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免費
作者:那年初夏aaa|發(fā)布時間:2022-10-25 11:05:41|字數(shù):21431
沈曜出征回府的消息早已在半月前傳遍了整個將軍府,丫鬟護院都是滿臉喜氣,府里也處處張燈結彩。
誰不知,沈將軍少年英雄,十四披甲上陣,于亂軍之中斬殺敵軍將領,十七東征遼國,割了遼國南郡三部,簡直是天縱奇才。
作為將軍夫人的我,也是覺得面子上很有光。
于是府里半個月前就開始籌備沈曜的回府迎接儀式。
我穿著秀錦閣新做的衣裙,戴著他曾親手為我打造的玉簪,滿目殷切地盼著,我的夫君,歸來。
馬蹄聲漸進,有人身穿銀甲踏步走來,背光而行的他,身后透著正盛的日光,好像天神般,光芒萬丈。
我歡喜地正要上前,沈曜定住步子,隨即從他身后做出來一個身穿鵝黃衣服的女子,她眉眼溫婉,站在沈曜的身邊,一手輕輕撫在有些隆起的肚子上。
沈曜回來了。
他還帶了個女人回來。
那個女人還懷孕了。
我停下來,看著他,“路上撿的?”
他不答。
“你妹???”
他不答。
“你小娘?”
“七七,這是菀兒,你給她安排處宅院吧,日后她會好好服侍你我的?!鄙蜿卓粗?,露出一個微笑,“日后我不在,也有人與你相伴,免得你孤單。”
很好,我的丈夫,在他征戰(zhàn)期間,還能夠為了我的孤單著想,給我尋回一個小姐妹。
“對了,她已有三月身孕,需要好好照顧?!鄙蜿籽a充道。
照顧你老母親!
如果不是身邊丫鬟婆子都在,我簡直想拿起那桿紅纓槍找他再戰(zhàn)個三天三夜,把他打得落花流水,然后瀟灑地騎著我的小紅馬回去。
就像我當年在西梁戰(zhàn)場上那樣做的一樣。
“夫人,夫人,將軍一路趕來,一定是勞累了,咱們還是快些讓將軍安頓下來吧?!蔽业男母固胰镖s緊握住我的手,努力地笑著提議道。
我瞪沈曜,沈曜面無表情。
他也曾滿眼笑意地看著我,握著我的手,對我溫聲說道:“阿七,你嫁了我,就是我的至寶,此生我必當以命相護?!?/p>
可笑我們才成親三年,他就有了別的女人。
我知道中原人會有三妻四妾,我也知道這宅門種種錯綜復雜,但我沒想到,這樣的事情,有朝一日會發(fā)生在我和沈曜之間。
是的,我不是中原人,我叫塞爾度雅,是西梁國的九公主,兩國結盟,我便嫁了過來,嫁給了沈曜。
其實,我原不需要嫁過來,父王疼愛我,只要我說不,他一定會同意我。
但是,沈曜來找我了。
他扮作販貨的商賈,帶著中原特產的新鮮物件進了王宮,給我?guī)砹酥性㈤_的梨花,也帶來了他的求親。
他說,你敢不敢嫁給我,跟我去中原?
我問他,中原有什么?可有戈壁灘的披著霞光的胡楊,可有青草蔓延下滿目的牛羊,可有策馬奔騰的牧場,可有烈火烹制那烤肉的濃香。
他都搖頭。
那我便不想去。
“中原有花。”他握著我的手,把一根玉簪遞到我的手心,那玉簪溫潤,頂端雕琢著怒放的梨花,就像他給我折的那枝怒放的雪白的梨花一樣,美麗,而且永不凋謝。
也一如他許給我的諾言。
他說,七七,你是第一個打敗我的人,當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敗了,可我是心甘情愿的。
我不知道是中原男子都有如此繾綣的情話,還是他沈曜口才太好,那些話如細雨般,隨風不知不覺潤濕了我的心,從此天涯海角,我的眼里心里都有了沈曜這個人。
我還記得大婚之日,我登車離開西梁,父王凝視著我離開,眉眼有欣喜,也有惆悵。
我知道他是舍不得我,為人父母,大約都是喜歡子女能平安喜樂。
沈曜帶兵迎娶我的時候,中間遭遇了沙匪。
他們是我流亡在外的二叔所組織,當年二叔爭奪王位失敗,便聚集了手下流竄在外,打聽了這迎親的消息,便埋伏在了路上。
沈曜奮勇拼殺,但他并不知道,每個帶兵的長者都是獵場上最厲害的獵手。在二叔的重重埋伏下,沈曜的軍隊似乎全軍覆沒,我身邊陪嫁的侍從也都死了大半。
但是我知道,二叔不會殺我,正如父王縱容他在邊境劫掠數(shù)十年,仍不出大軍圍剿一樣,我們都是王室的人,身上流淌著祖輩的血液。
西梁王室曾有祖訓,王室子弟不得相互殘殺,弒親者,必將不得善終。
我們被伏,二叔拉下面罩,露出臉上的傷疤,指著沈曜說道,這是沈曜曾經留在他臉上的,這一次,他定要十倍、百倍地送還給沈曜。
沈曜被摁在地上,他看著二叔道,他可以把命留下,但是必須要放我回去。
我哭著說,我要與他生在一起,死在一處,身死后,魂魄也要相依在一起。
其實我并不在乎中原是否有花,只要有他在,哪里我都能呆得住,可如果沒有他,就算是再多的花,我也不會快樂。
二叔命人綁我送回都城,我哭著撲到他身邊,請求著他放過沈曜。
然后,在他不備的時候,抽出了腰上防身的匕首刺入了他的腹部。
鮮血瘋狂涌出來,落在喜服上,暈開一朵又一朵暗色的梅花。
二叔倒地,我拿著匕首看著周圍人冷聲喝道,若是歸于我父王名下,你們的性命都可以保全,如果你們繼續(xù)執(zhí)迷不悟,中原和西梁,都會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他們權衡利弊,也只得放下武器。
西梁王室不弒親,有二叔在,他們不會有事,可二叔沒了,在以后的圍剿中,西梁王室,絕不會手軟。
沈曜的繩子被解開,他立刻站起來把我護在懷里,竭力幫我擋住那所有的不堪。
我們到了中原。
紅帳里,蠟燭成雙,龍鳳的花紋透著喜意。
沈曜拿了把剪子,將我們兩個人的頭發(fā)各剪了一小段,用紅絲帶綁在了一起,他說過,這叫結發(fā)夫妻,新婚結了發(fā),我們就永世不相離。
夜已經深了,燭火爆了個燈花,滋啦一聲,在這一片寂靜里顯得格外清楚。
桃蕊坐在我面前,在那鐵架上熟練地刷著醬料,烤著噴香的羊肉,然后把烤好的放到我的碟子里,樂呵呵地說道:“公主,快些吃吧,馬上就涼了,不是說只要有了烤羊肉,什么煩惱都不愁的嗎?”
我抱緊了身子坐在羊毛氈上,“中原人都會有三妻四妾的嗎?”
“聽說都是有的?!碧胰镎f,“不像咱們西梁人,一輩子只跟一個人好?!?/p>
“那為什么是男子有三妻四妾,女子不能有呢?”我反問。
“你想有誰?”
“我不知道,但既然他有,我也可以有的?!蔽屹€氣道。
桃蕊一下子白了臉,連忙站起來看著我的身后說道:“將軍,您怎么來了?”
我沒有回頭,“沈曜,她真的是你的妾室嗎?”
沈曜說道:“桃蕊,你先退下?!?/p>
桃蕊連忙走,走之前還不忘拍拍我的肩,提醒我不要暴躁地把烤肉架砸到沈曜的頭上。
屋子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她叫連菀兒,是醫(yī)女,我征戰(zhàn)的時候遇到了敵軍埋伏,困在山林,身負重傷,是她救了我,為了隱藏我的身份,把我藏在她的閨房中。七七,菀兒對我有恩,我須得好好待她。”沈曜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帶著幾分苦澀的意味。
我一下子站了起來,呵呵,好熟悉的劇情,是話本子都講爛了的橋段。
“她對你有救命之恩,你就以身相許了是嗎?”我眼里有淚,但是倔強地瞪大眼睛不讓它掉下來,西梁人,寧愿流血,也不會流淚的。
“若是再有一個人救你,你就繼續(xù)以身相許是嗎?”我笑,“這樣好的橋段,我也該試著用用,明日我就上街去,墜個馬啊掉個湖啊什么的,看看能不能也納幾個?!?/p>
沈曜的臉色陡變,聲音也帶上了怒意,“七七,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多謝將軍教導,我當然知道,也受用的很?!蔽乙а赖?。
沈曜冷聲喝道:“夫人這是要得失心瘋了吧,這段日子你就在院子里呆著,一步都不得出去,好好反省反省吧?!?/p>
緊接著,他上前一腳踢翻了我的烤肉架,“菀兒如今有喜,不喜油膩,你這煙熏火燎的東西,以后也少拿出來擺弄,丟人現(xiàn)眼!”
我沒有狂躁。
我以為我會拿起烤肉架砸到沈曜的頭上。
他踢完之后沒有立刻走,而是站了片刻,看那架勢,也是做好了被我砸的準備。
我們倆對立著,我感覺心里原本膨脹滿滿的東西像是無聲破了個小口。汩汩的液體流出來,無聲無息,然后心就變得空蕩蕩的了,連怒火都沒了。
“沈曜,我不要你了?!蔽野蜗骂^上的玉簪,那簪子上的梨花依舊怒放著,可為我雕琢梨花的人卻已經變了心。
我把簪子丟了過去,“我要回西梁,你既報恩,索性連將軍夫人的位置一道給她吧?!?/p>
說完這話,我的眼圈立刻紅了,心里也像是扎了根刺一樣。疼得厲害。
我捂著心口,揚聲喚道:“桃蕊,進來收拾東西?!?/p>
桃蕊開門進來,沈曜怒喝道:“滾出去!”
“她是我的婢女,不是你的?!蔽伊⒖套o著桃蕊,“要耍你的將軍威風,滾回你的院子去,我可不怕你?!?/p>
“你當真以為,我是你的手下敗將嗎?”沈曜咬牙道。
我把眉一挑,“怎么著,來試試啊?!?/p>
我拿起一直在床頭擺著的紅纓槍對著他,“屋子里打不痛快,有種院子里比比啊?!?/p>
“好,我倒要見識一下?!鄙蜿邹D身出去。
跟我對陣的時候,他空著手。
“你的武器呢?”我冷冷道,“知道打不過就退下,別到時候抱怨著自己沒武器?!?/p>
沈曜不屑地說道:“對付你,一只手都夠了,何須武器?!?/p>
我冷哼一聲,沒有客氣,直接拿起紅纓槍就襲了過去,沈曜側身躲閃,動作流暢自然,可見身法的高超。
不過我也不是吃素的,當年我的槍法可是跟著西梁最厲害的師傅學得。
只見那紅纓槍漂亮地耍出來三道殘影,然后于殘影中攻向沈曜。
沈曜依舊是輕松格擋,根本不讓我近身。
我不由地氣惱,停了步子,“你若打便是打,躲躲閃閃有什么意思?!?/p>
“好,那你來吧?!鄙蜿椎纳裆p松了許多,看著我的時候居然眼中帶了幾分笑意。
我沒有客氣,直接襲來。
沒想到沈曜就站在那里不動,眼看著紅纓槍轉瞬到了他身前,我驚異地睜大了眼睛,這家伙,他不躲的嗎?
我立刻收力穩(wěn)住步子。
沈曜在此時出手,五指并刀砍向我的手腕,我的手一酸,紅纓槍落在了他的手中。
“這般性子,少碰這些比較好?!彼罩t纓槍舞了個花,轉身就走。
我反應過來,立刻追上去要搶。
沈曜自在地走著,看都不看我,但后腦好像長了眼睛一般,每次都順利閃開我的進攻。
那紅纓槍是父王送我的生辰禮物,也是我最喜歡的兵器。
他明明知道,卻還是拿走了。
“將軍,哇,好漂亮的紅纓槍啊?!币粋€柔柔的聲音如水一般潤透了夜的寧靜。
那個女子被一群奴仆簇擁著走來,瞧見那紅纓槍,露出贊嘆的表情。
沈曜看著她溫和道:“夜色涼,怎么出來了?”
“我聽這邊有動靜,擔心將軍,所以就出來看看?!迸庸郧烧f道。
“走吧,我?guī)阈?,你如今身子沉,得多注意?!鄙蜿讚碇鸭t纓槍隨手交給了身邊的侍從。
就趁現(xiàn)在,我飛身上前,電光火石間,沈曜迅速出手,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
他用了力,抓得我生疼,我卻掙不開。
好吧,我相信了,他現(xiàn)在武功的確比我高。
“我的紅纓槍?!蔽艺f,“還給我?!?/p>
“夫人近日不得碰武器?!鄙蜿啄抗獗?,聲音也仿佛沒了溫度,“且在院內,閉門思過,身邊仆從,一律不得踏出院子半步?!?/p>
早知道,在剛才,我就不該收力,一槍刺死拉倒。
“夫人莫要生氣,都是菀兒不好?!蹦桥尤崛嵴f道。
我仔細看她,柔柔弱弱的,眉眼挺好看,就是人太單薄了,好像嬌弱的芙蓉花一樣。
而我的回應是,“嘔?!?/p>
“不好意思,肉吃多了,有些反胃?!蔽已氏峦蝗簧嫌康乃崴?/p>
女子瞬間滿目都是淚。
“好了,菀兒,我們回去。”沈曜擁著她轉身就走。
桃蕊拉著我,死活不讓我再追。
一日之間,我的沈曜,我的紅纓槍,全都不見了。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禍不單行吧。
被禁足的日子其實也不難熬,我讓仆人在院子里給我架了個秋千,鋪著我心愛的白虎皮,日里嗑個果子喝喝小酒也愜意。
那在秋千上蕩悠的感覺,很像是我騎馬爬上蒼嵐山的感覺。
我也曾騎馬爬上蒼嵐山,那是我們西梁王城附近的山,很高,也很美,那里有成片成片的墨竹,有火紅火紅的倉頡花,極濃郁的暗色和極明艷的紅色交織在一起,煞是好看。
只可惜那年我騎馬的時候從山上墜了下來,磕到了后腦,流了很多的血,還發(fā)了高燒,險些就死在十三歲的那年,自那次痊愈后,我的記憶便缺失了許多,少時的事只記得七七八八,記憶里的人也模模糊糊。
大約是因我幼時這段危險的經歷,父王和母后對我更加疼愛,讓王兄與阿姐們都羨慕的很。
說起父王和母后,我的眼角有些熱意。
我嫁入中原三年,西梁與我從無音訊往來。
我也知我犯了大忌,西梁王室不弒親,而我卻殺了二叔。
但若是當初能重來一次,我還會如此做。
我把沈曜放在心上,他是我至愛的人,在他面臨危險的時候,我會不顧一切保護住他,不讓任何人傷害到他。
即便他如今有了妾室,將我幽禁在這里,我也不后悔當日的付出。
西梁人,寧肯流血,也不愿流淚。
我捂住胸口,一下子酸意上涌,忍不住又嘔了起來。
桃蕊在一邊連忙給我端來茶水漱口,接過我手中的蜜汁杏脯,“公主,這些酸甜的東西還是少吃些吧,你看你這些日子總吃這些,這樣對身子不好?!?/p>
“我愛吃這些,那些肉食吃著沒意思,寡淡無味的,要是能吃烤羊腿就好了,我一定能吃一大半?!蔽沂耸诤笸岬角锴希粗钦克{的天上的云。
在這四面圍墻的院子里,連天都是四方形的,哪像西梁,極目遠眺,蔚藍的天,青綠的草原,波光粼粼的河帶子,還有那騎馬奔騰的西梁兒郎,到處都是自由的。
“我要走,我要回去?!蔽艺f。
桃蕊立刻變了臉色,“公主,這話可不能亂說,將軍也說了,他只是想報恩,他跟公主是有真情在的,只要您不惹將軍生氣,不跟他對著干,將軍還是會回心轉意的,您現(xiàn)在不僅是西梁公主,還是將軍夫人,我們在中原,終究是要委曲求全的。”
我斜了她一眼,“我何須要委曲求全?”
昔日在王宮中,我也不是那乖乖聽話的嬌嬌兒,沒少惹麻煩,每次都是母后給我收拾爛攤子。
雖然如今我遠嫁,但我也決不會讓步半分。
沈曜負我,他便不值得我愛。
人活一世,不曾大奸大惡,也未涂炭生靈,為何不能順自己的心意,反而要為了別人去委曲求全,去惡心自己?
院子的門被從外面打開。
沈曜穿著淡青色常服都進來,看著懶洋洋趴在秋千上的我,“今日宮宴,皇帝夜宴內臣?!?/p>
我繼續(xù)靠在秋千上,撥弄著手里的虎皮。
“京城的酒館上了新酒--西梁的醉竹酒,聽說很貴,也很難買?!鄙蜿组_口。
我沒吭聲。
當初被他用一枝花給收買了心,如今兩看相厭,再被一壇酒給收買,那我就太沒出息了。
“那酒,如今只剩下一壇?!鄙蜿组_口。
我直接打斷他,“我會找皇上要。”
天下間,有什么東西是皇宮沒有的嗎?
以我的面子,去要東西,還是能要的。
我畢竟是一國公主,當今天子又最重賢名,對我禮重有加,日里的賞賜都比別的命婦多幾分,莫說是酒,便是價值連城的寶貝,也是能要到的。
突然,我一抬眼看向沈曜,立刻就有了主意。
“你不要生出別的心思,日里的賞賜是顧著兩國顏面,但是那和離,是傷兩國的顏面,皇上不會答應,傳出去,旁人只會皆怨你善妒?!鄙蜿字苯涌创┝宋业男乃?。
我別開臉。
沈曜上前來,突然抬手把我從秋千上抱了下來。
我嚇了一跳,立刻拳打腳踢開始掙扎起來。
他不為所動,只是橫抱著我進了屋。
桃蕊面色一喜,趕緊召喚著手下人退下。
這個沒眼力的丫頭,八成是以為沈曜回心轉意,喜得嘴角的笑都要分叉了。
沈曜把我壓在床上,雙手撐在我的兩側,俯身定定地看著我。
往日閨閣情趣,種種盡在眼前。
他曾為我畫眉,給我梳頭,給我滿城買胭脂水粉,陪著我去獵場騎馬。
他新婚之時親手給我更衣,把我當做此生最珍貴的寶貝細心呵護。
他每次最喜歡俯著身子看我,看我眼都不眨地看著他,都會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低下頭親親我,感嘆我什么時候也能雙腮飛紅,含羞帶怯。
他親我的時候有時候很霸道,在我喘不過氣的時候,我會發(fā)狠咬他,他就會進一步更加霸道,我就繼續(xù)咬,不過基本上都是我落敗,暈暈乎乎倒在他懷里。
沈曜說過,我是他的寶,是他的命,要是我先死了,他就修一個大大的墓穴,然后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他陪我一起躺進去,要是他先死了,他就在江南置辦個大宅子,種滿我最喜歡的梨花,給我找最好的廚子,找最貼心的仆人,求皇上賞個恩典,在江南給我封地,讓我安安穩(wěn)穩(wěn)、快快樂樂地過接下來的日子。
我情愿他死了,死在戰(zhàn)場上了。
他俯低身子想要親我,我直接側臉躲開。
沈曜一手扣住我的后腦,強勢地壓了下來。
唇上傳了熟悉的熱意,我狠狠咬了過去,他也不避,任由我咬著,就是死活不撒。
不但不撒手,更是一手攀上了我的衣帶。
若在往日,這就是他的閨閣情趣,是他的情深不移。
可我腦海中,盡是他帶回來的連菀兒,是她那微微隆起的肚子,是她那恬靜溫暖的笑,是她那柔柔弱弱的姿態(tài),以及他對她那些自然的呵護。
“嘔?!蔽乙魂嚪次福偷赝崎_沈曜,趴在床上嘔吐了起來。
酸涌上漲,方才吃的東西也不多,悉數(shù)都吐了出來,吐完之后,喉嚨里是一片火辣。
清茶遞到嘴邊,我抬手給打落。
沈曜看著我,“你就那么惡心我嗎?七七,你連我碰你,都覺得惡心了嗎?”
“是的,我惡心你?!蔽铱粗敛华q豫地說道。
天尚未擦黑,宮燈一盞盞地被點亮,長長的甬道空蕩蕩的,雖然明亮但也寂寥。
我和沈曜一起走在這里,前面是引路的小太監(jiān),桃蕊跟在我身后,到了這么嚴肅的地方,她緊張地連話都不敢說了,當真是沒出息的很。
頭上的金絲挽翠冠戴的很不舒服,身上的禮服也緊的很,感覺分分鐘要把人給勒死了一樣。
我最討厭中原的一點,就是女子的發(fā)式繁復而又累贅,頂在頭上分分鐘能當鳥巢,再綴上一些金玉之物,更是壓得脖子都要斷了。
“可是累了?!鄙蜿桌∥业氖帚^在臂間,“挽著我,我扶著你走?!?/p>
我面無表情,任他動作,也不理會。
沈曜說近日西梁使團來到了京都,只是因為使臣飲酒無狀,惹了人命官司,沒有下獄,卻也被押了起來。
刑獄之事我不懂,沈曜說他會幫我安排,會幫我救使臣,只要我乖乖跟著他來赴宴。
宴會上,各家夫人都打扮得光彩奪目,一個個花枝招展好像孔雀一樣。
跟她們一對比,我瞬間覺得自己沒那么沉重了,原來她們負重比我更大,居然還能言笑晏晏,真是不容易。
“今日夜宴,一慶江南稻米長勢喜人,來年天下無饑餒,乃豐慶之兆?!币灰u龍袍高立于上面的皇帝舉起手中的酒杯,“二慶沈將軍征戰(zhàn)有功,奪遼國三郡,定塞北之勢。”
“三慶,天下定,百姓足,賢臣立于堂,良將征于外,天佑我朝,萬民歸心!”他定住,隨即一飲而盡。
頓時,宴會的氣氛被帶了起來,雖然我沒怎么聽懂,但看周圍人都是一臉激動,連帶著我也被帶得有些激動了起來。
“沈愛卿,你征戰(zhàn)有功,可想要什么賞賜?”皇帝問道。
沈曜立刻說道:“臣蒙陛下重用,已是萬幸?!?/p>
“有功賞,有錯懲?!被实壅f道,“你征戰(zhàn)立功也不少,自然當?shù)闷疬@份恩裳?!?/p>
沈曜側臉看了我一眼,朗聲說道:“臣斗膽,聽聞……”
“哎呀,臣妾失禮,請皇上恕罪?!备咦?,一個身穿華服的女子立刻跪了下來。
“無妨,今日歡宴,不必拘束,朕先去更衣?!被噬险酒饋淼馈?/p>
沈曜的話被截斷,我看向他,“你做不到,對嗎?”
方才是那個女子打翻了酒杯,酒水灑在了皇上的衣服上。
可皇上并未動怒,直接起身更衣,也未再問沈曜的話,分明是截斷了他,不讓他再說。
沈曜握住我的手,“我會再說的?!?/p>
一個小太監(jiān)走過來,低聲說道:“將軍府的人來話,說府上的夫人身體不適,怕是不好?!?/p>
沈曜面色陡變。
我看著他的轉變,心中微冷,直接抽出了我的手。
“我這去請?zhí)t(yī)?!鄙蜿字苯泳鸵酒饋恚页蹲×怂囊路?,“陛下賜宴,你要是走了,可是大不敬?!?/p>
不等他開口,我自己站了起來,“我去吧?!?/p>
“七七,你……”沈曜剛開口,被我直接捂住了嘴,我淡淡道:“你且放心吧,我還不至于動手腳去害人?!?/p>
也沒必要。
我連他這個人,都可以直接拱手讓出去,怎么會為難一個孩子?
御花園里,月色如碎銀,風一吹,滿地花影搖動。
風里帶著些梨花的清甜香氣。
我很喜歡梨花,簡簡單單,清清甜甜,風一吹,簌簌落下,跟雪一樣。
桃蕊有些憤憤不平,“我們憑什么要去請?zhí)t(yī),那個女人不是自己就是醫(yī)女嗎?當初能救將軍,如今連自己卻救不得了?分明是看將軍帶夫人進宮,她無中生有罷了?!?/p>
“她是無中生有也罷,是小題大做也罷,如今懷了身子,自然是要多照顧一些。我聽說,懷孕也是很兇險的,尤其是她們中原女子,嬌弱的很?!蔽壹涌觳阶油芭堋?/p>
以前沈曜征戰(zhàn)和習武有時候會受傷,聽說宮內御用的止血散還有滋養(yǎng)的歸元粉都是極好的,為此我沒少往太醫(yī)院跑。
當然,我也會送他們幾本我們西梁的醫(yī)書古籍,太醫(yī)們紛紛表示有什么需要盡管來拿。
跑到拐角,不防轉角也有人,悄無聲息的,我這邊跑的急,來不及停下,直接撞到了來人的懷里。
那人扶住我的腰,聲音溫柔平和,“公主可撞到哪里了?”
我抬眼,他的臉龐在燈光的映照下輪廓分明,俊逸的眉眼,如星的眸子,薄唇微揚,帶著一縷笑意。
“你是……”我有些遲疑地開口。
他的眼眸溫潤如水,又仿佛是能融化冰雪的日光,似乎是帶著些期盼一樣,“我是誰?”
“你是皇上嗎?”我問。
桃蕊嚇得雙腿一軟,直接跪了下來,“皇上贖罪,我們公主,啊不夫人,從小眼神不好……”
我扶額,這家伙幫我請罪便是,怎么還說我壞話起來。
方才皇上在大殿上講話,可是離得遠,瞧不真切,撞上了自然認不出來。
只是這滿宮里,能從容喚我一聲公主的,只怕也只有他了。
“皇上隨身怎么也沒有帶人?”我問,“雖然是在宮里,但也會有磕磕碰碰吧?!?/p>
“宮中最重規(guī)矩,少有疾行者,公主行色匆匆,這是怎么了?”皇上反問。
“是府上有人患疾,想請?zhí)t(yī)院里的章太醫(yī)去看一下?!蔽艺f。
“章太醫(yī)擅治婦人之癥,府上也有需要醫(yī)治的嗎?想必是,非常重要的婢女吧?”皇上又問。
沈曜戰(zhàn)功赫赫,與我成親又是兩國之間的大事,因此御賜了將軍府,我是府中女主人,上不需要侍奉公婆,下不需要教養(yǎng)子女。
冷不丁請婦科太醫(yī),的確是讓人心生揣測。
不過沈曜能堂而皇之把人帶回來,說明他無意封鎖消息,納妾是早晚的事,也沒什么好遮掩的。
我含糊說道:“的確是非常重要的人,所以我必須要去太醫(yī)院了?!?/p>
“順子?!彼麊玖艘宦?。
從假山那邊走出來個小太監(jiān),應了一聲轉身就跑了。
“順子跑得很快,讓他去取吧,今日夜宴,原該是賓主盡歡,公主若是半道離席,豈不可惜?”皇上越過我走在前面,“經前面的臨水閣過去,路會順暢一些,走吧?!?/p>
這是要我跟著他一起回席上嗎?
我的腦子轉了轉,連忙跟了上去。
都說君威難測,可眼前的皇帝卻如此平和,并不像宮里傳言的那般可怕,被我撞到了,沒有雷霆大怒,反而笑得十分溫和,還幫我叫了太醫(yī)。
我去請?zhí)t(yī),跟他派過去的人去請,那分量可是不一樣的。
“多謝皇上出面,不然深夜麻煩太醫(yī),委實要費些功夫?!蔽抑鲃娱_口說道。
“以公主的交情,再拿些西梁的古方奇藥,只怕也不難吧?!彼f。
我心頭一驚,這本是我跟太醫(yī)院打交道的事,沒想到竟然被他輕描淡寫給說了出來。
“你可知,宮里的太醫(yī)是不能接近的?!彼蝗煌W×瞬阶?,看著亭子外那波光粼粼的湖面,聲音也低了許多,“天家醫(yī)者,只能攀附帝王,掌疾苦,斷生死,旁人是斷不得染指的?!?/p>
帝王想要誰生,誰就能被妙手回春。
倘若不需要,便是藥石無用,回天乏術。
我不自覺周身發(fā)冷,那我曾經毫不掩飾地跟太醫(yī)院結交,從他們那里搜尋靈丹妙藥給沈曜,這一切,都是落在皇帝的眼中嗎?
“這一切都是我的過錯,絕不是沈曜指使,也與太醫(yī)院眾人并無相干,若是皇上您要責罰,便責罰我吧?!蔽伊⒖坦蛄讼聛恚呻p膝還沒落地就被他直接給拉住了。
他低頭看著我,眼眸沉靜,“你的簪子,怎么沒有戴?”
這沒頭沒尾一句,讓我有些摸不著頭腦。
“都說公主有諸多配飾,可無論人前人后,最愛的還是那枝碧玉梨花簪,今日怎么不曾佩戴?”他又說道。
不等我開口,他又接著說:“南海送了些珍珠,不管是做成珠釵還是鑲嵌在頭冠上,都好看,北海的水玉晶瑩剔透,打磨了戴著也好看,還有淮南郡的羊脂玉,淮北郡的紫靈英,今年的成色都很好?!?/p>
“那的確都挺好的?!蔽腋胶偷?。
中原產玉,各色的玉石質量都比西梁要好。
而且中原文化中將玉比作君子,所以君子有溫潤如玉的品行。
玉石堅硬純粹,也是堅定的感情的象征。
“你若喜歡,朕便……”
“我不喜歡?!蔽抑苯哟驍嗔怂脑挕?/p>
桃蕊連忙拉我的衣袖。
打斷帝王講話乃是大不敬。
“那你喜歡什么?”皇上沒有動怒,而是繼續(xù)好脾氣地問道,“朕的庫房有很多。”
“多謝皇上美意,珠玉佩飾固然華美耀眼,但是都是浮華之物,饑寒交迫的時候,還不及一塊烤羊腿,一匹破毛氈來得有用,不過是錦上添花之物,好的時候看著萬般都好,不好的時候,再好也終究是不好?!蔽业恍Α?/p>
“所以你不戴玉簪,是因為現(xiàn)在是不好的時候嗎?”皇上問。
我覺得我和他的談話有些奇怪,沒頭沒尾,似乎是在說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沒說。
但是意外的自然,好像是多年未曾碰面的老友又邂逅在一起了一樣。
這絕不是一個帝王,該對一個將軍夫人說的話。
我悄悄看了一眼他,難道皇上是被我的美貌所吸引,所以故意引著我說話?
不說虛的,當初我也是西梁萬千兒郎的夢中人,不然也不會在沈曜說對我一眼鐘情的時候就直接答應下來。
沈曜如此翩翩少年郎,總不能眼瞎看上一頭豬。
“公主?!碧胰镄÷暯辛宋乙宦?。
我回過神來,驚覺自己忘了回話。
“陛下恕罪.”我連忙告罪,“臣婦方才跑神了,沒顧得上回話.”
“公主不必客氣,西梁的人,率性自然,不愛拘束,公主又是在西梁王的身邊長大,從小自然是被身邊的人捧著,這般遠嫁,只怕是有不如意吧?”皇上微微一笑.
不如意之事?
我突然抬眼直直地看著他,“皇上,臣婦可否請求您的恩典?”
“什么恩典?”他問.
我深吸一口氣,立刻跪了下來.
我們西梁人不崇尚下跪,但是中原的規(guī)矩偏偏是要下跪.
“你想救人?”皇上沒有動作,只站在我面前冷靜地問道.
我毫不猶豫地點頭,“皇上,西梁使團有錯在身,任憑皇上責罰,只請皇上能饒恕他們的死罪,讓他們平安歸國.”
希望他們能幫我向父王和母后傳遞消息.
我真的很想他們.
而且我也想要回西梁,回到他們的身邊.
“是沈曜教你的嗎?”皇上的聲音陡然冷了,“算計朕,以為這樣就能達到目的了嗎?”
我有些驚訝地看著他,“皇上,這跟沈曜并無關系,是我自己想要求的.”
“跟他沒有關系,你是他的妻子,心中有他,所有要處處為他說話,即便是欺君之罪,也要幫他隱瞞嗎?好啊,真是好樣的.”
說完這些,他直接抬腳就走.
桃蕊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嘴里喃喃道:“完了,完了,我們惹怒皇上了.”
“他究竟為什么要生氣?”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宴席上,沈曜攙了我坐下,急忙問道:“如何?”
“已經請?zhí)t(yī)了.”我說.
“近日太后身子不好,傳朕的旨意,所有的太醫(yī)立刻前往壽和堂聽候差遣,任何人都不得踏出宮門半步.”高處安坐的皇上突然開口說道.
我一驚,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那邊.
這算是,遷怒嗎?
沈曜面色也是變了.
“沈愛卿,你方才不是還有話想說嗎?你的恩賞,朕還沒有賜呢,你倒是說說,你想要什么?”才宣過旨,皇上立刻又看向了這邊.
沈曜緩緩起身.
我看著他的動作,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盯著他.
“臣,懇請皇上能排遣一名太醫(yī),府上有人需要診治.”沈曜緩緩開口.
我閉上了眼.
終究,在這個時候,他選擇的是連菀兒.
連菀兒身體狀況不明,可能有性命危險,而西梁使團畢竟是使者,即便是犯了官司,也不會遭遇太大的重罪,況且連菀兒還懷著他的孩子.
可是,我終究還是被他拋棄了.
我和連菀兒站在兩頭,他還是選擇了那一頭.
“愛卿有情有義,朕自然成全,順子,你親自去安排.”皇上淡淡道.
還是那個小太監(jiān),上前應了一聲,轉身退了出去.
“七七.”沈曜握住我的手,“你別急,他們肯定不會有事的.”
我從他身邊抽出了手,扶著桃蕊的手往前走,越過了迎送的馬車,就這么往前走著,
京城很繁華,不過在夜晚,到底有些寂寥.
很多大鋪子都關門休息,偶爾路邊還有些許小攤,擺著賺些小錢.
出了宮門,我就一直往前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后我忍不住跑了起來.
耳邊是呼呼的風聲,仿佛是回到了西梁的牧場上,那策馬奔騰,風也是呼呼地吹著.
“桃蕊,我好像聽到了牧羊的哨子,你聽到了嗎?羊群都回來了.”我喃喃道.
桃蕊嚇得一下子哭了,“公主,咱們快回去吧.”
“是,是該回去,我們要回去.”我看著那遠遠的,陷于陰影處的西城門,只要出了那道城門,我就沿著路一直往西走,會經過高山,會經過河流,會有無邊無際的蘆葦蕩,會有自由自在的野葡萄,一直走,就能走到西梁.
中原就像一口井,深不見底,壓的人喘不過氣.
只要離開這里,我才能夠呼吸得起來.
手臂猛地被人拉住,沈曜的臉出現(xiàn)在我面前,他有些焦急地說道:“七七,你要干嘛?”
“沈曜你看,出了西城一直往前,能到西梁.”我指著給他看,“若是騎上小紅馬,再跑上半個月,我就能到家了.”
沈曜一把把我抱在懷里,摟的緊緊的,“七七,我們的家在將軍府.”
“那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西梁.”即便是在他懷里,我也依舊凝望著遠處的城墻,“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的.”
“七七,你已經嫁給了我,就是我的妻子,只有這里才是你的家,沒有我的允許,你哪里都不許去.”沈曜低喝一聲,“忘記西梁,你是我的妻子,從生到死,都是我的人.”
我一下子笑出來,從他懷里掙脫,點點他的心,“沈曜,你心里都有別人了,對我說這些話,你不覺得很虛偽嗎?我愛的人,眼里心里,從來都只有我一個人,你不是,你不配,什么妻子,什么允許,真是可笑,我要做什么事,從來不會希求你的允許,我的一生,也不會困在你的這個妻子的角色里.”
甩開他后,我心情好了不少,轉身就上了馬車.
吃飽喝足才有力氣去做我想做的事,即便心情不好,也不能犯傻,畢竟回家,也是個需要計劃的事情.
回到府上,章太醫(yī)已經來給連菀兒看過了,并無大礙,只是在逛園子的時候被一只突然竄出來的野貓給嚇到了,動了胎氣.
“都是妾身不好,驚擾了將軍和夫人,只是我實在害怕.”連菀兒臉上掛著淚,嬌弱地好像是沾水的芙蓉一樣.
沈曜低低道:“你好好休息,這段時間需要靜養(yǎng).”
連菀兒點點頭,然后撫上沈曜的手,“我會好好聽將軍的話,會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的.”
“多謝章太醫(yī),深夜還打擾著您.”我對章太醫(yī)說道,桃蕊隨即捧出來準備好的禮金.
章太醫(yī)拂手回絕,“夫人客氣,老夫奉皇命而來,理應如此,不必再謝,況且夫人上次送我的醫(yī)書實在是有用,我還欠著夫人的人情呢.”
“那些書原是我的陪嫁,也并不值幾個錢,在我手里就是明珠蒙塵,在您手里能發(fā)揮作用,才是它應該的.”我趕緊推辭.
當初我送書也是為了給沈曜討好藥,那些書的價值我也不清楚,只是不知道送他們什么罷了.
沒想到這群須發(fā)盡白的老頭子個個都記得清楚,動不動就要感謝我贈書的事情,真的是讓人不好意思.
“夫人氣色不是很好,還是讓我給夫人把脈吧.”章太醫(yī)仔細地端詳了我之后,微微皺眉說道.
桃蕊在一邊連忙說道:“是啊,太醫(yī),我們公主……”
“多嘴?!蔽液攘艘宦暎斑€不退下!”
桃蕊眼圈一紅,趕緊退下了。
“我近日睡得不是很好,也并沒有什么毛病,可能是心有憂思,也不是什么大事?!蔽亿s忙說道。
章太醫(yī)點點頭,擼著那白胡子對我進行敦敦教導,“夫人是心思爽利之人,要知道,心病還須心藥醫(yī),若是有哪些想不開的地方,一定要解開。”
“是的,太醫(yī)說的,我謹記了。”我送著章太醫(yī)離開,站在府門口,不由地輕笑一聲。
心病還須心藥醫(yī),可這偌大的將軍府,根本找不到一味心藥,如何自醫(yī)呢?
“我知道你是關心我。”回房后,我立刻訓斥桃蕊,“可那邊才因病驚動了太醫(yī),我這邊再說有病,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在這里爭寵呢?”
“可是公主近日就是不舒服,整日里都不怎么吃東西,還經常嘔吐?!碧胰锛t著眼還是要堅持說出來。
“那只是脾胃不和,被氣的?!蔽覜]好氣說道。
桃蕊咬唇,“還是看看吧,奴婢實在不放心?!?/p>
我一下子笑了,“桃蕊,我不喜歡越俎代庖的手下,你如果再多言,我就把你差走。”
桃蕊連忙跪了下來,哭著說道:“公主,奴婢跟著公主從西梁一路過來,奴婢對公主是忠心耿耿,公主要是不要奴婢,奴婢就只有死路一條了?!?/p>
“你既然要跟我,就知道什么該關心,什么不該關心?!蔽业?。
“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桃蕊立刻磕頭。
我望著窗外的月亮,月牙彎彎,到了月中,只怕就能圓滿,可是,共同賞著一輪明月的人,不知道何時才能團圓。
“夫人可曾睡了?”門外突然傳來沈曜的聲音。
婢女們在外面答還未。
“起來吧。”我不再訓斥桃蕊,轉身坐在床上,“放簾子,我要休息?!?/p>
桃蕊應聲連忙上前給我放簾子。
“下去?!鄙蜿组_口。
她的手頓了頓,然后看向我。
我點頭。
沈曜坐在我身邊,伸手想握住我的手,但我抬手直接躲開,讓他握了個空。
“西梁的使者,我會再想辦法,七七,我定不會……”沈曜試著解釋道。
我搖搖頭,“我不怪你?!?/p>
“七七?!鄙蜿咨焓职盐覔г趹牙?,聲音沙啞,“不管發(fā)生什么,你都要記得,我心中是有你的?!?/p>
“我身子不舒服,想早些睡了,你也早些睡吧?!蔽覒袘械?。
不等他開口,我先開口說道:“我今日已乏了,不想晚上還不開心,你自己睡書房也罷,睡她那里也罷,不要打擾我?!?/p>
沈曜抬手掐住我的下巴,定定地看著我,“你難道,真的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嗎?莫忘了,在這里你不是西梁的公主,而是我將軍府的夫人?!?/p>
我一下子炸了,抓起旁邊的花瓶砸了過去。
“沈曜,我告訴你,什么將軍府的破夫人,我才不稀罕,就算我不是公主,就算我只是個平民,我也不會乖乖聽你的話?!被ㄆ康湓诘厣?,我也因為使力過大跌倒在了床上。
跌倒的時候,肚子一陣悶痛襲來。
我最怕疼痛,忍著痛,想著遠離故國遠嫁至此卻遭遇沈曜的變心,還要忍受著這樣莫名其妙的痛,一下子所有的委屈襲上心頭,瞬間眼圈就紅了。
“沈曜,我不能容她?!蔽亦咧鴾I捂著肚子坐起來看著他,“我不能大度,我不能忍受自己的丈夫身邊有別的女人,我不能跟她共處?!?/p>
沈曜眼眸暗了暗。
“你最好早點安置她或者早點跟我和離,不然我會殺了她。”我看著他,突然揚唇一笑,“我會殺了她的,也會殺了你?!?/p>
翌日,宮里的莊妃娘娘突然宣我進宮。
我與宮內的妃嬪并不熟悉,所以當我坐在莊妃的清輝殿的時候,心里直犯嘀咕。
“公主的臉色怎么這么差?是昨日太操勞了嗎?”莊妃生得文雅嫻靜,看起來很是和善,拉著我沒說別的,先關心我的狀況起來。
“臣婦無礙,應是昨日未休息好?!蔽覒馈?/p>
莊妃將一碟點心親自挪到我的面前,笑著說道:“本宮知道,冷不丁宣公主入宮,公主心里定會疑惑,說不定還要猜縫著我心懷歹意呢,只是本宮的母親曾是西梁忽塔戈氏,與王室也有親緣,之前因為病著,一直無緣得見公主,如今好容易見了,所以忍不住想和公主多敘敘?!?/p>
我一聽到忽塔戈氏的稱號,瞬間激動了,連忙說道:“是啦,忽塔戈家的小女兒珞珞是我的好友,經常與我一起賽馬,一起烤肉吃?!?/p>
“本宮也很喜歡烤羊肉,正巧御膳房那邊有新鮮的羊肉,咱們中午就且好好樂一樂吧?!鼻f妃含笑,招手讓御膳房的人準備。
沒一會兒,有個宮女進來說道:“啟稟娘娘,太后身體不適,皇后娘娘傳了所有人去侍疾?!?/p>
莊妃連忙站起來,“那本宮馬上就去?!?/p>
“既然如此,臣婦先告辭?!蔽乙哺酒饋?。
莊妃露出笑來,“這次是本宮要失約了?!?/p>
走出清輝殿,莊妃派了她身邊的小太監(jiān)給我們帶路。
“聽說皇上在御書房發(fā)了好大的脾氣呢,那幾個西梁人仗著自己的使者身份橫行霸道,完全不知悔改,皇上這邊生氣要殺了他們幾個呢。”兩個抬著盆栽的宮女邊走邊嘀咕著,“那些西梁人也真是過分,當年饒了他們,沒想到他們不思悔改,還敢如此猖狂!”
我立刻停住了步子,然后飛快跑到她們兩個面前問道:“你們說什么?”
“呀,嚇死人了?!眱蓚€宮女嚇得一松手,盆栽立刻掉在地上,砸了一地。
我抓住其中一個著急問道:“你剛才說,西梁使者怎么樣了?”
“這是皇后娘娘最心愛的八寶樹,如今打碎了可怎么辦啊?”宮女急得滿眼都是淚,“你是何人?怎么能夠擅自打碎娘娘的盆栽呢?”
“盆栽的事,我會去向皇后娘娘請罪,你們快說,西梁使者到底怎么了?”
宮女還在抹眼淚,莊妃派過來的小太監(jiān)急得一跺腳,“你們還不快說,這位可是西梁的公主,是咱們沈將軍的夫人?!?/p>
聽到我的身份,宮女們也不敢遮掩,立刻就說了。
今年西梁的使團入宮,原是因為西梁遭遇了旱災,需要向朝廷借糧,可是西梁的使者蠻橫無理,縱酒鬧事,還打死了人,即便被關押了,還依舊不知悔改,仗著自己的使者身份出言不遜,所以皇上很生氣。
“煩請公公帶我去御書房?!蔽疫B忙說道。
小太監(jiān)苦笑著說道:“娘娘交代奴才送夫人出去,夫人這會兒要去見皇上,若是惹了龍顏,那可就不好了,夫人還是回去請將軍想辦法吧,沈將軍戰(zhàn)功赫赫,又得皇上器重?!?/p>
我看了一眼桃蕊,桃蕊立刻從荷包里取出一錠金子遞到小太監(jiān)手里。
“公公不用擔心,所有的一切,我會自己擔著?!蔽冶WC道。
小太監(jiān)嘆了口氣,轉身領著我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御書房外,侍衛(wèi)把守森嚴。
不過還好,有人端了茶從里面走出來,正是那日被安排替我跑腿的小順子。
“夫人還是回去吧,陛下這會兒是不見人的?!毙№樧右姷轿伊⒖涕_口道。
我說:“煩請公公通報,西梁九公主,求見陛下?!?/p>
小順子轉身進去,過了一小會兒,出來對我說道:“公主請進?!彪S即又抬手攔下了桃蕊。
我一個人走了進去。
御書房很大,擺設卻很整齊,入目就是一株鮮紅奪目的大珊瑚擺在那里,窗外的溫暖的日光照在珊瑚上,紅潤潤的,煞是好看。
拐過屏風,只見皇上正坐在書桌邊。
天子牧云蒼,中原皇朝的皇帝。
他穿著一件淺白色繡有龍紋的龍袍,眉頭微皺,面前擺著一堆奏折,地上還散落著幾本,估計是剛才摔地上的。
“臣婦拜見皇上?!蔽依侠蠈崒嵭卸Y。
牧云蒼放下手里的折子,“起來吧。”
“皇上,臣婦是為了西梁使臣的事情而來?!蔽夜钠鹩職忾_口道,結果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你的下巴,怎么了?”牧云蒼突然開口。
我一愣,下意識去摸下巴,“是有什么臟東西嗎?”
“為什么會有淤青?”牧云蒼微微瞇眼,“是誰傷了你?”
是昨天沈曜抬手掐我的下巴留下的指印,微微有些腫,今早已用脂粉覆蓋住了,沒想到居然被牧云蒼看出來了。
“是臣婦自己不小心。”我低下了頭,“這并不是什么大事,皇上,西梁使臣的事還請……”
“使臣的事,不勞公主費心?!蹦猎粕n又一次打斷了我。
我立刻急了,上前一步看著他說道:“皇上,我是西梁的公主,使臣的事就是西梁的事,就是我的事?!?/p>
“那你如今,御前失儀,對朕不恭,也是西梁對朕不恭嗎?”牧云蒼反問。
“這是我的錯,一人做事一人當,皇上要責罰的話,只管責罰我便是了。”我說。
他眼中流露出一絲笑意,唇角也微微揚起,“怎么,使臣的事是西梁的事,公主的事,就成了自己的事了?!?/p>
見他笑了,我心里也松了口氣,試探著問道:“皇上這么說,是不是會……”
“你且安心,他們的罪是他們的,朕不會遷怒西梁,也不會遷怒公主。”牧云蒼看著我,神色柔和了些,“一路跑過來的嗎?這么狼狽?”
我低頭審視自己,方才碰到了盆栽,裙擺上沾了一堆泥巴。
當時心里著急,也沒顧得上看,沒想到這樣直白地落在了他的眼中。
“是,我擔心西梁,宮女說西梁大旱,皇上務必要借糧給西梁?!蔽抑苯庸蛄讼聛?。
父王曾經教過我,國家之間如叢林狩獵,一方勢弱,周遭必會群起攻之。如果西梁遭遇大旱無法自救,周遭的國家一定會趁機入侵,那西梁就危險了。
牧云蒼立刻扶著我起來,“公主莫急,糧草已經運出去了,使臣無禮,罪不在西梁,朕不會吝惜,也不會陷西梁于危難?!?/p>
原來是這樣,我心中略微放松了些。
“坐吧?!蹦猎粕n擺擺手,“且吃盞茶。”
我也沒拘禮,端起來一杯直接就喝了起來。
入口清甜馨香,還帶著一絲麥芽的香氣。
這是我們西梁的甜麥茶。
我驚得睜大眼睛,如此熟悉的味道,熟悉得都有些不真實。
“皇上……”我連忙開口。
“喜歡嗎?朕也很喜歡,有陽光的味道在里面,喝的人心里甜甜的。”牧云蒼看著我,端起來另一杯飲了口,“朕,很喜歡西梁的東西呢?!?/p>
陽光的味道,甜甜的。
我的腦海中似乎隱約閃過什么片段,但是閃得太快,根本看不清楚。
牧云蒼走到書架邊,對我擺擺手,示意我過去。
那書架背后的木架上擺著許多物件,有狼牙,有螢石,有我們作為信物的骨突子,有召鷹的鷹哨,有我們馬術比賽上爭奪的彩球,琳瑯滿目,都是我們西梁的物件。
“你怎么會有彩球,這彩球可是馬術最高超的人才能獲得的,我就獲得過。”我忍不住拿起來這只纏了明黃色絲帶的彩球把玩,我的宮室里還有一個,是明紫色絲帶的,可惜出嫁的時候未曾帶來。
“故人相送?!蹦猎粕n說道。
我搖搖手里的球,笑著說道:“這可是了不得的東西,我們西梁最重信物,若是男子將這個贈予你,必定是把你當做手足兄弟,若是女子將這個贈予你,便是許你為她一世的愛人,不知道,這只彩球的主人,是哪位?。俊?/p>
“原來是這樣?!蹦猎粕n喃喃道,看著我的眼神多了幾分別樣的神采,“那依公主的說法,她是心悅于我的。會不會是公主弄錯了,也許只是單純地表達友誼呢?”
我拿起那只球嘟囔道:“才不會,我們西梁的女子表達自己的愛慕可是很果斷的,送出去的信物都會留下自己的印記的,你這信物上定是也有?!?/p>
突然,我的手頓住了。
手指在球的底部觸到一個簡單的符號,一朵小花。
那個印記,是一朵小花,一朵有三根花蕊的小花。
太熟悉了,那是我的印記。
我立刻抓住繡球,想仔細地看清楚,但下一秒就被牧云蒼抽走了。
“皇上,為什么這個繡球的印記是我的?”我驚異地問道。
牧云蒼淡淡道:“公主看錯了吧?!?/p>
“不可能,那是我的印記,我不會弄錯的?!蔽液芸隙ǖ卣f道。
因為我最向往中原的鮮花,于是所有的印記都留的是花朵,而且是三根花蕊的小花,那三根花蕊,一根是父王,一根是母妃,一根是我。
“是嗎?”牧云蒼看著我,“難道說,是公主曾經心悅于我,想要跟我共赴一生嗎?”
當然不可能,我從未見過牧云蒼,也從未有這個明黃色的彩球。
“瞧,你自己都不相信吧,所以這只是巧合。”牧云蒼微微揚唇,“巧合而已?!?/p>
“那送皇上彩球的人是誰?”我問,“西梁賽馬的好手我也知道很多,也許皇上說了,我也認識呢?!?/p>
“太久了,朕也忘了。”牧云蒼轉身,“朕有些累了,你且退下吧?!?/p>
我暈暈乎乎地走出去。
踏出御書房的時候,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牧云蒼一個人靜靜地站在空蕩蕩的室內,日光從他身后打來,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這幅畫面,看著竟有些寂寥。
“這位就是西梁的九公主啊,果然是姿色非凡?!辈抛叱鲇鶗繘]多遠,迎面一群丫鬟簇擁著一個貴人走來,她抬眼直接打量著我,語氣透出幾分戲謔來。
我并不認識宮中的人,也不知道這是誰,再加上因為剛才的印記事件,腦子里亂亂的,一時就愣在了這里。
“大膽,見到甄貴妃娘娘竟不行禮!”貴人身邊的宮女立刻冷聲喝道。
“臣婦參加貴妃娘娘。”我沒有拗脾氣,直接就行了禮。
對面半天沒有聲音,我膝蓋彎的有些酸,就直接站直了身子。
“大膽,貴妃娘娘還沒有免你的禮,你怎么敢站起來?”那宮女又喝了一聲。
我抬眼問道:“我向貴妃娘娘行禮,貴妃娘娘不免我的禮嗎?”
甄貴妃笑著說道:“這禮自然是要免得,不過本宮要去寶華殿為太后誦讀經文,太后往日也常念叨著公主,不如公主與本宮一道去,也算是聊表心意了?!?/p>
“啊?”我有些意外,“可是這天不早了,外婦是不得擅自留在宮內的?!?/p>
“為太后祈福乃是大事,本宮會去回稟皇后娘娘的,相信公主也一定希望太后能長命百歲吧。”甄貴妃看著我緩緩說道。
這個時候我要是再拒絕,就是不希望太后能長命百歲了。
雖然我沒見過太后,不過每年宮內都會按照公主的位分給我發(fā)一份年禮,都說是太后娘娘憐惜我遠嫁,所以專門交代人準備的。
我自然是希望這樣關愛我的人,能夠長命百歲。
“臣婦謹遵娘娘吩咐。”我沒再推辭。
寶華殿內倒是裝飾的十分莊嚴明亮。
甄貴妃帶我過來之后,她直接坐在榻上開始翻閱,而我面前居然擺著一個小案加一堆紙。
“都說這手抄的佛經最是靈驗,所以這就有勞公主了。”甄貴妃讓人拿了佛經擺在我面前。
我拿起筆小心問道:“那這是要抄多少?”
“今日且抄寫五本吧。”甄貴妃說道。
“我一個人嗎?”我又問。
甄貴妃含笑,“旁人身份低微,如何碰得了這樣的寶貝?”
“這抄不完啊?!蔽艺f。
甄貴妃的笑立刻冷了下來,“怎么,公主這是不愿意嗎?”
“佛經這樣珍貴的東西,外婦身份低微,實在是惶恐,娘娘身份尊貴,德行貴重,不知今夜也抄幾本呢?臣婦也好向娘娘學習?!蔽曳磫柕?。
甄貴妃氣得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大膽,你是在諷刺本宮嗎?”
“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這如何能算得上諷刺?”我說。
這邊甄貴妃已經氣得渾身發(fā)抖,嘴里喃喃道:“真是無法無天,簡直是大膽之極,今日若是不好好教訓你,你當真不知道這宮里的規(guī)矩了。”
“來人。”她揚聲喝道,“掌嘴?!?/p>
掌嘴是什么?
正疑惑間,一個宮女走過來,抬手直接給了我一個耳光。
我一愣,隨即就是滿腹怒火,抬腿一絆,宮女直接摔倒了地上,被我揪住衣服直接回敬了一個耳光。
甄貴妃又驚又怒,“你竟然敢當著本宮的面責罰宮女,難道你想……”
“想怎么樣?”一個淡漠的聲音響起。
甄貴妃有些驚訝,隨即咬唇說道:“沈夫人以下犯上,壞了宮中規(guī)矩,臣妾只是想訓誡一下?!?/p>
“訓誡?太后有疾,所有宮妃都去侍疾,皇后已經連熬了幾天幾夜,你身為貴妃,不想著為皇后分憂,卻在這里為了自己的一己私心擅動刑法?!蹦猎粕n淡淡道,“甄貴妃,你可真像個貴妃啊。”
甄貴妃嚇得面色發(fā)白,連忙跪在了地上。
牧云蒼抬眼看著我,眼眸一冷,瞬間上前兩步。
我下意識后退了一下。
他停住步子,微微合眼,轉眼聲音冷厲了幾分,“貴妃既然無法侍疾,那也不必如此辛勞,就在宮中待著吧,沒有朕的旨意,不得擅出宮門一步?!?/p>
桃蕊扶著我走出了寶華殿,一路默默地跟在牧云蒼的身后,大門合上,掩住了甄貴妃的哭號聲。
周圍的人不知不覺悄悄退后了一大截。
我給桃蕊遞了個眼色,桃蕊也跟著退后了幾步。
我加快步子跑到牧云蒼面前,仰頭直接看著他問道:“皇上,可否能告知我,那印記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微微低頭,月影朦朧,清楚地照在我們的身上,那雙眼,好像裹挾了很多很多的東西,很多我看不懂的東西。
“皇上,軍中急報。”順子快步跑過來著急地說道。
牧云蒼收斂神色,“夜已深了,公主且先安置,明日再出宮吧?!闭f罷,他匆匆離開,順子留在了這里,引著我去安歇。
我被安置在一個華麗典雅的宮室內,不過周圍的陳設雖然都很好看,我卻沒有任何心思。
“桃蕊,你說,我跟皇上,曾經認識嗎?”我坐在床上揉著還微濕的頭發(fā),思緒也仿佛隨著發(fā)絲一樣飄散開來。
那些印記,分明是我所留。
而且我說的沒錯,若是女子留印記給男子,那定是愛慕于他,渴望白頭偕老。
可我,根本不認識牧云蒼。
桃蕊蹲著給我洗腳,聽了這話,也是一臉疑惑,“我們在西梁,并不認識這當今圣上啊。”
“可我,曾于十三歲那年墜馬重傷,還失去了記憶,難道在我少時,曾經見過他?!蔽乙幌伦诱玖似饋恚粑加行┘贝?,“會是這樣嗎?”
桃蕊連忙扶著我,“我的公主呀,你且收收性子,咱們先把腳給洗了?!?/p>
“洗腳?!蔽掖瓜卵郏郧吧蜿滓矔o我洗腳,我著實不懂他說的閨房之樂究竟樂在哪里,沈曜很喜歡親自照顧我,給我梳頭,為我梳妝,給我穿衣服。
我還笑話他,堂堂中原朝廷的大將軍,手握兵權,十七征遼威名赫赫的少年英雄,整日就只喜歡做這些瑣碎的小事。
結果就是被他故意畫了個一字眉,惹得我提起紅纓槍追殺了他大半個將軍府。
沈曜最后只能躲在樹上向我告饒,然后瞧見我的妝容又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見我氣勢洶洶又一次提起紅纓槍,他大手直接一伸,把我抱在了懷里,跟我說不管我變成什么樣子,在他心里都是最美的。
這樣想著,眼淚不自覺就掉了下來。
“他現(xiàn)在已經睡了吧,他是不是也會給連菀兒洗腳,給她畫眉,給她梳妝打扮,給她穿衣服。”我喃喃道,“我的沈曜,是不是不會回來了?”
桃蕊一下子眼圈紅了,她握住我的腳信誓旦旦說道:“公主,將軍一定會回心轉意的,一定會的?!?/p>
“不會了,他的心已經走遠了?!蔽椅孀∧?,放肆地哭了出來,“我等不到他回心轉意了,他跟別人有了孩子,他會是別人的夫君,是別的孩子的爹爹,再也不是我的了。”
“不,公主,你也懷孕了,你肚子里的,才是將軍的孩子?!碧胰镎f。
我一下子呆住了,“你說什么?。俊?/p>
“公主,你還不知道嗎?你的小日子已經很久沒來了?!碧胰镎f著自己都笑了,“我的傻公主,算來也有三個月了,之前您一直不舒服,我就琢磨著不對,出去問了一圈,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懷了呢。”
“我懷孕了嗎?這里面有孩子嗎?”我疑惑地看向自己的肚子,那里有微微的隆起,原本以為是發(fā)福了,沒想到……
我立刻又站了起來,“不行,得請?zhí)t(yī)看一下?!?/p>
“咱們如今是在宮里,太醫(yī)都去伺候太后了,等咱們出去,找個京城里有名的大夫先看看?!碧胰飫竦?。
宮內今日變動也的確挺多的,甄貴妃因我而被禁足,這消息只怕早已長了翅膀傳得滿宮都是了,我這個時候的確不適合再有動作。
我躺在床上,床很大,很舒適,可我卻翻來覆去睡不著,一會兒想著那個花朵印記,一會兒想著桃蕊說的話,還時不時摸摸肚子,內心又是忐忑又是期待,愣是沒有一點睡意。
夜已漸漸深了,空氣里帶著些微微的花香。
我的意識漸漸模糊,眼皮也越來越沉。
門在此時吱呀一聲開了。
我立刻驚醒,卻感覺身子像是被壓上了千斤巨石一般,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我費力睜開眼,門口一個似乎穿著宮裝的宮女正悄悄走進來,她的手隱約拿著什么利器。
我想開口喊,想掙扎起來,卻怎么也動不了。
驚恐之間,眼看著她走進揚手刺來,一個黑影突然從天而降,一腳踢開了她的手。
那宮女反應很快,毫不戀戰(zhàn),立刻離開。
黑影抱住我,熟悉的氣息襲來,“七七,你沒事吧?”
是沈曜,我虛弱地靠在他懷里,費力地開口說道:“你怎么在這里?”
沈曜抱緊了我,下巴緊貼著我的額頭,“你獨自在這兒,我擔心你?!?/p>
“我沒有力氣,好像被下了藥?!蔽覐姄沃f完,枕在他的懷里,眼淚又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明明恨他恨得要死,在最危險的時候,被他這樣護著,內心所有的冷硬都瞬間瓦解了。
“不怕,那是迷魂散,只會讓人失去力氣,一個時辰后就會消散。”沈曜緊了緊手臂,好像我是轉瞬即逝的曦光一樣,唯有抱緊了才能不會消失。
我問道:“究竟是誰要殺我?是甄貴妃的人嗎?”
“與甄貴妃有何干系?”沈曜問。
我把自己跟甄貴妃的糾結說了一下。
他立刻抬起我的臉。
“打得不重,而且我已經打回去了,沒有吃虧?!蔽疫B忙說道。
“是是是,我家夫人從來不吃虧?!鄙蜿讉饶樤谖业哪樕陷p輕吻了起來,“痛不痛?下次再有人欺負你,我們就打他,不管什么身份,我們都不能被欺負?!?/p>
“那我要是打了個大官怎么辦?”我問,“那你的前途不就被我毀了?”
沈曜略帶戲謔道:“大不了,我們不做官了嘛,你我離開京城,游歷人間,行俠仗義,劫富濟貧,做一對快活自在的神仙眷侶也好?!?/p>
“順便帶上你的小妾和你的孩子嗎?”我問。
沈曜身子一僵。
“一家四口,逍遙走天下嗎?”我繼續(xù)問。
感受到他的沉默后,我從他的懷里撐起身子,“沈曜,我們不要再自欺欺人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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