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宣元年七月初二，我身著一襲紅色嫁衣，八抬大轎由正統(tǒng)門入皇宮，即將嫁給全天下最尊貴的男人－－時年56歲的老皇帝。

然而在這舉國歡慶的日子，被遠派塞外長達十年之久的三皇子洛衍，突然揮師入朝，逼宮政變。

皇宮中死傷無數(shù)，老皇帝駕崩，我成為太后，而新皇是我的殺夫仇人。

其實，他更是我入宮前的情人。

……

“天冷了，怎么不多加幾件衣服?！?/p>

洛衍一把攬住我的腰身，將我拉到他腿上坐著。

手中的茶杯沒拿穩(wěn)掉到了地上，清脆的破裂聲引起門外太監(jiān)注意：”皇上太后，需不需要奴婢們進去伺候著?！?/p>

“殿外候著！”洛衍不耐煩地吼了一句，而后繼續(xù)將頭埋在我的頸窩處。

我和他共處一室時，身邊從來不需要人伺候。

沒有人知道，一國的皇帝和太后，私下如此親昵。

洛衍有所情動，我別開腦袋，提醒道：”稍后皇上還要接見大臣?！?/p>

他微微勾唇，“讓他們等著便是。”

第一次見洛衍，是在長街上。

馬匹受了驚擾，若不是他飛身相救，我恐怕早就成了馬蹄下的亡魂。

戲文里聽過，救命之恩當(dāng)以身相許。

我隔著幃帽看到洛衍爍如星光的眼，不知怎的竟紅了臉，匆匆拉著婢女離開，連隨身的手帕丟了也不知曉。

隔了幾日再見洛衍，是在丞相府的院墻上。

他食指抵在唇上，示意我別出聲，免得驚擾了守衛(wèi)。我的心隨著他的動作跳個不停，直到他安全落地才漸漸平穩(wěn)。

“你怕是不要命了！”我驚魂未定，怕的不是閨閣小姐私會外男的罪名，而是他稍有不慎跌落院墻傷個好歹。

“命我還是得要的，否則如何能夠再見你？”洛衍攬過我的手，將洗凈的手帕放在我冰冷的掌心，“女兒家的手帕得仔細保管?！?/p>

言畢，洛衍貼近了我?guī)追?，“不過若是你愿意，我會為你保管一輩子手帕?！?/p>

情竇初開的年紀(jì)，誰能抵擋得住那份悸動。

許多年后，我再回憶起當(dāng)年長街上的英雄救美，嘆自己年少不經(jīng)事，單純得可笑。若一切不是洛衍刻意為之，他又怎能僅憑一條手帕就尋到丞相府。

我就像是一條魚，被洛衍輕而易舉地釣上了鉤。

……

先皇駕崩，洛衍下令先皇妃嬪全部殉葬。

在一群女人的哭天搶地中，他一句”帶她去慈寧宮”，輕而易舉地救下我的性命。

寒冷的月光下，他薄唇微抿，好看的眉眼中卻看不出一絲感情。

邊塞十年，我不知洛衍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總之他變了，變得危險而又可怕。

他不再是那個會從宮里偷偷給我拿糕點，還與我一同坐在墻上飲酒賞月的少年了，而是手握權(quán)勢、把控重兵的君王。

若想活命，我知道，唯有離洛衍越遠越好。

然而一道新皇圣旨，我被洛衍封為欣儀皇太后，并成為了先皇最小的女兒，敬媛公主的母妃。

在登基當(dāng)晚，他便來了慈寧宮，而那一晚，也是我和他這段見不得光的關(guān)系，開始的時間。

彼時我還在和小公主打趣，“以后，就是我們相依為命啦?！?/p>

不諳世事的小敬媛乖巧地點點頭。

我疼愛地摸了下她的小臉，屋外突然響起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母后說這話，是在責(zé)怪兒臣這幾天沒有來看望嗎？”

聽到這聲音，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我迅速起身，將敬媛緊緊護在身后，警惕地看向門邊。

身穿明黃色龍袍的洛衍緩緩走了進來，不似那晚的戾氣加身，今日的他眉眼間倒添了幾分柔和之氣。

我本就剛進宮，妃嬪的規(guī)矩還沒學(xué)完，如今搖身一變成了太后，乍一面對新帝，一時間不知該做何禮數(shù)，加之對洛衍本能的恐懼，身子竟直直地愣在原地。

這幅樣子被洛衍盡數(shù)看了去，他輕笑一聲，幾步來到榻邊，溫?zé)岬臍庀⑤p吐在我臉上，“母后怎能跟一個孩子相依為命，在這皇宮中，您最應(yīng)該依靠的人，不該是兒臣嗎？”

他目光層層逼近，緊咬著我因不知所措而泛紅的臉，似不愿錯過我任何一個表情。

臉又猛地湊近，我慌忙躲閃，用力推開了他。

我虛理了理衣服，一字一句道：”皇上請自重，哀家可是太后。”

洛衍頗具玩味地點點頭，“朕封的?！?/p>

我啞口無言，只得強裝鎮(zhèn)定。

跟著洛衍一起進來的太監(jiān)將小公主將敬媛帶走，房間里瞬間只剩下我跟他兩個人。

我試探問道：”皇上前來，所為何事?！?/p>

洛衍自顧自地倒了杯茶，表情悠閑，他說：”母后不想知道丞相府的消息嗎？”

我暗暗收緊手指，再松開，如此反復(fù)，內(nèi)心頗為不安。

葉家三代入朝為相，為皇室鞠躬盡瘁，我父親葉清忱，更是對老皇帝忠心耿耿，如今洛衍弒父奪位，名不正言不順，恐不會受到丞相府的真心臣服。

我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洛衍的反應(yīng)，徐徐道：”皇上想說的時候自然會相告?！?/p>

洛衍輕笑一聲，“葉清忱膽大妄為，非但拒絕上朝，就連朕的登基大典，也不曾參加，朕一氣之下……”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惹的我心也跟著停滯了半拍。

洛衍緩緩飲下一杯茶，說道：”將他禁足府中了?！?/p>

握緊的拳頭陡然松開，我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個新帝，他有對人命如草芥的殘忍暴虐，卻能對忤逆自己的臣子如此寬容？

他放下茶杯，起身向我走來。

他每走一步，我就向榻前退一步。

直到我退到榻邊，踉蹌坐下，他迅速雙手撐在我兩邊，俯身壓著我。

我單手撐榻，維持著一個艱難的半躺姿式。

與洛衍如此近距離接觸，還是在榻邊，一股強烈的羞恥感不受控制地包圍著我。

丞相府家教森嚴(yán)，我與洛衍雖然相識于微時，卻也是發(fā)乎于情止于禮，從未如此越矩！

洛衍目光頗為曖昧，他湊近，“母后知道那晚兒臣為何偏偏從一眾前朝妃嬪中選中您了嗎？”

這個問題我也想知道答案。

我想知道我苦等的這十年，究竟值不值得。

三皇子洛衍，其生母原是皇后身邊的婢女，當(dāng)年被皇帝醉酒強暴，懷有身孕生下皇嗣，這才被納入后宮。

有傳言洛衍和其生母在皇宮生存步步維艱，受盡屈辱，在他15歲那年，母親病重逝世，之后不久，洛衍便被派往塞外，戍衛(wèi)疆土。

所有人都遺忘了他這個三皇子，就連父親也時常說道，洛衍遠離權(quán)位中心多年，且不受重視，是最無可能登上寶座的皇子。

洛衍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不但殺回皇城，弒父奪位，更是沒有放過皇室中的任何一個人。

我和敬媛，算是僅有的幸存者。

我故作平靜答道：“哀家雖是太后，但也不敢揣測圣意。”

洛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突然欺身而上，以絕對的力量優(yōu)勢禁錮住了我。

“洛衍！”

我著急慌亂，失去理智，直呼他名諱。

洛衍不怒反笑，他控制住我亂動的身子：“母后叫得真動聽?！?/p>

……

之后洛衍夜夜來找我。

這日洛衍與我一起用過午膳，敬事房公公送來一盤子綠頭牌，請君過目。

我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心底莫名劃過一絲失落。

也許我自己都沒有察覺到，漸漸的我已十分依賴洛衍。

盡管我依然清楚，他時而殺人不眨眼，時而溫柔似水，難以掌控。

但我確實是對天底下最無情的君王，動了心。

無論是十年前，抑或是現(xiàn)在。

可此時此刻，看著他溫柔地撫摸著那些綠頭牌，我卻只能扮演好太后的角色。

“少一個?！甭逖荛_口道。

這一句話把公公嚇的不輕，若真出了紕漏，那就是他的失職，小命不保。

洛衍不慌不忙道：“再加一個，葉菁?！?/p>

沒有位分，是后宮中從未聽說的名字，在場的人皆是一頭霧水。

只有我在聽到名字后身軀一震，慌忙抬頭看向洛衍，而他剛好也在看我。

葉菁，是我閨房的名字，除了丞相府親近的幾人外，再無人清楚。

洛衍他怎敢如此堂而皇之！

我面露慍色，無聲警告，他卻笑得十分燦爛，并在桌下不動聲色地勾撩著我。

強忍著刺激，我必須要在一眾宮人面前維持著太后的形象。

到最后，反而是他情難自禁。

“都退下，朕要跟母后單獨聊聊?！甭逖芤е莱翋炚f道。

待一眾宮人退去，洛衍將我抱住，翻過到一側(cè)的毛毯上。

我半跪著，緊緊抓住毛毯，“你，愛我嗎？”

話一出，我和洛衍同時驚訝了。

我怎么會問這樣的問題，還是對著他說出的。

最是無情帝王家，更何況我們之間尷尬的身份，就注定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而我更是從未走近過他的心。

但問題既已問出，我還是想聽一聽他的答案。

洛衍并沒有回答，而是輕輕地在我后背上落下一個吻。

或許他已經(jīng)無聲回答了一切，愛與不愛，在皇家之中，是最奢望的東西。

后宮女人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東西，又怎會發(fā)生在我和洛衍身上呢。

這十年，洛衍果然改變了許多。

我眼角滑下一滴淚，不知是為自己如今的屈辱，還是為失去的那個明朗少年。

那次之后，我們聊了很多。

自篡位成功后，洛衍經(jīng)常噩夢連連。

他也曾是塞外鮮衣怒馬的少年將軍，喜歡長河落日圓，和浩瀚無垠的戈壁灘。

只是他始終忘不了久居皇宮的那群人，是如何一步步逼死他的生母，又是如何將他趕出皇城的。

他心有仇恨，注定不能隨心所欲。

我問他既然大仇得報，為何不能繼續(xù)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洛衍輕聲笑著，摸了摸我的臉：“覆水難收，有些人生，一旦錯過，是回不去的?！?/p>

其實我想對他說，如果可以，我愿意陪他到塞外，那也是我喜歡的生活。

但我終究還是將話憋回了心里。

興許是為了能減輕些內(nèi)心的罪惡，洛衍在上元佳節(jié)這一天請來皇家寺院的圣僧到皇宮祈福，以慰神靈。

于是在萬人簇擁中，我見到了應(yīng)玄。

一身紫金袈裟，總是在無形中給人一種溫柔強大的感覺。

一如當(dāng)年，我初見他的模樣。

如今他是皇家寺廟歷代以來最年輕的住持，整日癡迷修行，佛法造詣頗深，年不過二十有三，已是人人敬仰的圣僧。

再加上他相貌生的十分俊美，卻偏偏是一副清心寡欲的姿態(tài)，整個皇城之中，不知有多少女子為他傾倒，就連這次宴會上的郡主和大臣之女們也不例外。

行完拜禮后，應(yīng)玄與我分別坐在洛衍左右兩邊，我微微一側(cè)目，就能看到他。

有十分主動的郡主端著茶來敬應(yīng)玄，“素聞皇家寺廟應(yīng)玄主持氣質(zhì)超凡脫俗，今日一見，果然非凡?！?/p>

“郡主謬贊?！睉?yīng)玄禮貌回應(yīng)，眼神卻不曾在這位郡主身上停留。

“不知圣僧平日里都在何處修行，為何不曾在寺廟里見過？”

郡主問到點上，感興趣的女眷們都聚精會神地聽著。

誰知應(yīng)玄卻如此不識趣，一句”不便告知”，就想打發(fā)郡主。

空氣瞬間寂靜，郡主尷尬地立在原地，求救般地向我看來。

我素日里與郡主們相處得不錯，這一刻我倒愿意替她解圍。

我喚她到我身旁來坐，轉(zhuǎn)而又對應(yīng)玄說：“哀家平時就喜歡翻看佛經(jīng)，改天可要向圣僧討上幾本?！?/p>

應(yīng)玄聞聲向我看來，清冷的眼神令我恍惚片刻。

佛法果真高深，可以令人數(shù)年秉持初心、不改清澈。

應(yīng)玄一邊應(yīng)下一邊向我作揖，低下頭的瞬間，我讀懂了他的唇語。

“別來無恙”應(yīng)玄是在與我問安。

洛衍察覺到我的失神，他身體微微前傾，阻斷了我看向應(yīng)玄的視線。

他說，“那朕替母后，先謝謝圣僧了?！?/p>

宴會結(jié)束后，洛衍就讓宮娥帶著敬媛先行回去，而我則被他帶來了望月臺，這是整個皇宮中看月亮的最佳位置。

也是放肆的絕佳場所。

“母妃宴會上看得過癮嗎？”

一上來，洛衍就抵著我的額頭，語氣中還帶著幾分責(zé)怪。

“哀家看什么了？”我不解。

洛衍握著我腰身，用他炙熱的胸膛貼著我的后背，我雙手被迫撐在面前的矮墻上。

我們就這般雙雙而立，洛衍輕咬著我的耳朵，溫?zé)岬臍庀⒋蛟谖业亩希骸半藓褪ド?，誰更好看？”

被他惹得沒辦法，我喃喃一聲：“你好看?！?/p>

洛衍嘴角的笑意變得更甚，他輕松扯開我的衣襟。

我內(nèi)心藏著心事，猶豫再三，我用手指抵住洛衍要親我的唇，試探著問，能否準(zhǔn)許我回丞相府探望。

之前他一直都以”怕落人口舌”為理由，拒絕我的請求，我以為這次依然會這樣，也沒有抱太大希望。

洛衍抓著我的柔荑，細細的摩挲著，眼神里突然含里一些復(fù)雜的東西，“母后很想回去嗎？”

我點點頭。

他說：“看你今晚表現(xiàn)?！?/p>

我內(nèi)心一怔，立刻會意，主動送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