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景去車庫的時候，看見了鬼鬼祟祟的默歌，他本想叫住她，可她的樣子著實奇怪，便決定跟過去看看。

只見默歌貓著身子，躲在一棵大樹后面，像是在偷看什么似的，可是暮景的位置看不見默歌所看的方向。

默歌保持貓一樣的姿勢好一會兒了卻還沒有離開的意思，暮景便沒有耐心地走了過去。

“你在看什么呢？”他在默歌身后突然說道，知道默歌會被嚇一跳，可看到默歌被驚嚇到的樣子，還是忍不住在心里偷樂著。

“噓?！蹦枇⒓蠢壕安卦跇浜?，然后悄悄地離開了。

“你在偷看什么？你知道你剛才的樣子像什么嗎？”暮景略帶嚴肅地問道。

“偷窺狂？小偷？賊！哈哈哈?！蹦杷坪鯖]有聽出暮景語氣里的故意嚇她的嚴肅，自己笑了起來。

“你作為一個老師，真的管得住學(xué)生嗎？”

“你自己說的學(xué)校不要沒有能力的老師，你懷疑我，也是在懷疑你們學(xué)校嘛。”

“嘖……”暮景看著默歌，本想看她在自己面前局促的樣子，怎么現(xiàn)在卻那么隨便了？

“你知道是在和誰說話嗎？”暮景壓低了聲音，增加了嚴肅的語氣。

默歌停住了腳步，看著暮景，看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對不起。”

這倒讓暮景一時弄不明白了，“走吧。”他冷漠嚴峻地說道。

身邊的默歌一直低頭不語，暮景居高臨下地頭看著她，猜測著她此時的心里在想什么，她似乎有點生氣？

“你在生氣？”

默歌停了下來，但仍舊低著頭，好一會兒才搖著頭，“沒有?！?/p>

默歌一直把頭低著，暮景看不見她的表情，有點不耐煩了，于是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頭，讓她看著自己的眼睛?？墒?，在看到那雙含有淚花的眼睛時，自己的不耐煩便變成了疑惑。

“你怎么了？”

默歌側(cè)頭甩開了暮景的手，“沒事兒?！彼耘f不看暮景的眼睛。

“你這樣子可不像沒事兒?！?/p>

默歌仍舊沉默著。

“我送你回家吧?！蹦壕罢f道，同時伸出手去牽她，他料想到默歌會躲閃，所以迅速有力得沒給她這個機會。

“不用，我自己回去。”

“反正也順路?！?/p>

“還沒放學(xué)呢?！?/p>

“也沒有規(guī)定班主任必須守到放學(xué)啊?！?/p>

“……”

趁默歌沉默著，暮景將她拉向車庫的方向。

“你真的很奇怪誒?！?/p>

暮景幫她打開車門的時候，默歌突然說了句，暮景看見她滿臉的委屈，雖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總歸是自己把她弄成這樣的，所以心里也不是滋味。

“我怎么了？”

“一會兒說不要在乎你的身份，就當朋友一樣；一會兒又問我是在和誰說話，反正是我太得意忘形了，我知道了?！?/p>

暮景想起來了，第一次送默歌回家那天晚上，自己和她說過“就當朋友一樣”——因為他喜歡和她聊天，但她卻一直很拘謹，后來暮景投其所好地和默歌聊她喜歡的話題，默歌才稍微自在了些，下車之前，他對默歌說了這句話。

所以她把剛才自己故意的嚴肅當真了嗎？

暮景看著委屈的默歌，一邊想著這丫頭還真容易當真，一邊又想著她的情緒還真容易波動——明明剛才還那么開心的。

“我剛才是開玩笑的，”暮景將她推進副駕駛，幫她系好安全帶后并沒有收回手，而是將她圈在自己和椅子之間，“你怎么那么容易當真？”

“對啊，我就是容易當真，又很敏感，怎么了？”默歌直視著暮景的眼睛。

暮景看著默歌的眼睛，一時語塞，眼前的這雙眸子，像裝滿月光的湖水；又像閃爍繁星的夜空，深邃得像個旋渦，里面似乎藏著什么東西，要將人吸了進去。

“對不起?！蹦壕懊璧念^，“我不該和你開玩笑，只是見你剛才的樣子太可愛了，想要逗逗你。”

“我又不是小孩兒！”

“是，所以我道歉嘛?！?/p>

默歌只是噘嘴，沒有應(yīng)答。

暮景笑了笑，“但是，太隨便的樣子還是不要被學(xué)生看到才好嘛，不然沒有了老師的威嚴，管不住的。”

“又不是所有學(xué)生都是能用威嚴管住的，而且，老師不是要管住學(xué)生，而是……”

“傳道授業(yè)解惑。”暮景打斷默歌，“要做良師益友，是吧？”

被打斷的默歌別過頭，嘀咕道，“是我太天真了?！?/p>

暮景笑著揉了揉她的頭。

世上怎么會有如此相像的人？

暮景趁紅燈的時候看著已經(jīng)睡著的默歌，不是長相，而是性情性格、興趣愛好，甚至連一些小動作和神色。

笙歌的臉龐浮現(xiàn)在暮景腦海里，像投影儀般投射在了副駕駛上。她的睡相仍舊那么好看，鼻息平穩(wěn)，睫毛微微抖動，像是夢見了什么開心的事情一樣，嘴角可愛地上揚著——不，她的嘴角沒有上揚，反倒是眼淚從眼角流了出來，慢慢地流到臉頰，這是后來的笙歌，成為肖太太的笙歌，肖太太……呵，不是他肖暮景的太太，而是肖緒堯的太太。那個時候的笙歌，睡覺的時候，總會悄悄流出眼淚來……

后面車輛的喇叭聲將暮景從回憶中拉了出來，他回過神來，看清楚了自己將要吻上去的不是笙歌，這個明明睡著了卻流出眼淚的臉不是笙歌，這個他以為是笙歌的人，不是笙歌……

*

夏溟把吉他裝進包里，街上的行人匆匆又寥寥，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11點了，可夏溟仍舊不想回家。

默歌下了第一節(jié)晚自習(xí)就走了，辦公室又沒人，夏溟以為她回家了，自己又突然想唱歌了，便翹了課，可是，聽歌的人群里沒有默歌。

夏溟繞到默歌樓下，燈還亮著，夏溟想著她是在看書或是其他?；问幹氐郊?，還差一刻鐘12點，夏溟將吉他放下的同時，看見了自己從日本拿回來的媽媽的日記。

他坐在床上，發(fā)著呆，媽媽的字跡在腦子里旋轉(zhuǎn)，那些文字像是水波，一圈又一圈，形成漩渦，吸著自己往下墜——媽媽的心情——現(xiàn)在只能體會到那萬分之一的痛苦。

小叔回來后，除了在醫(yī)院的時候和他碰過面，還沒有正式見面，他竟也沒有再打電話發(fā)消息給自己，夏溟躺了下來，小叔他……他又是怎樣的心情呢？是這萬分之一的痛苦，還是這萬分的痛苦？

夏溟被一大早的鬧鐘吵醒了，由于昨晚睡得太晚，所以現(xiàn)在頭還昏沉沉的，他關(guān)掉鬧鐘，裹著被子繼續(xù)睡，但幾秒過后立馬坐了起來——今天是默歌的早自習(xí)。

夏溟到教室的時候，黃意夫也在，沒有坐在他的位置上，而在坐到了夏溟的旁邊。

夏溟站在門口，厲聲道，“讓開。”

“我又沒有坐你的位置?！秉S意夫趴在桌子上，沖夏溟嬉皮笑臉道。

“讓開。”夏溟不想和他廢話，重復(fù)著命令。

“還是那么高高在上啊。”黃意夫慢慢地坐直了，靠著椅背，“我還以為夏溟同意我坐在周圍，就是接納我了呢?！彼玖似饋?，扭頭看著夏溟，“不要老是冷著臉嘛，好歹同學(xué)一場，別弄得像仇人一樣。”

夏溟沒有理會他，他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大概是在夏溟這里討了沒趣，他坐在椅子上狠踹了從他旁邊經(jīng)過的張曉曉，張曉曉失去重心，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胖子，走路不長眼??？”踹張曉曉的腳已經(jīng)放在了桌子上，黃意夫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倚著椅背，嘲笑地看著趴在地上的張曉曉。

全班因為這響聲都安靜了下來，一些人畏懼地不敢看過去，一些人則同樣以嘲笑的眼神看著張曉曉。

正得意笑著的黃意夫突然走到張曉曉身邊，將他扶了起來，還假意問道“沒事兒吧？”

張曉曉不知道他這是唱哪出，只是害怕地搖著頭。

“下次小心點?！秉S意夫?qū)垥詴苑龌匚恢?，還特意叮囑了一句。

“怎么了？”默歌的聲音突然響起在門口，夏溟這才明白，原來黃意夫是看見了默歌。

“他不小心摔了一跤?！秉S意夫回答道。

默歌走到張曉曉旁邊，問著有沒有傷著哪兒，張曉曉依舊搖頭，然后默歌招呼大家上早自習(xí)了。

黃意夫回到位置，夏溟低聲冷漠地問道，“你想做什么？”

黃意夫好一會兒都沒有反應(yīng)，夏溟以為他在故意裝沒聽見，但他突然轉(zhuǎn)過頭來，對夏溟笑著，“你猜。”

*

呂笙的目光一直在易治身上，默歌在他身后站了好久他都沒有覺察到，直到默歌坐在他旁邊，擋住了他的視線。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默歌突然說了句。

呂笙楞了些許，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笑道，“現(xiàn)在我的眼前人是你啊?！?/p>

默歌看著呂笙，看了好一會兒，嘆了口氣，“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比缓笥猛榈难凵窨戳怂谎?，便起身離開了，留下呂笙在位置上莫名其妙。

心悅君兮君不知嗎？

呂笙又向易治看去，他正認真的看著書，還是一副呆呆的樣子，真是讓人火大！

那晚呂笙本想質(zhì)問易治的，但是他沒有做到。

國慶之前知道他要回來，呂笙歡天喜地地去接他，想要給他個驚喜，結(jié)果卻看見已經(jīng)有個女生在那里接他了，如果只是這個倒也不至于讓呂笙如此失落，真正讓他失落的，想要給他“驚喜”，只是自己的一廂情愿，因為他根本沒有告訴自己回來的時間，是自己在他的其他朋友那么聽來的。

所以，他不告訴自己回來了卻告訴了別人，這才讓他如此失落。

但是，自己始終慫得沒敢問他，這又能怪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