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沒有什么海上繁花了
作者:崔蒂|發(fā)布時間:2018-02-26 23:35:44|字數(shù):3809
眼前一片濃稠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那是跟以前被關柴房完全不同的暗。至少在破柴房里還有一些光亮從窗板縫隙透進來,還看得清自己吃的是什么食物。
可現(xiàn)在,沉重的石門一關,便是如同徹底與外界隔絕。潮濕的石地尚有長年累月積淀下來的血腥味,聞著就令人作嘔。
好安靜。安靜黑暗到令人害怕,越來越心慌。
許嘉溪抬手搖了搖從牢頂貫穿下來的巨大鐵鎖鏈,發(fā)出嘩啦嘩啦的聲響,總算是敲破一點滲人的靜謐感。
她想,冥少主在這里自盡也許是真的因為這里太可怕了呢,更何況他當時還是被鐵鎖鏈束縛住了雙手雙腳。
一開始她以為,渺蒼說要斬首渺俞于落鯨崖是氣話。
直到幾日前,她聽見守牢的那幾位海衛(wèi)說,渺俞是真的被斬首,拂幽公主抱著渺俞身首異處的殘體哭到昏過去,而后,渺俞的殘體又自發(fā)莫名地化作灰燼溶于海水,她才真的相信渺蒼之前說的厭惡渺俞對他表現(xiàn)出來的不耐煩是真的。
那么,要將自己囚禁在此到死,也是真的了吧。
渺俞死的那一日,她腦海里的畫面感很強,想著那個敏感又心思細膩的少年最終因為一壺仙云釀落得這個下場,心便狠狠地揪在一起,在這深牢大獄里面哭到眼睛都腫了。
也至此,許嘉溪想她才終究摸到了渺蒼的性子。
說狠就狠,絕不是口頭上的一時氣話。她不知道自己在這里到底待了多少天,只是從一開始對他抱有希翼的傷心難過和對他的擔心,到現(xiàn)在逐漸麻木,仿佛正式昭示著她和他之間,終于隔了千萬里。
不看前因,只看后果。
往那仙云釀里做了手腳的人,還真是摸地清渺蒼的性子。
罷了罷了,且熬著吧。她暫時還想不到自盡。畢竟在這牢獄中起碼并沒有什么酷刑加身。
正神思游離,喉管火一樣灼著的干疼,那石門被人緩緩開啟。
一束冷光透了進來,晃得她閉眼。
“許嘉溪,吃飯了!”守獄的海衛(wèi)不客氣地將一盤黑糊糊的食物扔了進來,正好散在她的腳邊,許嘉溪彎腰去撿,聞著那腥腐的味道,忍不住側身干嘔著。想著等餓到受不了了再忍受著下咽。
“大哥,我想喝淡水......”話還沒說完,那海衛(wèi)已經(jīng)不耐煩地關了石門。
又重回黑暗。
唉,這海水又涼地刺骨又不解渴。
小腹這些天時不時地有些疼,許嘉溪蜷縮著坐在臟污的地上,忍著那疼。
莫不是月事來了?算了,反正如今這個處境,還管得了什么月事。
事到如今,他當真是對自己沒有一點情意了吧。
許嘉溪蹲坐在地上,臉埋在膝上,等那疼痛過去才沉沉睡去,待那刺骨的寒冷將自己激醒,再睡著。
蘭續(xù)寢宮。
優(yōu)雅端莊的國主在廳中焦急地踱步,直到婢女進來匯報情況。
“如何?渺蒼大人那邊還是沒有動靜?”蘭續(xù)神色略有急切地問道。
自打那日許嘉溪出了那件事過去已經(jīng)半月有余,可渺蒼好像事過境遷便罷,根本不追究后續(xù)似的。
那仙云釀有異,他肯定能分辨出來。而她也早已備好了一番說辭來應對,畢竟這海茗殿和許嘉溪爭風吃醋的就是拂幽公主和她。
然拂幽公主不會想害死自己的孩子,那最有可能的做手腳的就是她。
她早已讓靈醫(yī)在仙云釀的原始配方中添加了一味珍惜的花植,要查,便只能查出百年得一壺的仙云釀中本身就有春藥的作用。
可渺蒼卻根本沒有追究的意思,這讓蘭續(xù)心中越來越慌亂。
婢女面有難色,答道,“回娘娘,渺蒼大人......近日新寵了一美人,是從天族得來的一位仙子?!?/p>
蘭續(xù)聽聞,手便緊緊揪住袖口,指甲幾乎嵌入掌心中,“這回,又是個什么樣的女子?”
婢女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蘭續(xù)難看的神色,“長得......長得同嘉溪夫......那個人類有七八分相像?!?/p>
聞言,蘭續(xù)眼中泛了泛精光,“呵,這倒是有趣。之前找了個像封云的,這回找了個像許嘉溪的。那天族仙子來了幾日?”
“已有十日了,渺蒼大人幾乎走哪兒都帶著她,竟然還將她帶進了寢宮里?!?/p>
要知道,這萬年來能入他寢宮的女人,許嘉溪是第一個,這替身是第二個。
“本宮知道了。走,去瞧瞧新夫人。她還沒來跟我請過安呢?!彼紤]許久,蘭續(xù)夫人揚了揚眉,諷笑道。
——
花園中琴聲悠揚,那端坐在花園中央撫著古琴的女子,眉目如畫,乍一眼看,五官同許嘉溪倒是有七八分相像。
只是看多了幾眼,便會覺得同許嘉溪有很大的不同。即使五官相像,但神情卻是諸多不同。
這位新來的天族仙子,眉眼溫婉恬靜,眼角眉梢間有渾然天成的嬌媚感。
許嘉溪則是要靈動許多。玳瑁想,這位新夫人最不像許嘉溪的一點,就是她同渺蒼撒嬌的時候不會像許嘉溪一樣嘟嘴。
一曲畢,仙子抬眸看了看渺蒼,發(fā)現(xiàn)海主正凝視著自己。沒有表情,削薄的唇抿成一條直線,明明是看著她,卻又不像是在看她本人。
“大人,妾身撫完琴了,您覺得,好聽嗎?”她笑得溫婉動人,像是鈴蘭花蕊,清秀柔軟。
“芙兒,過來?!彼跃徍土松袂?,朝她道。
明明沒有笑,可那神情只是稍顯柔和,便將那難得的溫柔滲入人心。
被喚芙兒的仙子款款走過去,正站在他面前,渺蒼忽然伸手一拉,便將女子拉坐在自己大腿上。
“大人,您這可不好......所有人都在呢?!避絻鹤焐险f得矜持,笑中是羞澀又嫵媚的幸福神采。
他朝她的臉頰湊過去,輕輕落下一吻,輕羽拂過般將她撩得心生蕩漾。
“孤想在哪里寵你,便在哪里寵你?!彼焓謱⑺那嘟z繞在指尖,眼神凝在青絲間,好像這話是對著芙兒的頭發(fā)說的。
芙兒見他尚未恢復烏黑的滿頭白發(fā),有些心疼,卻也不敢提。
想來他白發(fā)俊容,更是別有一種俊朗。
“稟報大人,蘭續(xù)夫人求見?!笔卦谕獾暮Pl(wèi)進來通傳。
“讓夫人進來?!泵焐n眼也不抬,更是阻止了芙兒要從他腿上下去的動作。
蘭續(xù)進來撞到此景,倒也只是笑笑,顯得溫雅寬容。
“這位便是夫君新納的夫人吧,是個妙人兒?!碧m續(xù)站在渺蒼和芙兒身側,家常聊天一樣的語氣就這么說了起來。
不像是妻子對丈夫說的話,倒像是母親看兒媳對兒子說的話。
玳瑁悄悄地在背后翻了個白眼。就他這幾千年的老海龜,看這樣的笑面虎一看一個準。
心中暗道蘭續(xù)夫人倒也是真累。
渺蒼懷里的美人終究是坐不住,這正妻在此,她這般坐在夫君懷中真是失了禮數(shù)。
于是便畢恭畢敬地站起來,朝蘭續(xù)夫人行了禮,“妾身芙兒向海主夫人問安,妾身未能及時去同夫人請安,著實失了禮數(shù)尊卑,還望夫人海涵,明日起妾身定每日都同夫人問安?!?/p>
蘭續(xù)寬容優(yōu)雅地笑笑,“不礙事,夫君近日來能有你貼心伺候,我便不再意這些虛禮了?!?/p>
渺蒼一個眼神也不給她,只是專注地看著芙兒,過了許久才慢條斯理道,“蘭兒,生死契一事,近日可有眉目?!?/p>
蘭續(xù)心中冷笑一聲,“回夫君,近日生死契的確是有些跡象。不過光靠妾身感知還不足以找到,想來那引燈前段日子出了些問題,妾身昨日方才修好,望夫君再多給妾身幾日。”
聽聞蘭續(xù)的話,渺蒼拍了拍懷中美人的腰身,芙兒立刻懂事地站起來退到一邊去。
他再伸手拉過蘭續(xù)的柔荑,甚至還溫柔地輕撫著,讓她坐下。
而后,他終于抬眼正視了她。
那墨黑的眸中似幽深古潭不見底,卻又如同暗藏著巨大漩渦能將人攪殺得片甲不留。
蘭續(xù)心中狠狠一顫。
他不言,她亦不語,卻還是四目相對。
良久蘭續(xù)心頭的那塊石頭才算是惡狠狠得向她拋來。
她打破僵持和這詭異的氣氛,忽然間露出一個真心又有些凄然的笑容,晃了渺蒼的眼。
這突兀又飽含情意的一笑,將他的刃芒削弱些許。
“夫君,再過幾日,便是除夕了吧?妾身......妾身聽聞你要在渺滄海放一場海上繁花,邀四海共慶,不知妾身可有那眼福?”她從方才他那個眼神傳達的消息中知道,有些事情,真的拖不下去了。
即使靠隱藏這件事拖延下去,留在這海茗殿時不時能看見他,得到這海主夫人的虛名又如何?她終究,哪個美人都比不上。
只不過,所做的這些事情能讓她有些爽快罷了。
更何況,時至今日,還有一個最劃算的墊背的。
此時渺蒼忽而報以一笑,那俊雅一笑烙印在蘭續(xù)眼中,她想起多年以前在崇明殿初遇的桀驁不馴的黑衣少年,那不可一世的眼神和運籌帷幄將八荒六合都掌握在手中的自信,直接便將她的心攥地死死的。
遇見你,嫁給你,哪怕徒留虛名獨守空閨,也算值當了。
“蘭兒,孤欣賞你的大膽也欣賞你的識時務?!彼鸱撬鶈枴_@一來二去的對話和他們夫妻二人之間的笑陡然讓芙兒和玳瑁都摸不著頭腦。
兩個人之間像是溝通了什么,坦白了什么,還有......訣別。
“夫君,回答我。那場海上繁花,妾身可不可以看?可不可以?”她的語氣中染上哀求意味,眼中甚至是卑微的祈求望著他,直視著他的眼睛。就連眼眶也變得微紅。
這樣的神情讓他想起誰,于是剛冒了一點點尖芽的惻隱之心徹底湮沒,眸中的寒冰豎起厚厚的屏障,“蘭兒,沒有什么海上繁花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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