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第三天，呂笙的項目——1000米快要開始，他莫名地緊張了起來，卻假裝著很平靜的樣子。

現(xiàn)在，他和易治在看扔鉛球的比賽，14班參加的是張曉曉，李默歌給他報的名。

“輪到張曉曉了嗎？”李默歌突然出現(xiàn)在他旁邊。

“下一個就是他了?！眳误匣卮鸬?，然后他們的目光一起看向了準(zhǔn)備就緒的張曉曉。

張曉曉前一位同學(xué)是7班的，他扔完后，變成了此時的第一名，而且分?jǐn)?shù)保持著絕對的優(yōu)勢。

“他應(yīng)該就是最后的冠軍了吧?！眳误陷p輕地說道。

“誒？是嗎？我不太了解鉛球，這個分?jǐn)?shù)算很高嗎？”李默歌看著那個看上去并不精壯的男生。

“算啊，五公斤，15米，比第二名遠(yuǎn)了兩米多，他肯定是冠軍啦。”呂笙看著李默歌，“他力氣超大的，這個項目一直都是第一名?！?/p>

“誒——你那么了解啊。”

“對啊，因為我以前就是7班的啊，他一只手就能把我抱起來誒，好歹我也是體重三位數(shù)的大男人?！眳误细袊@道，“他的力氣真的賊大?！?/p>

“我也可以一只手就把你抱起來?！币字瓮蝗辉诙呡p輕地說了句，呂笙立馬瞪著他。

雖然易治說得很輕，但還是被李默歌聽見了，她沖呂笙笑著，“你看，是你自己的問題，誰都可以輕易地把你抱起來。”

“不過話說啊，你怎么總是被人抱啊?！眳误线€沒來得及反駁李默歌，她便又說道，還是沖著易治說的，“對吧，易治同學(xué)。”

易治依然木頭似的點著頭，這種根本沒有必要附和，好嗎？！呂笙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易治的腰，而他卻像毫無感覺一樣，注視著前方。

呂笙只好不再計較，而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了正在比賽的張曉曉身上。

張曉曉扔了三次，其中第二次扔得最遠(yuǎn)，錄為最終成績，用李默歌的話來說，這個分?jǐn)?shù)真的很吉利，8.88米。

“張曉曉同學(xué)，恭喜你，成功地將自己扔進(jìn)了倒數(shù)第二名?！睆垥詴员韧旰螅钅韬退麄円黄鸪乱粋€比賽項目地點走去。

“我的目標(biāo)本來是倒數(shù)第一的，結(jié)果……”

“結(jié)果你居然超過了你的目標(biāo)！”李默歌打斷張曉曉的話，然后捏著他胳膊上的肉，“你對得起可愛的它們嗎？”

“對得起對得起，”張曉曉笑道，“一開始我就說我不行嘛，你還非不相信?！?/p>

“是你的這些肉忽悠了我?！?/p>

“我這又不是肌肉，是肥肉！你清醒一點好不好?！?/p>

李默歌盯著張曉曉，無言以對，然后轉(zhuǎn)向了呂笙，“呂笙，1000米加油哦，我看好你?！?/p>

“別，我的目標(biāo)是能跑完?！眳误喜]有接過李默歌那期待的目光。

“團(tuán)支書，好歹人家張曉曉的目標(biāo)是倒數(shù)第一，你一個班委，目標(biāo)怎么也要定高一點，是不是，李老師？”身后的李義函說道。

“就是就是，”李默歌附和著點著頭，“我算算啊，最少也要拿2分的話……也要跑個第五名，第五名，可以吧？”李默歌蹦到呂笙前面，倒退著走著。

“不可以不可以，你絕對不要抱這種希望?！?/p>

“但是你要連第五名都跑不到的話，不是白費易治同學(xué)這幾天來給你的特訓(xùn)了嗎？”

“我只要求他能跑下來，并不在乎名次?！币字稳耘f木頭似的說道，但卻認(rèn)真地看著李默歌。

然后他又將那認(rèn)真的目光看向呂笙，“你只需要按照平時的速度跑完就行，不要想著要拿名次而突然改變速度，我怕你身體受不了?！?/p>

“聽見沒，李老師？”聽到易治的話，呂笙像是拿到了圣旨一般，“再說，要在幾十多名當(dāng)中拿到第五名，真的是有難度的好不好，你以為他們都是吃素的，你以為這是幼兒園比賽，最后大家都有大紅花啊？”

呂笙大概沒有意識到，聽到易治在為自己說話，心情突然一下就明朗了起來，所以他以為自己沒有覺察到的嘴角的微笑，別人也沒有看到。

“喲喲喲，你們看，這像不像護(hù)妻狂魔和傲嬌小嬌妻?！崩钅栊χ蚶盍x函他們問著，然后用漫不經(jīng)心開玩笑似的語氣說著，“之前萬清秋一下子拿了3個第一名，我還幻想著我們一路領(lǐng)先地向最終的冠軍狂奔而去呢，結(jié)果，今天你們倆就瞬間澆滅了我這澎湃的熱情?！?/p>

“哈哈哈，那真是對不起了?！?/p>

“不過啊，有些項目最多可以報兩個名額，易治同學(xué)，你說我是不是真的應(yīng)該每個項目每個名額都報滿，這樣至少得分的機會就多了很多呀，你看像剛才的鉛球，把李義函同學(xué)也派去，說不定還能拿兩分不是？”

“不是?！崩盍x函都還沒來得及說話，易治就干脆地回答道，然后認(rèn)認(rèn)真真地解釋著，“鉛球也并不是力氣大就扔得遠(yuǎn)，它還是有很多技巧的，而且李義函同學(xué)看上去也沒多大力氣，之前我看他打籃球，也是有點重心不穩(wěn)，大概是太高太瘦了……”

“誒，體育委員，何必這么認(rèn)真?！崩盍x函打斷易治，“我又高又瘦怎么了？”

“哈哈哈，你和張曉涵正好可以綜合綜合，讓他送你點肉?！崩钅栊Φ溃澳銈冋媸翘蓯哿?，易治同學(xué)的一本正經(jīng)也真的是太可愛了?！?/p>

李默歌和李義函張曉曉他們說說笑笑地回到班級方陣去了，呂笙拉住了也想往回走的易治，然后離開了操場。

他們安靜地向花園方向走去，清風(fēng)徐徐，時不時地飄來幾縷殘留的桂花香。

“桂花還沒有開完呢?！眳误蠜]有想到，易治居然先開口了。

“嗯，是呢，有時候快到冬天了，都還能看見呢?！眳误蠌埻鴥膳缘臉淠荆瑓s并沒有找到桂花的蹤影。

“你是在緊張嗎？”易治停下了腳步，看著呂笙。

“也不算緊張吧?！眳误厦銖娦χ?，然后苦著臉，“就是一想到待會兒會再次經(jīng)歷那種痛苦的感受，現(xiàn)在就難受起來了。你能明白那種明明知道痛苦，卻逃離不了的感受嗎？”

“你當(dāng)然不會明白，不然你就不會給我報名了！”不等易治回答，呂笙便用充滿怨意的目光盯著易治。

“你還在為這個生氣啊？”易治笑著，“我還以為這已經(jīng)過去了呢?！?/p>

“過不去，而且，我也沒有生氣。”

“沒有生氣？那？”易治看著呂笙，然后笑容多了些寵溺，他摸著呂笙的頭，“這是撒嬌？”

“哈？我一大男人會撒嬌？”呂笙拍開易治的手。

“哈哈哈，不會不會?！币字沃还芎┖┑匦χ?。

呂笙有時候就是想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會喜歡他呢？！而且?。误弦幌氲竭@個就更加火大——明明是他先撩自己的，現(xiàn)在撩動了自己的心，他卻再沒有進(jìn)一步的行動了。這到底算什么呢？！

呂笙回想起那個暑假，回想起那個有力的擁抱，那個溫柔又性感的吻……

“喂，我們再不回去，你就要錯過比賽了?！币字未驍嗔藚误系幕貞?，眼前的易治清晰了，回憶中的易治退去了，呂笙轉(zhuǎn)身往回走。

“錯過了才好。”

*

大概還剩兩百米左右，呂笙就開始難受了，并且以飛快的速度猛增著難受程度，他已經(jīng)找不到易治在哪兒了，只能夠在腦海里浮現(xiàn)起剛才模糊地看見的易治那有點疑惑又有點責(zé)備的表情，大概是在怪自己之前跑得太快了吧。

沒辦法呀，在那樣的情景之下——特訓(xùn)的這些天來，呂笙確實感覺到自己跑起來沒那么吃力了，所以想試著稍微跑快一點；而且，看李默歌那么賣力地給自己加油，也想盡一下全力；再加上身邊的人一個個都跑那么快，跑最后一個多丟人啊——反正就是種種原因，呂笙改變了以往的速度，最后終于還是受不了。

他想停下來了，原本喧鬧的操場突然安靜了下來，他現(xiàn)在只能聽見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從未那么清晰地大聲地聽到過自己的心跳，不！之前聽過一次，還是那個暑假，那個暑假，第一次聽見自己的心跳，“咚咚咚”，跟現(xiàn)在一樣大聲，比現(xiàn)在跳得還要快。

不行了，呂笙覺得自己的腿已經(jīng)帶動不了自己的腳了，要放棄了嗎？真的跑不完了。

“加油啊，你不是說了你的目標(biāo)是跑完嗎？”

跑完？以前1000米考試自己從未及過格，跑是沒跑完過，倒有幾次被老師逼迫著走完的。

“呂笙，加油，絕對不能放棄，還有兩百米就完了，跑完它。”李默歌的聲音，李默歌，從什么時候跟著自己跑的呢。

不斷有人從身邊跑過，距離越來越遠(yuǎn)，第一名已經(jīng)跑到終點了，我這樣跑過去，也是沒有意義的啊。

“李老師，我可以放棄了嗎？反正都拿不到分?jǐn)?shù)?！眳误蠚獯跤醯卣f著。

“不可以。”

“誒——”呂笙艱難地從嗓子里憋出一個音來，難受的苦笑掛在嘴角。

“易治在終點等著你哦，你如果堅持不下去，是沒有辦法投入他的懷抱的哦。”

“沒關(guān)系，易治會來扶我的。”

“不行啊呂笙，不是自己抓緊的擁抱，根本沒有安全感不是嗎？”

呂笙沉默了，沒有安全感嗎？

“還有啊，其實這點難受你還能夠忍受不是嗎？你只是沒有那個耐心忍受下去?！?/p>

耐心？之前易治也說過。

“對，耐心，以后還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情會需要你的耐心，我想易治同學(xué)也是這么想的吧?！?/p>

易治……

呂笙向終點看去，易治正站在那里等待著他。

自己抓緊的擁抱嗎？

呂笙強忍著難受，一鼓作氣沖了過去，他要撲進(jìn)易治的懷里，牢牢地，抓緊他。

讓別的人，根本沒有機會靠近。

*

呂笙真的是撲進(jìn)易治懷里的。

而易治也是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他。

“易治，我要死了。”

“不會的?！?/p>

“我好難受?！?/p>

“會好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