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徑自停住了腳步，呆立在原地，當時的情況紛繁復雜，身后傳來隱隱約約、忽遠忽近的哭泣聲。

　　哀怨、乞求、痛苦、絕望……

　　很多種聲音交錯著，從四面八方傳來，聽得我登時頭皮發(fā)麻，脊背上一層寒意。

　　“嗚嗚嗚……別走，留下來?！?/p>

　　方才還仿佛在遠處的聲音猛地近了，就從我身后飄過來。

　　興許我的感覺是對的，那些恰好長的能夠到肩膀處的柳樹梢，并非都是樹枝，哪里會有柳樹在秋季抽芽生長的呢？

　　它們像根根女人纖細的手指，在我經(jīng)過時，輕輕搭在肩膀上劃過。

　　我就說，奇了怪了樹梢拂過肩頭的感覺怎的如此怪異。

　　沒敢回頭，這周遭的聲音越來越明顯了，可以清晰的聽到四周無數(shù)的哭泣聲，不斷調(diào)整自己稍許急促的呼吸聲，期望小默和趙洹二人能盡快想出辦法，好讓我們脫離這困境。

　　若剛才還有這想法，下一秒現(xiàn)實就愣生打碎了我的期望。

　　我發(fā)現(xiàn)，他們兩個似乎根本感受不到我所聽到的聲音、感覺。

　　前方不遠處回頭張望的小默，臉上疑惑的表情分明是在問我愣在原地干什么，一時間語無倫次。

　　“我……”剛想說，脖頸便纏上了什么，絲滑的觸感，根根分明。

　　是女人的長發(fā)！

　　開始只是在脖頸處輕輕拂過，后來慢慢收緊，勒住了脖子，在我想張口說話的時候突然發(fā)力，緊緊禁錮住了呼吸，有點窒息的感覺，讓我再發(fā)不出一絲聲響。

　　只得發(fā)呆樣的站在原地。

　　“陶小姐？”五根手指在我眼前來回晃悠，趙洹以為我哪里不舒服才停下了腳步。

　　冰涼的手指搭上肩膀，一顆冰冷而僵硬的身體從背后環(huán)抱在我，將頭顱輕輕靠在后背上，渾身的雞皮疙瘩的嗖嗖的冒起來，到底是什么東西？

　　“不要走……留下來陪我?！倍呉魂嚊鲲L吹過，一聲輕飄飄的話語傳進耳朵。

　　此刻，我看到驚人的一幕。

　　以我們?nèi)藶橹行狞c，一群女人圍著我們，像是在觀看跳梁小丑。

　　女人們美極了，站在圈內(nèi)最朝前的一個女人看上去分外眼熟，妖嬈的身段，絕色的臉。

　　我眼眸猛地一縮，想起了她是誰！

　　在鬼醫(yī)院里時，體內(nèi)兩只千死鬼的碎片記憶力都有女人！一個是廢氣廠房里被侵犯致死的女孩；另一個便是車內(nèi)與死者生前交談過并且發(fā)生了關(guān)系的絕色美人。

　　眼前熟悉的女人便是后者，那與另一只千死鬼生前在車里纏綿的女人，我依稀記得當時她下車后變成了一團煙霧，她不是人！

　　此刻，她和一群女人像包圍圈一般將我們團團圍住。

　　可恨的是，只有我一個人看清了眼前的形勢。他們二人根本沒有察覺。

　　如此這般僵持著，她們也不前進，就站在原地靜靜的看著。

　　像是要從我們的臉上看出些什么！

　　脖頸上的發(fā)絲已經(jīng)纏繞的我無法呼吸，臉漲得通紅，耳膜里有撕心裂肺的怒吼咆哮。

　　這咆哮是從我體內(nèi)傳來的，體內(nèi)的千死鬼看到生前最后一個見的人，憤怒的在我體內(nèi)嘶吼，一股亂流隨處躥，心臟幾乎受不了他這樣折騰。

　　“留下來嘛，好不好？”身后女人哀怨的乞求聲傳來，脖子上的發(fā)絲稍微松了松，像是讓我回答這個問題。

　　我已經(jīng)知道她們不是人，既然是鬼，那他們的問題我更不能回答了。

　　抓住這個可以呼吸的間歇，我朝小默吼了一聲。

　　“有鬼！”我大聲的呼喊，自認為在這寂靜的荒郊野外，這樣的分貝足以傳的很遠。

　　卻沒想到，小默皺了皺眉頭，似乎并沒有聽清楚我在說什么！

　　這讓我有點絕望。

　　“那就不走了?！鄙砗笈说穆曇粼俅雾懫?，她們似乎察覺了我想向同伴傳達訊息，脖子上的力道猛地再次收緊。

　　身上有東西從背后爬上來，是頭發(fā)，大量的頭發(fā)！

　　不一會兒，將我整個裹成了蠶蛹，僅僅漏出一個腦袋來。

　　心急火燎的想，快點?。∧銈兛床坏絾?？

　　我焦急的期待著，他們能看到我此時此景的狀況。

　　倏地，余光瞥見被黑發(fā)包裹著的身體里，一股瑩瑩的光透出來，淡淡的碧綠色。

　　是玉懷！我的玉懷。

　　它越來越亮，我心想是不是能再次使用自己的血液一把火燒了這裹住我的頭發(fā)。

　　可事實上并沒有，無論我怎樣用力倒吸氣，體內(nèi)都是冰冰涼一片，并非像先前那樣能在體內(nèi)凝聚一團烈火。

　　怎么辦？怎么辦？

　　唯一可以自救的機會都失去了，難道我要死在他們眼前？

　　小默仍然站在我眼前，臉上帶著疑惑看向我。

　　“怎么不走了？是哪里不舒服嗎？”他緩緩開口道。

　　“他不喜歡你，他看得到我們，只是不救你罷了，你還在抱著什么期望呢？留下來，與我們作伴，陪著你不好嗎？”耳邊幽怨的女聲傳來。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他就是要你死，你死了才沒有累贅，你怎么還不明白？”

　　“留下來，和我們一起活，嗯？”

　　耳邊紛雜的聲音不斷干擾我的思想。

　　玉懷的微弱的碧色光芒，慢慢暗淡下來，逐漸消失了。

　　不要，這最后提醒他們的都不見了嗎？

　　登時，急得我眼珠亂轉(zhuǎn)，警覺發(fā)現(xiàn)了什么！

　　那些女人之所以站在原地不靠近，并非是在觀望，而是因為她們根本無法動彈！

　　因為她們?nèi)紱]有腳，該長腳的地方?jīng)]有腳，有的卻是一根根胳膊般粗細的樹干！

　　柳樹干。

　　霎時間，我終于明白為何我們在這柳林里走了這么久，并非是林子有多大，而是這些柳樹根本不是樹，那些妖嬈的女人也并非是人，

　　時間分分秒秒流逝，她們等不及了。

　　臉上的表情猙獰起來，濃密的黑發(fā)從身后生長出來，朝著小默和趙洹伸過去，那根根分明的發(fā)絲好像自己長了眼睛一樣，順著地面朝小默和趙洹的腳下爬過去。

　　我看向小默，緊張的看著他的眼睛，他亦看著我的眼睛。

　　帶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我從他復雜的眼神里無法猜測他此刻心里到底想什么。

　　包裹著身體的黑發(fā)異常堅韌，甚至有點鋒利，好幾根因為收緊而嵌進我的皮肉里，刀割一般的疼痛傳向大腦，這樣極細的傷口還能抑制住不讓血液流出來。

　　一根接著一根，在手臂、大腿、脖頸上慢條斯理的割著。

　　“呃……”痛得我發(fā)出了細微的聲音，小到我自己都快聽不清。

　　當那些肆意生長的黑發(fā)觸及到小默腳邊的時候，猛地縮了回去。

　　空氣里傳來一股發(fā)絲被燒焦的臭味，是它們觸碰小默身體時，被一瞬間燒了前端。

　　這些東西根本碰不了小默，心下一顆巨石落了地。

　　“很好。”小默面無表情道，臉上如同結(jié)了一層冰霜把人凍結(jié)住。

　　他看向四周，再低頭看看腳下，轉(zhuǎn)而看向我。

　　快步朝我走來，他看到了我的狀況，幸好。

　　小默朝著哪個方向推進，哪個地方的黑發(fā)就快速退散開來，直到停在我面前，伸手觸碰我臉頰的一瞬間，身上的發(fā)絲發(fā)出焦臭味，我渾身快速蒸發(fā)處一股惡臭的濃煙，熏的我胃里陣陣作嘔。

　　待到濃煙散盡，身后響起撕裂般的慘叫，身體的束縛被瞬間解開了。

　　回頭看去，那畫面有點殘忍。

　　一個渾身赤裸的女人，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頭發(fā)干枯發(fā)黃，渾身沒有一寸完好的肌膚，像是被烈火焚身般，遍布著灼傷的痕跡，有的肌膚稀爛了，流著惡黃色的膿液。

　　方才那股燒焦了的惡臭味就是從她的身上散發(fā)出來的。

　　“這是我們見過最差勁的鬼打墻，白費力氣?！壁w洹站在邊上說，語氣異常輕松。

　　我才幡然明白，原來剛才都是試探！

　　一場他們與這些鬼之間的彼此試。

　　我只是一個中間被線牽著的木偶罷了。

　　“你剛才都看的到？”手臂、后背等各處的傷提醒著我方才為他們何等焦急。

　　有點可笑。

　　我盯著小默的臉，那張精致到完美無瑕的臉，沒有任何表情。

　　“趙洹?！彼Z氣冰冷的說，瞥了我一眼，轉(zhuǎn)身朝前走。

　　“是，大人?！?/p>

　　趙洹在原地滴下一滴自己的鮮血，頓時將方圓數(shù)里的發(fā)絲盡數(shù)逼退，張開了嘴猛地一吸。

　　周遭無數(shù)哭泣聲都化作了慘叫，絕色美人變成猙獰的惡鬼，紛紛張開了血盆大口，腳下的土壤里鉆出柳枝條纏上我和趙洹的腳脖子，勁道之大讓我根本無法掙脫。

　　趙洹張大了嘴，將她們都吸進了嘴里！

　　“趙洹？”我驚呼道。

　　一股股焦臭的氣流被強行吸進他的嘴里，周遭的面目兇煞的女鬼都被順著頭發(fā)拖進了他嘴中。

　　我就在邊上看著，傻愣了眼。

　　他，吃了那些東西？

　　胃里一陣陣抽搐。

　　待到他停下的時候，周圍的柳樹林已經(jīng)全然消失，唯有我身上細微密布的血道子證明著方才經(jīng)歷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存在，而非自己的幻想。

　　“你吃了他們？”我驚訝的看向趙洹。

　　趙洹側(cè)臉上浮現(xiàn)出片片獸鱗，不多時消失了。

　　“很奇怪？”

　　“你……”我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不知該說什么，因著他的身份，我本不該有這樣的驚愕的反應，但親眼看見時，還是驚得下巴要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