個人來醫(yī)院，著實讓夏溟他們意外，并且她也不像是會來看望老師的學生。

“這個時候不能讓千樹一個人呆著，”桑梓看著熏風，“只有你能找到她吧?！?/p>

“可是我……”

“只有你能找到她?！鄙ｈ骱V定的語氣堵住了熏風的話，與其說是安慰，不如是命令。

熏風看著桑梓沉思了一會兒，然后向夏溟點了點頭，離開了病房。

熏風走了好一會兒，桑梓坐到了病床邊的椅子上，沒有說一句話。

夏溟看她像是要在這里待上一會兒，為了避免尷尬開口道，“我去買點喝的，你要喝點什么嗎？”

“礦泉水就可以了，謝謝?！?/p>

夏溟點了點頭，出了門。

雖說夏溟在班上也不是話多的，但像桑梓這樣沉默的人班上還真是唯她一個。而且她是真的只是話少，不像闌珊，是內向。

這么說來，他記得高一時候的桑梓成績很好啊，總能在年級前幾名看見她的名字，怎么后來成績會下滑成這樣呢？

購買成功的聲音將夏溟拉回了思緒，他一邊彎腰拿起，一邊想著自己居然會好奇別人的事情了。

現(xiàn)在的夏溟腦子有點亂，他一會兒會想到母親，一會兒又會想到父親；連清川會突然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默歌的各種樣子也會時不時浮現(xiàn)在眼前。

在進病房前，夏溟閉上眼睛，清除了腦子里的一片混沌?，F(xiàn)在，就是希望默歌能夠快點醒來，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

桑梓還是坐在椅子上，一直看著默歌，夏溟將水遞給她，她沒有將眼神移一下。

“你看她睡得多香甜，像是在做著什么美夢一樣?！鄙ｈ魍蝗婚_口道，她的語氣沒有任何情感，夏溟無法揣測出她說話的意思。

“和現(xiàn)在的情況完全相反，多少人因為她而擔心惶恐，她卻像是置身事外一樣?！?/p>

“她是受害者，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夏溟為了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將聲音壓得有點低。

桑梓沒有回答夏溟，默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也許這才是她想要的呢?！?/p>

夏溟還未來得及反駁，桑梓像是故意讓他閉嘴一樣搶在他前頭說道，“你看她睡得真的很好?！?/p>

夏溟也看著默歌，這一點倒真如桑梓所說，默歌那安靜祥和的臉龐，仿佛真的是置身于什么美好的夢境一般，倘若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她只是睡著了呢。

“我該回家了。”桑梓突然起身，“希望她趕緊從夢里醒來，躲在夢里，什么事情也解決不了?！?/p>

夏溟看著她消失在門口，想了好一會兒也不明白她到底什么意思，不過，這不就是桑梓嗎。

夏溟把目光收回到默歌身上，不知為何，他想起了母親，想起了母親的那些日記。

肖暮景來的時候夏溟才意識到已經(jīng)晚上了，窗外的天已經(jīng)黑了，肖暮景看到自己在這里而吃驚的表情落在了夏溟的眼里。

“你怎么在這里？李老師的那個朋友呢？”

“有事情先走了?！毕匿榭戳诵つ壕耙谎?，然后立即將目光移向了別處。

“什么時候來的？下午沒上課？”

夏溟沒有回答，肖暮景習以為常地將眼神轉移到了默歌身上，順勢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

“要開除夏千樹是真的嗎？”沉默了一會兒，夏溟開口道，但沒有看著肖暮景，他，他現(xiàn)在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想看到肖暮景的臉，還是不敢。

肖暮景瞇著眼睛看著夏溟，與其說是看，不如說是打量。肖暮景打量的目光，讓夏溟一時有點不自在。

肖暮景看了看手上的時間，已經(jīng)這個時間點，那個男人該來了吧，他在心里想著，然后看了默歌一眼后又看向夏溟，“我們出去談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