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出生起，便注定是皇后。

換句話說，只有娶了我的人，才有資格做皇帝。

只因先皇下召：不立太子，只立太子妃。

……

我叫杜雯華，是寧國最得勢的女子。

我爺爺是隨太祖皇帝開國的功臣，我爹娘是為當(dāng)今陛下戰(zhàn)死沙場的將軍。

收養(yǎng)我的叔父，位居當(dāng)朝第一權(quán)臣。

自小那些個皇子就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捧著各自搜羅來的奇珍異寶，“雯華妹妹、雯華妹妹”地叫著，我多看他們一眼，他們似乎便覺得，自己離那皇帝的寶座更近了一步。

我不喜歡他們，甚至有些厭惡。

他們眼里的我，不過是權(quán)力的象征，一個物件。

那年我遇到一個不一樣的少年，他不認(rèn)識我不巴結(jié)我，甚至無視我。

當(dāng)時，他正被那些皇子的隨從太監(jiān)綁在樹上，即便臉上已經(jīng)被太陽曬得有些發(fā)紫，也蓋不住他好看的臉，怎么說，他的長相，正好是我的菜。

“喂，要不要我救你??？”我拿著皇后給我的果子，看著他已經(jīng)干得起皮的嘴唇。

那些個太監(jiān)見了我，臉都快貼到地上了。

但他并不理我，只是虛弱地眨巴著眼睛，盯著我手里的果子，咽著口水。

我笑起來，拿著果子走到他身邊，晃了晃，“怎么？想吃？要不……你求求我，要是求得我高興了，我就讓他們把你放下來，如何？”

他卻冷哼一聲，輕笑著重新閉上眼，朝我吐出一個字，“滾?！?/p>

“你敢這么跟我說話！”我氣得扔了果子，狠狠地盯著他，“你讓我滾，我偏不！”

我命人將他放了下來，還給了他水喝。

“你是哪家的小太監(jiān)，小姐救了你，卻連個謝字都沒有?！蔽疑磉叺难诀邤?shù)落著。

一旁領(lǐng)頭的太監(jiān)說：“這是……五皇子?！?/p>

“陛下不是只有四個兒子嗎？”

“五皇子的生母是陛下從宮外帶回來的，且離世已有些年頭了，這五皇子……不受陛下待見，自然……”

自然是備受欺辱。

我心下有氣，冷哼了一聲：“狗仗人勢的東西！既是皇子，又豈是你能欺辱的？”

我一句話，那太監(jiān)已經(jīng)嚇得跪倒在地，顫巍巍地說著：“都是大皇子他們的意思，奴才，也是、也是奉命行事……”

“大皇子啊……”我看他賊頭鼠目的模樣，是想拿大皇子他們壓我。

太監(jiān)見我遲疑，竟趕忙點(diǎn)頭說著是是是。

而那少年也冷笑一聲，我看著他的眼神，透著一股令我生氣的不屑。

“屬實(shí)你也是聽命行事，便饒你這一回……”太監(jiān)的笑還未展開，便聽著我說：“就，賜八十大板吧?！?/p>

說罷，他便被一群人拖了下去，直到最后一聲“姑娘饒命”消失在拐角，我才蹲下來，看倚在樹邊的少年。

“你可滿意？”我仔細(xì)瞧了他，與那些個肥頭大耳的皇子不同，他長得極為俊朗，惹得我心下竟有些羞澀。

“瞧你這跋扈的模樣，是我父皇新納的妃子？”他扶著樹站起來，許是傷著了，吃痛地咳了幾聲，我本想去扶他，可他卻說：“年紀(jì)這般小……能有什么滋味……”

“你！”

我又氣又羞，跺著腳轉(zhuǎn)頭就要走，走了幾步，又折了回來。

“你！叫什么？”

他盯著我笑起來，“蕭珺璟。

不久之后，皇帝要我進(jìn)宮做皇子們的伴讀。

在我的“任性”之下，蕭珺璟也被帶了過來。

我期待著他知道我身份的那瞬間，錯愕，羞愧，討好……我想了許多，卻唯獨(dú)沒想到，是厭惡。

“你竟然是杜雯華?！彼f這話的時候，眉毛擰在一起，像是在看什么避之唯恐不及的大災(zāi)難。

我覺得他比那些個皇子都有趣，一有機(jī)會，就同他講話，問這問那，他卻始終一言不發(fā)，當(dāng)我不存在。

被他冷落了幾日后，我實(shí)在受不了，將他堵在了假山的后面。

“你知道我對他們笑一下，他們都感恩戴德，蕭珺璟，你怎么這么不識抬舉？！”我氣得臉通紅，沖他嚷嚷著。

他卻平靜地看著我，冷漠地說：“因?yàn)樗麄兿胱龌实?，我不想，所以沒必要討好你。”

他又往后退了一步，與我拉開了距離：“所以請杜姑娘離我遠(yuǎn)一點(diǎn)，免得他們又將氣撒在我頭上?！?/p>

說著，就要轉(zhuǎn)身離開，我一時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立即喊道：“我不僅救了你，還讓你有機(jī)會讀書，你就是這么報答我的？”

“那杜姑娘，是要我三跪九拜？”他一身儒衫靠近我，將我逼近角落，我一時氣勢也跟著弱了下來。

“那至少……要謝謝我吧？謝禮什么的也要有吧？”我嘟囔著。

“我……沒錢?！彼锛t了臉，手束在身后，我愣愣地看著他說出這句話，一下子笑出聲，直到笑到肚子疼。

“蕭珺璟，你覺得，我會缺錢？”

“那你缺什么？”他怔怔地看著我，卻給我問懵了。

是啊，我這樣萬千寵愛于一身的人，還缺什么呢？

后來幾日都不見蕭珺璟，聽說是那日我與他在假山的見面被皇子們知道了，又挨了打。

皇帝不過是呵斥了幾句，連個太醫(yī)都沒給他叫。

我聽著心里酸得緊，下了學(xué)便帶著太醫(yī)一路尋到了他的住處。

若不是有宮人帶路，我還不知道皇宮還有這樣的地方。

我看著門內(nèi)雜草叢生，連個迎接的小太監(jiān)都沒有，荒涼之境久久不敢進(jìn)去。

直到蕭珺璟咳嗽著出來，我看到他的身影，這才沖了進(jìn)去。

“你怎么來了？”他有些驚訝。

“我?guī)Я颂t(yī)，來給你瞧瞧，怎么還咳嗽上了？”我趕忙攙著他，蒼白的臉還帶著笑。

“不礙事。不過是被他們?nèi)舆M(jìn)了水里，爬出來得慢了點(diǎn)?！彼蛑ぃt(yī)開了藥，便匆匆煎藥去了。

我看著屋內(nèi)的陳設(shè)，是我從未見過的落魄，原來不受寵的皇子，在這宮里活的，竟不如個下人。

“這群狗東西！竟敢這般苛待你，我殺了他們！”我一邊叫喧著，一邊抹著淚。

“趨炎附勢，人之常情，你怎么還哭起來了……”說著，便幫我擦著淚，“你我萍水相逢，我可擔(dān)不起杜大小姐這份愛?！蔽亦坂鸵宦曅Τ鰜?，拿過手帕自己擦起來，嘴上還嘟囔著：“我心善不行嗎？見不得人吃苦不行嗎？要你管……什么萍水相逢，我可救過你的命，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我說著，他也笑起來，病中也絲毫掩蓋不住他的少年風(fēng)采，我一下子看得有些著迷。

“你是第一個對我這樣好的人。若你不是杜雯華，該有多好……”他突然看著我，說了這樣一句話，我的臉?biāo)⒌匾幌戮图t了起來。

“他們都是你的兄弟，怎么能這樣對你，你等著，我去替你出氣！”我剛起身，他便一把拉住我。

“為了我得罪他們，不值得。你將來，終究是要嫁給皇子的……”

“誰要嫁給他們？再說了，你不也是皇子？”

那日微妙的氣氛，隨著太醫(yī)拿著藥開門而入，彌散在了空氣中。

蕭珺璟的身體好得很快，我向他遞請?zhí)麃韰⒓游疑窖绲臅r候，看著臉色已經(jīng)有些紅潤了。

我滿心歡喜地去找他，他卻又是那一張冷臉。

“杜姑娘的生辰，不是我這樣的身份可以參加的?！彼麑⑽耶嬃艘灰沟奶与S手扔在了桌子上，看都未看上一眼。

“去嘛，有我在，他們不敢?！蔽疫€撒著嬌，期待地看著他。

他背對著我，許久未說話，我不由自主，竟然乖乖地站在那里等。

“是啊，你是未來的皇后，他們巴結(jié)你還來不及……”久久他說出這樣的一句話，轉(zhuǎn)而笑著對我說，“我，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我愣在原地，躺在桌子上的請?zhí)?，此時此刻看起來像一個笑話，我突然有些惱，又覺得十分沒有面子。

“蕭珺璟?！蔽业椭^，“我可是杜雯華！你是不是以為，你對我這么忽冷忽熱的很有本事……我告訴你，就算是這樣，那也是我杜雯華給你的本事！可現(xiàn)在，本姑娘不玩了，你聽好了，我不玩了！”我吼著，哭著跑出了門，暗暗發(fā)誓，再也不想見到他。

回去以后，我失魂落魄地試著生辰宴的衣服，聽著人叔父說那天會來的達(dá)官貴人，皇室貴胄，而獨(dú)獨(dú)是我一人邀請的蕭珺璟，卻不來。

我越想越覺得委屈，生辰宴當(dāng)天，他們賀了我的壽，獻(xiàn)了禮，東海明珠，南海珊瑚，金銀玉器，數(shù)不勝數(shù)……

我懶散地抬起頭，卻看到了人群外，一身白衫的蕭珺璟。

我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我本想跑向他，卻被叔父攔著，給他們一一回禮，待我再轉(zhuǎn)頭，蕭珺璟竟不見了……

我假借酒意離了宴席，找著蕭珺璟的身影，卻在假山后，被他一把抓住，我還未來得及驚呼，他就捂住了我的嘴巴，做了一個“噓”的動作。

“你喝了多少酒啊這是？”他的臉微紅，站都有些站不穩(wěn)。

“你生辰，我本該穿得喜慶些，可我左右只有這兩件衣衫了。”他低頭拽著自己的衣角，模樣讓我心疼極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埋怨。

“你不是不來嗎？”

他還壓著我，我們之間的距離只有一拳之隔，他定定地看著我，許是借著酒意，竟說，“我想見你，雯華?！?/p>

他慢慢靠過來，我緊張地閉上了眼睛，卻久久沒有動靜，再睜眼，面前是他手舉著一個赤色的盒子，正一臉迷離地瞧著我。

“不借著酒意，怕送不出去。今日你生辰，也算是給你的謝禮?！蔽医舆^盒子，是一只木簪，精美雅致，簪頭綴著一朵玉雕的茉莉。

“茉莉……”我喃喃著，他卻一把奪過，往我頭上一插，說，“我親手做的。好看，真好看?！?/p>

接著突然握住我的手，嚇了我一跳，“我喜歡你，第一眼見到你，我便喜歡你?？蔀槭裁?，為什么你偏偏是杜雯華……我不敢告訴你，怕你覺得我，另有所圖……”

說完，便一頭栽了過去，我拍著他的臉，聽他還在喃喃地含著我的名字，心中突然涌上一股暖意，反握住他的手，放在臉旁……

后來蕭珺璟問我，為什么那么多皇子中，單單選了他。

我依偎在他懷里，說，因?yàn)橹挥性谀阊劾铮也攀嵌碰┤A，我也只是杜雯華。

他摸著我的臉說，“緬邈歲月，繾綣此生。我定不負(fù)你。”

那年，先帝駕崩，滿朝文武都在等著他們的皇后選出自己的皇帝。

當(dāng)我說出蕭珺璟的名字的時候，叔父不但沒有反對，還用自己的身份，替我力排眾議，促成了這段婚事。

大婚當(dāng)日，我被叔父攙著，一步步穿過皇宮，走進(jìn)大殿，隱約看到龍椅旁的那個身影，我心下歡喜地緊，就連他牽著我的手，我都緊緊地握住。

我以為，自己真的會像他說的那般，緬邈歲月，繾綣此生。

可本該屬于我的新婚之夜，我卻成了整個皇宮的笑話。

蕭珺璟寵幸了一個宮女。

在我的大婚之夜。

我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和那個賤婢躺在一起酣睡。

我氣血上頭，呵斥了所有人出去，拿起旁邊的茶盞澆了上去，他們兩個頓時驚醒。

“皇……皇后……”那賤婢看我一身喜服，嚇得連滾帶爬地下了床，跪在了我面前。

而蕭珺璟，只是皺著眉擦著臉上的水，一臉的掃興。

“蕭珺璟，你可還記得，今日是你我的洞房花燭?！蔽覊褐曇簦扰麻T外被人聽了去，又難以自制心中的怒火。

可蕭珺璟卻撩開被子，慢慢悠悠地穿著衣服，“喝多了些，將這賤婢，誤認(rèn)成了你?！?/p>

我震驚地看著他，這話中的羞辱，我自然是聽得出，而他此時，卻像是變了個人。

“蕭珺璟！”我氣血上頭，竟然抽出一旁的劍，直直地指向了他。

他輕笑一聲，慢慢地將自己抵在了劍鋒。

“皇后這是，要弒君?！蔽乙惑@，向后退了一步。

蕭珺璟慢慢走到我面前，從后面抱住了我顫抖的身體，雙手環(huán)上了我握劍的手，一用力刺向了那個賤婢，她猙獰的眼睛，滲血的嘴角，我嚇得松了劍，可蕭珺璟箍著我的身體動彈不得。

“這樣，皇后，可消氣？”他趴在我耳邊，輕輕地說著。

他松開我的那瞬間，我摔在了那攤血泊里，動彈不得。

不知道過了多久，蕭珺璟重新穿好衣服蹲了下來，靜靜地看著我。

“所以……都是假的?！蔽移届o了些，喃喃地說道。

我望向他的眼，他只是盯著我，并不說話。

“從什么時候……”

“你第一次見我。”他回答得干脆，好像絲毫沒打算隱瞞。

而后，他告訴我，就連我救起他那天，都是他的謀劃。

“我母妃身份低賤，我自小就被放在冷宮里，我的那些個皇兄，各個都欺辱我，就連太監(jiān)，那種下賤的東西，都敢騎到我頭上！”他深吸了一口氣，繼續(xù)說著：“即便如此，還是有人要我死……我都這般落魄，竟連命都不留給我！所以我得想辦法啊，雯華，不然，這吃人的皇宮，我怎么活呢？”

“所以，你就將捷徑，想到了我身上？從未有人將你綁在樹上暴曬，也沒人推你入水中……”

我死死地盯著他，一滴淚滑過臉龐，落在劍鋒。

“自始至終都是我。我要做皇帝，做到無人之巔，便再也沒人可以決定我的生死?！?/p>

“雯華，那么多人為了擠進(jìn)你的生活，頭破血流。我偏反其道而行，果然，就得了你的芳心?！彼f這話的時候，帶著些許的驕傲，絲毫沒顧及到我顫抖的身體。

“那你同我說的那些話……”

“都是假的?！彼χ艺f，“不過是為了得到皇位?！?/p>

他將我慢慢扶到床上，我的身體已經(jīng)癱軟，任他擺布。

“放心，我會與你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你還是你的中宮皇后，永遠(yuǎn)都是?！彼f這話的時候，輕輕地?fù)崦伊鑱y的發(fā)，像極了與我山盟海誓的模樣。

“珺璟！”我抓住他的胳膊，“你愛我嗎？”

他卻笑著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臉頰。

“杜雯華，你我這樣的人，怎么配談愛?。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