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體在智力上總是低于孤立的個人，但是從感情及其激發(fā)的行動這個角度看，群體可以比個人表現(xiàn)得更好或更差，這全看環(huán)境如何。一切取決于群體所接受的暗示具有什么性質(zhì)。群體固然經(jīng)常是犯罪群體，然而它也常常是英雄主義的群體。正是群體，而不是孤立的個人，會不顧一切地慷慨赴難，為一種教義或觀念的凱旋提供了保證；會懷著贏得榮譽的熱情赴湯蹈火……這種英雄主義毫無疑問有著無意識的成分，然而正是這種英雄主義創(chuàng)造了歷史。如果人民只會以冷酷無情的方式干大事，世界史上便不會留下他們多少記錄了。

激烈的歡呼聲使得桑梓合上了手里的書，她望向操場，只見略微領(lǐng)先的秦文將接力棒傳給萬清秋后，萬清秋沒有給對手任何趕超的機會，拉大了不可追趕的距離，然后跑向了終點。

班上的人基本上都在操場里歡呼喝彩著，萬清秋沖出終點線后緩緩?fù)Ａ讼聛?，大家都向她們靠去?/p>

黃意夫那群男生和秦文她們說說笑笑，萬清秋離開他們向闌珊走去，桑梓不知道她們在說什么，或者根本什么也沒說，只是萬清秋和闌珊站在一起，就讓人感到無限好奇。

真是個有趣的組合。

走到操場中間的時候，萬清秋跳上了闌珊的背，闌珊將她背了回來。

萬清秋她們剛走到班級位置，李義函便跑了過來，嘴里喊著，“第一名，我們是第一名?！?/p>

這里立馬又沸騰了。

“干得不錯啊你們?！崩钅枳吡诉^來，她停到萬清秋面前，“哇！你們超厲害啊。”

“我說過了，只是我們愿不愿意的事情。”萬清秋得意高傲地淺笑著。

“厲害厲害，社會社會。來來來，恭喜萬清秋她們給我們開了個好頭，鼓掌！”

歡呼聲和掌聲引來其他人的目光和議論，有同學(xué)的，也有老師的，大概這個是他們從來沒有想到過的畫面吧，怪物般的14班，居然會出現(xiàn)在陽光之下，還是歡聲笑語的。

是魑魅魍魎幻化成了人，還是回歸到了本真？

“每個怪物都是光之子?！崩钅璨恢螘r坐到了桑梓身邊，輕輕地說了一句。

桑梓以為她是在對自己說，但側(cè)過頭發(fā)現(xiàn)她并沒有看著自己。

“啊，你在看《烏合之眾》啊?！崩钅枘眠^桑梓手里的書，“我大學(xué)的時候也看過，不過忘得差不多了呢?！崩钅鑼f回給她，“誒，話說班長，要做好帶頭作用啊，好好地去給班上的同學(xué)加油??！”

桑梓看著李默歌起身去和同學(xué)們說說笑笑，不由得期待起以后來。

現(xiàn)在眼前的一切大概都是假象，是此時這個特定環(huán)境氛圍營造出的虛妄，在這個需要集體榮譽感的時候，大家沒有意識地被感染了，當(dāng)這氣氛消失，退出這個環(huán)境之時，大家又回到了原本的模樣，無聊的無聊，暴戾的暴戾。到時候的李默歌，會如何反應(yīng)呢？

掌握影響了群眾想象力的藝術(shù)，也就掌握了統(tǒng)治他們的藝術(shù)。

桑梓看著書上的這句話。

那么李默歌，你是這樣的藝術(shù)家嗎？如果不是，你是否做好了面對這萬丈落差的準備了呢？

*

暮景找到默歌的時候，默歌正向林老師跑過去，大概因為操場太人雜喧鬧，以及她自己太興奮了，她們都沒有注意到暮景。

“微言！”默歌蹦到林老師面前，“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當(dāng)然是沒想到你們居然拿了第一名啊?！?/p>

“除了這個呢？”

“李老師厲害厲害，居然能夠讓14班的孩子參賽還全力以赴?！?/p>

“還有呢？”

“還有？還有什么??？”林老師的臉上是真的疑惑。

“有沒有一點后悔啊?！蹦枰桓鼻反虻男θ荨?/p>

“后悔？”

“我也是剛才才知道萬清秋之前是你們班的，失去這么個大將，有沒有后悔啊？”

“??！這個啊，她在我們班的時候是完全不參加任何活動呢，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她跑步那么厲害。意外倒是很意外，后悔就……”林老師稍微嚴肅了些許，“雖然作為老師來這樣說學(xué)生不太好，但是，沒有她，班級真的要好管理得多呢?！?/p>

“哼！不許你這么說我們班的孩子?！蹦柩鹧b生氣。

“是是是，我錯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幻想一下他們最后給我那拿個前三名，甚至是……冠軍呢？！”默歌笑道，“你看，電視小說中不是經(jīng)常這樣嗎，看上去的問題學(xué)生，其實都是隱藏的高手，這叫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辯若訥，真人不露相也?！?/p>

林老師也笑了起來，“現(xiàn)在才一個項目而已，才10分，很容易被追趕的。況且，這個項目也不算我們班的強項呢。還有啊，”林老師抬頭像是在尋找著誰，“要冠軍寶座，你去問問齊老師愿不愿意讓?！?/p>

“齊老師？1班？”

“對啊，他們可是連續(xù)兩年的冠軍呢，拿三連冠，是他們整個班的目標呢。而且啊，他們班在最能拿分的籃球上是強項呢。”

“說到這個啊，我剛才看了一下加分的規(guī)則，第一名10分，第二名8分，第三名6分，以此遞減到0分為止，雖然足球是以個人名義把相應(yīng)名次的分數(shù)加入班級之外，但分值都是這個分值，但是！籃球居然是50、30和10分！這樣分數(shù)一下就拉開了?！?/p>

“對！而且，如果是終勝冠軍的話，就能拿100分，就算不是終勝冠軍，只是年級冠軍，最少也能有30分的優(yōu)勢，反超簡直就是分分鐘的事情。”

默歌沉思了一會兒，“這么說的話，要拿前三名的話，籃球也必須進前三才是最保險的?！?/p>

“是的呢?！?/p>

兩個女生陷入莫名的沉默。

“還好是年級之間評選冠亞季軍，如果整個高中部來選……”默歌望著天，“難度更大了呢?！?/p>

“當(dāng)然啦，只有籃球才跨年級比賽啊，不然的話，畢竟對低年級不公平嘛?！?/p>

默歌還想說什么的時候，暮景上前打斷了她們，他實在忍受不了默歌這么久還沒有注意到他。

“李老師，你跟我來一下。”暮景直接說道，向和他問好的林老師點了點頭，便讓默歌和他一起離開了。

他們離開了操場，喧鬧的聲音漸漸退在了他們身后。

身旁的默歌雖然不似剛才那般興奮，但仍然看得出她還處于高興之中。

“你們班拿了第一個第一名。”

“對啊，厲害吧？”默歌笑道，像個小孩兒一樣。

“厲害……是你很厲害?！蹦壕把a充道，他用寵溺的眼神看著默歌，“今天上午你們沒有來參加開幕式，我還以為14班仍然不會參加呢?！?/p>

“哈哈哈，要的就是這個效果?！?/p>

“但是，我還是想提醒你一下?！贝藭r他們走到了離心湖不遠的一個涼亭，暮景坐了下來，看著默歌，“他們都還是高中生，能夠輕易地被一個特定的氣氛感染，當(dāng)這個氣氛不再時，他們便會變回原來的樣子，甚至比原來更甚，所以到時候你不要覺得是自己的問題，不要覺得是自己的失敗?！?/p>

默歌似乎在想著什么，她緩緩地點著頭，挪到暮景對面坐下，“肖老師覺得，一個特別囂張跋扈的姑娘，會對一個特別靦腆內(nèi)向的姑娘，持有什么樣的看法呢？”她說得緩慢，也沒有看著暮景，像是在字斟句酌。

暮景盯著她，好一會兒她才看著暮景的眼睛，眼里充滿期待，暮景不知道他的話，她聽進去沒有。

“瞧不起，嗤之以鼻，看不慣……以及，會激起欺負的欲望吧?！?/p>

“果然是這樣嗎？”默歌眼里的期待沒有了，換成了失望。

“雖說有的會被與自己不同的性格所吸引，但大多數(shù)還是‘物以類聚，人與群分’，而且，這‘吸引’，并不完全就是褒義啊?！?/p>

“也是呢?！蹦璧难凵聍龅讼聛?。

“不過，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每件事情都有自己的獨特性，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吧，李老師?！蹦壕靶Φ?，然后轉(zhuǎn)移了話題。

*

默歌往操場方向回走的時候，碰到了徐峰堯，他一如既往地陽光開朗，隔得老遠就開始向默歌揮手。

“你們班好厲害，拿了第一個第一名?！?/p>

雖然聽了好多遍了，但默歌還是很開心。

“你們班也不錯啊，第二名?！蹦栊χ?。

“可是以前我們都是第一名的，害得我們班何雅傷心了好久呢?！蹦璨]有從徐峰堯的語氣中聽到傷心，仿佛不是他的項目，沒拿到第一，根本與他無關(guān)一樣。

“是嗎？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呢?！?/p>

“哇，你這話要是被林老師聽見了，一定會想揍你的。”

“哈哈哈，要是要讓她聽見的話，我一定會用更欠揍的語氣說的?！?/p>

默歌和徐峰堯一路說說笑笑，在快到操場的時候看見了站在前方的肖夏溟，他正看著自己的方向，但默歌不確定他是否看見了自己。

“不過啊，長跑才是我的長項，到時候李老師你一定要來給我加油啊?！毙旆鍒蛎鎸χ?，退著走著。

“不好意思，她是我們班的人?！毙は匿椴恢螘r走過來的，他站在徐峰堯后面，眼神里除了冷漠之外，還有敵意。

“啊，雖說如此，但作為朋友，還是會給我加油的吧?！毙旆鍒蚶懔艘粫汉螅冻鰳酥拘缘匦θ?。

“你們只是師生關(guān)系，不是朋友關(guān)系?！辈坏饶杌貞?yīng)什么，肖夏溟便冷語回答道，然后不管徐峰堯，將默歌牽走了。

肖夏溟沒有回到操場，而是向教學(xué)樓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都沒人，所有的同學(xué)都聚集在了各個運動場，肖夏溟拉著默歌來到樓梯口才放開了手。

“你這樣很不禮貌誒?！蹦枰蝗缙匠５亻_著玩笑。

肖夏溟沒有回答，只是看著默歌。

“你才是，有的時候真的很難懂。”默歌也看著肖夏溟，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什么意思？”

“以你冷漠的人設(shè)，為什么會主動參與我和別人的談話呢？還是說——”默歌狡黠地一笑，“你在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