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免費
作者:一日喪命散|發(fā)布時間:2022-10-25 11:57:00|字?jǐn)?shù):9394
“他如今是探花郎,怎還會想起我這個糟糠妻?”
我嚶嚶哭著念著臺詞,因著面部表情太過平淡配不上這樣哀怨的臺詞,導(dǎo)致楚萬川自己都聽不下去了。
他跳了出來,臉上是散不開的薄怒。
1
楚萬川本是個翩翩佳公子,很小的時候家道中落,不得不跟著父母流落街頭,我爹那時候還是事業(yè)成功的賣油郎,家中有間油行,算是中上人家,見楚家一行人氣度不凡不像是逃難的災(zāi)民,便動了心思,將這幾人帶回家中安頓。
楚萬川的爹一心想要翻身,便日夜逼著兒子跟自己一起苦讀。
那時候的我在干什么呢?
拿著泥巴丟他,說楚萬川你的名字讀快了好像“串”兒。
楚萬川忍了又忍,好看的眉梢眼角全是細(xì)碎的星光點點。
他對我用了美男計。
他說:“晚夏乖,哥哥讀完了書就陪你玩兒,好不好?。俊?/p>
楚萬川稚嫩的面龐上有著偽裝出來的誠懇,唇角上揚,像是在笑。
我輸了,輸給了美男計。
果然,從小我就是一個外貌至上的人。
即便知道他是哄我的。
2
楚萬川長成了儒雅俊朗的少年。
想要給他說親的幾乎踏破了我家的門檻。
人人皆知,賣油郎趙家有一個年輕的小秀才,前途不可估量。
可人人不知的是,這楚萬川是要跟我成親的。
愛慕他的女孩兒把好吃的好喝的繡的帕子和香囊等物全交予了我。
吃的喝的我私吞了,至于帕子和香囊嘛……
反正后門的乞丐天天都能撿到現(xiàn)成的。
楚萬川對我的態(tài)度向來是疏離又客氣的。
他知道,因著我爹的救濟,他們?nèi)也疟苊饬祟嵟媪麟x。
同時,他也知道,我爹要的回報,也不是那么簡單。
對于楚萬川來說,自尊和驕傲不允許他同意。
但對于他爹來說,一飯之恩永生難報,更別提這么多年的飯了。
沒有我爹辛辛苦苦賣油賺錢,他們憑什么安枕無憂的讀書?
那些書本筆墨,哪一樣不需要花錢?
難道靠他裹了小腳的娘,日夜熬瞎眼睛繡花?
還是靠他那傷了胳膊的爹,幫人代寫家書還有情書?
楚萬川心知肚明。
但他反悔了。
一朝中了探花,楚萬川年少成名,憑著文采斐然和那張臉,皇上龍心大悅,把原本榜眼的楚萬川挪到了探花,皆因第三名的探花是個耄耋老者,配不上這樣的好稱呼,楚萬川心有不甘,卻也知道這是皇上給他的賞賜,也是皇上對他的賞識,他不能抗拒。
這下子,不光皇上開心了,皇上的閨女們也開心了。
反正我不開心了。
3
楚萬川要尚公主了。
我爹娘肯定是頭一個不答應(yīng)的。
但楚家人不這么認(rèn)為。
一朝翻身,楚家從那個破落戶一躍飛升為京城之光,誰不想擁有這樣優(yōu)秀的兒子?
于是,楚家門前車水馬龍,就連幾百年前斷了血脈的親戚都跑了出來。
這可真是富在深山老林耍刀槍棍棒打不散無義賓朋,這句話是我在天橋聽說書的時候聽來的。
卻不想正符合楚家。
我爹一瞧這到嘴的女婿還會飛,當(dāng)下便拍板,由我親自上京,捉拿女婿歸案。
臨行之前,爹爹殷勤囑咐我:“兒啊,聽爹的話,他們家若是不認(rèn)賬,你就給爹把這么多年他們在咱家的花銷都要回來,憑你造謠生事的本事,怎么也能攪合的他楚家雞飛狗跳雞飛蛋打還有雞什么的,爹學(xué)問不濟也想不起來了。”
爹爹眼含熱淚,對我充滿了期待:“爹信你!”
我背好了包袱,回頭開始給自己加碼:“那爹爹,再多給五十兩行嗎?”
爹爹假裝耳背,大力的拍了一把驢臀,我就飛出去了。
驢蹄子噠噠,我跟著顛顛。
好不容易到達京城,就聽說楚家要成為公主的婆家了。
這我怎么能忍?
找了個人聲鼎沸大嬸子多的地方,我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開始訴說那些年被楚萬川傷害的過往。
比如,他吃瓜子我嗦瓜子殼。
其實楚萬川根本就不愛嗑瓜子。
比如,他吃魚眼珠子我吃魚尾巴根子。
其實楚萬川把肉都夾給了我。
比如,他看書花錢我繡花賺錢。
其實這都是楚萬川他娘繡的。
憑借我這三寸不爛的舌頭,楚家終于來人了。
正是楚萬川那拋妻棄老丈人的家伙。
“趙晚夏!”
一道低沉沙啞的嗓音傳來,我快快樂樂的回了頭。
屁顛屁顛的跑了過去:“探花郎來啦~”
楚萬川眉頭擰成了“川”字,他伸出手來,扭著我的耳朵就把我?guī)Я嘶厝ァ?/p>
剩下一堆無辜的老嬸子們和一地的瓜子殼。
4
其實我原本叫趙晚霞,是楚萬川給我改的。
他說,晚霞雖美,卻已經(jīng)是一天的暮時,聽起來總有些哀傷之感,不如叫晚夏,清涼舒爽,讓人眼前一亮。
我那時候知道個屁,我爹還不如我知道的多,反正后來我就叫了晚夏。
晚夏和萬川,聽起來很相近。
戀愛中的傻女,即便是名字被稍稍改動,都能往生兒育女那方面想去。
可惜了,我的一片真情和我爹的銀子,始終要付之東流了。
楚萬川他娘一改往日怨嘆哀愁之感,搖身一變成為了貴婦人似的。
這幾個月以來,楚家遠(yuǎn)親們大把大把的往這兒送銀子,即便是窮苦人家如今也置辦上了宅子和仆人。
更何況,楚家原本就是鐘鳴鼎食之家,只是后來沒落了而已。
楚萬川她娘馮氏,熱情的拉著我的手,非要認(rèn)我做干閨女。
她打量我傻???
干閨女跟兒媳婦,雖然都要叫她一句娘,可其中的關(guān)系可遠(yuǎn)了去了。
我一見馮氏這假模假樣的熱情,便知他們家要反悔。
我是誰?我怕誰?
剛要開口勸她不如認(rèn)我當(dāng)祖宗吧,逢初一十五他們給我供奉好銀子,我保佑他們家發(fā)大財。
卻不想,被楚萬川截胡了。
他像是一尊上好的玉石雕刻而成,冷冷的站在那里,散發(fā)著溫潤的光芒。
“母親慎言!趙妹妹如何能成為您的干女兒?”
我的一顆心,就這么沉了下去。
楚萬川還是變了。
他終究迷失在紙醉金迷的京城里了。
是啊,以今時今日我們的身份地位來說,我一個賣油郎的女兒,如何能跟他們楚家相提并論?
馮氏盯了兒子幾眼,可能是仗著兒子出息了,馮氏也不敢跟他犟嘴。
“是啊,我這樣的好人家,怎么會認(rèn)你們這等不仁不義翻臉無情低賤下流賣兒求榮的人家做干親呢?”
一通話說的又快又急,不枉費我在天橋天天跟著說書人練嘴皮子。
為的就是今天?。?/p>
5
我強迫自己沒有流淚,只暗地里把碎成八瓣的心偷偷藏了起來,再也不讓人看到它的難過與哀傷。
我支棱著自己像一頭斗贏了的老母雞,懷里揣著訛來的五百兩銀票,雄赳赳氣昂昂的離開了楚家。
臨走之前,我還威脅楚萬川,從今往后,路歸路,橋歸橋,誰也不要提起這一茬了,莫妨礙我嫁人!
楚萬川難得給了我一個笑臉,我把它劃分為臨別前最后的尊嚴(yán)。
應(yīng)該是怕我們最后的一面他在我心里的印象分下跌吧?
其實早就跌爛了。
去求的,姑奶奶有了五百兩銀票,誰還管他是哪個?回頭我就去票號把銀票一分為二,三百兩給我爹,二百兩我自己偷偷昧下,簡直美滋滋!
我擦擦眼淚,愉快的騎著我的小毛驢,然后沒走多遠(yuǎn)就摔了一身泥。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從此路過,留下買路錢!”
幾名人高馬大穿紅橙黃綠衣裳的男子在我的驢旁邊戳了一根樹枝。
嚇了驢一大跳,一尥蹶子,我就跟著摔下來了。
“好漢饒命!”
我很識時務(wù)的趴在地上瑟瑟發(fā)抖,還不忘蹭了自己一臉的爛泥。
“好說好說,小姑娘,你若是乖乖把錢留下,哥哥們定然放你一條生路,不然嘛……”
幾個人yín笑著湊了過來。
我眼一閉就開始胡說八道:“哥哥們饒命啊!我乃是一名棄婦,相公依靠我家出錢讀書,可憐我爹娘賣了宅子供他進京趕考,一家老小吃糠咽菜,誰料他一朝得勢心狠手辣,翻臉無情,將我從家中趕了出來,還揚言見我一次打我一回!爹爹還在家中等我回去照料他,哥哥們不知,我爹,我爹他……已然要不久于人世了!”
一邊說我一邊哭,鼻涕眼淚混著爛泥糊了一臉,還故意噴了個鼻涕泡泡出來。
就這幅尊容,即便是混混們都不想再下手了。
“驢留下,快滾!丑八怪!”
有個男人踢了我一腳,我一見性命無憂清白也保住了,趕緊拔腿就跑。
不就是一頭驢嘛!我肚兜里還藏著五百兩銀票呢!
想到這兒,我樂開花的大牙還沒收回去,就聽另一道熟悉的男子聲音傳來。
“各位莫放過她,她身上還有五百兩銀票。”
回過頭來,卻見對方氣定神閑,那副模樣,倒像是游山玩水,不像是被綁票。
我磨了磨后槽牙,只覺得倒霉。
“楚!萬!川!”
他歡快的對我伸了伸手:“要死一起死呀!”
6
我哭了,真的,出門在外就該聽我爹的,沒事兒多看看黃歷。
但我太自信了,自信到自己竟然躲不開楚萬川那混球!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改行當(dāng)跟蹤狂了,青天白日的,跟了我一路,竟然也被抓了!
堂堂探花郎!這么沒骨氣的出賣我這個可憐無助的小嬌花!
果然我獅子大開口訛他五百兩被他記恨在心了!
憤恨的剜了他一眼,我被歹徒們給捉了回來。
打頭的大哥兇神惡煞的威脅我:“掏出來!”
我聽話的從身上掏出來在京城買的驢打滾兒,都壓扁了。
“大哥,您吃嗎?”
我討好的問道,就是不肯正面承認(rèn)五百兩銀票。
大哥生氣了,他把驢打滾兒打翻在地:“別逼我搜身!這個人說你身上有五百兩!快給我交出來!否則,哼哼!老子先砍他一條胳膊下來!”
一聽這話,我瞬間怒從膽邊來,身為一個頂天立地的好姑娘,我怎么能對惡勢力低頭?
于是,我大義凜然的說道:“要砍就砍!我相信楚大哥絕對不會皺一絲眉頭!”
“好說,剛剛老子還在想,這小子怎么能知道你身上有銀票,這下明白了,你們兩個果真是熟人!”
那匪徒猖狂的大笑一聲,我兩股顫顫心虛的捂住了嘴。
楚萬川臉都綠了,他萬萬沒想到我能比他還歹毒,嘴比腦子還快,幾下就被人套出了實話,當(dāng)下就冷笑起來。
那些歹徒顯然沒了耐心,他們步步逼近已經(jīng)開始對我上下其手。
楚萬川這下才急了,他對著遠(yuǎn)處高呼一聲:“還不動手?”
話落,周圍的樹叢里突然鉆出來一伙拿著武器的彪形大漢們,他們將歹徒幾下就打翻在地,我還在尖叫掙扎摳出爛泥丟了他們一頭一臉,甚至還試圖對他們進行猴子偷桃。
不巧被我偷了的男人捂著襠部夾著腿跟猴子叫似的疼的哆嗦。
楚萬川的臉現(xiàn)在算是徹底的黑了。
“不要不要你們不要摧殘我!楚萬川比我嫩!你們?nèi)ジ闼。?!?/p>
我閉著眼哀嚎道,卻不想被楚萬川砸了個爆栗在頭上。
“楚大人,這位姑娘……”
有人恭敬的問道,楚萬川沒好氣兒的道:“此乃我的同鄉(xiāng),原就是個潑皮,且不用管她,將這群歹人送交官府后,咱們繼續(xù)趕路!”
截道的幾個人被五花大綁提走了。
我這才知道,救我們的原來是楚萬川雇的鏢師,他好像要去外地做官兒,所以要路經(jīng)此地,而不是我以為的跟蹤。
他早就知道這附近有歹徒經(jīng)常攔截路人索要錢財,干脆跟鏢師們演了一出戲,誰料我跑的比他快,搶先一步跟歹徒們會了面。
故意的,他絕對是故意的!
他絕對是故意看我出丑!
我擦了擦臉上的臟污,小毛驢早已經(jīng)跑沒了影兒,且不管楚萬川要去哪兒,我決定,再訛他一回!
7
“楚大哥~”
我一臉蕩漾的跟在楚萬川身后。
他一直在忙著交代什么事情,比如走哪條路比較近,哪座山頭有洞可以休息,哪里的野草能薅來充饑,哪條河的水流最清淺等等。
聽的鏢師們連連點頭,夸他竟然不出門即可知天下事。
楚萬川沒空理我,反而意有所指的說道:“當(dāng)初進京趕考,為了給某人省下錢財買零嘴,楚某當(dāng)真是走遍了這萬水千山!”
我心中一個“咯噔”,當(dāng)下便羞愧的低下了頭。
若是他說的沒錯,那個“某人”大約正是在下。
全家老小最饞嘴的只有我了,在他臨走之前,還扯著他的袖子讓他給我?guī)c兒京城特產(chǎn)回來,誰料再見面的時候,我們之間竟然變成了這樣。
我爹怕他進京趕考身上盤纏不夠,特意多給了他一百兩的銀票,這可是壓箱底的錢了,也是我爹的孤注一擲,我原以為楚萬川一路上肯定是游山玩水,卻不想竟然過的如此艱苦。
一時感慨,我抬起頭來想要說些什么,才發(fā)覺這群人竟然就這么走了……
我只能看到馬屁股對著我扭啊扭的,揚起了一地的煙塵,還有的正一邊走一邊拉,仿佛在蔑視我這個一無所有的人。
“喂!楚萬川!楚哥哥!等等我?。 ?/p>
來不及多想,我一路狂奔,跑的氣喘吁吁,楚萬川就坐在馬背上,悠哉悠哉的。
我仰起頭,看到他的臉在樹葉斑駁的光影下,散發(fā)出了點點熒光。
他似乎永遠(yuǎn)都是這個樣子,做什么都不緊不慢,除了在面對我的時候。
他已經(jīng)不再是我的楚哥哥了。
“楚……大人,出門在外講究的就是緣分,您瞧這荒山野嶺,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要馬沒馬,要驢沒驢的,您不得幫幫我?好歹咱也有青梅竹馬的情意在呢不是嗎?”
一聽到我說手無縛雞之力,另一邊騎著馬的男人不自然的夾緊了雙腿,滿臉怒容:“就你還手無縛雞之力????”
我心虛的扭過臉不去看他。
只把目光轉(zhuǎn)向楚萬川身上。
他停了下來,似笑非笑的看著我:“青?梅?竹?馬?”
每一個字都像是抽在了我的臉上,火辣辣的。
“那總不能是血海深仇吧?再說了,咱們本來就沒有什么深仇大恨嘛!”
我把死皮不要臉發(fā)揮到了極致。
楚萬川放緩了步伐,盡管如此,我還是需要一路小跑著。
累死我了!
他停在了我的面前,馬兒咴咴的叫著,似乎在抗議什么。
馬尾巴掃進了我的嘴巴里,害得我“呸”了老半天。
這記仇的男人!
“可是沒有多余的馬匹供你騎乘……”
楚萬川皺著眉頭,仿佛在認(rèn)真思考我的去處。
順桿爬是我的優(yōu)點,我趕緊揚起大大的笑臉,狗腿的說道:“沒關(guān)系,您看我人又嬌小,跟誰共乘一匹也行,等到了下一個城鎮(zhèn),我自可找個地方買頭驢,一路騎著回去就行!”
說著,我還大力的拍了拍自己的xiōng部以示誠懇,這一拍不要緊,不小心竟然拍到了銀票。
恰逢楚萬川適時的開了口:“這樣吧,我也不難為你,畢竟咱們從小一起長大,不看僧面看佛面,趙叔對我家有知遇之恩,我不能行小人行徑。”
他的話語停頓了片刻,我就這么仰著頭目露崇拜的看著他。
“不若你給我二百兩,我勉為其難貢獻出半個馬背與你共乘,如何?”
8
楚萬川,我敲里媽!我敲里媽你知道嗎????
我的心在滴血。
本來打算回去私藏了二百兩做嫁妝,卻不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二百兩飛了,飛回了楚萬川的腰包。
為了防止我食言,他還像變戲法似的從身上掏出來一張欠條,里頭說明了等到了下一站我自去找了票號兌了二百兩給他。
手指畫押簽字一條龍服務(wù),很是貼心。
一人一份,誰也別反悔。
我倒是想反悔,你給我這個機會了嗎?
忍著痛,我露出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
都到這個時候了,我若是還看不出他的真面目,那才是蠢蛋呢!
楚萬川肯定早就琢磨好了要把銀子討回去,否則怎么可能隨身攜帶這樣的欠條???
氣死我了?。?!
只不過,這都是權(quán)宜之計,待到了有城鎮(zhèn)的地方,老娘才不上他的當(dāng)呢!
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他走那邊我走這邊!
想是這么想的,我也是多嘴,問了他一句要去哪里上任?
在家時曾聽我爹提過一回,道是楚萬川若是中了三甲,恐怕要留在京中,起碼也得進翰林院,這都是基礎(chǔ)的流程。
不曉得他為何撇下京官不做偏偏外放了呢?
楚萬川回頭,不咸不淡的對我解釋了一番。
原是皇上認(rèn)為他于家事上私心太重,主要原因就是我造謠生事太過及時,導(dǎo)致他不得不暫避風(fēng)頭。
皇上還是很賞識他的,所以讓他出去磨練磨練心性,若是任上政績不俗,回來照常能升官兒。
這一外放倒不要緊,恰逢泉州知縣一職空了出來,京城人人嫌棄那地方暑夏酷熱難耐雨水太過充沛容易有水災(zāi),都不肯前去,楚萬川卻挺身而出,言道自己可以去頂上。
于是,皇上愉快的蓋了章,連駙馬爺都不讓他做了。
他這么一說,我差點兒從馬背上滾落下來。
我他嗎嗎的就是泉州人!我也是要從京城回泉州找我爹娘去的!
楚萬川!你好狠的心?。【谷灰恢辈m著我!
狠心的楚萬川見我虛脫一般的趴在他的后背上,好心好意的問道:“怎么?可是累了?”
我都要哭了。
泉州的縣令大人跟我共乘一騎,我能怎么辦?
現(xiàn)在再來跪著騎馬,是不是晚了點兒?
9
這一路上我都老實的不像話。
楚萬川要往東,我就不敢往西。
他要殺魚,我就不敢捉雞。
屁顛屁顛的好像一個稱職的丫鬟。
我曾問過他,如今已經(jīng)是官老爺了,為何不帶著幾個伺候的丫鬟?實在不行,小廝也該帶幾個???
好歹將我替換下來??!
楚萬川沖我揚了揚眉毛:“養(yǎng)這么多閑人干什么?我錢多沒地方花?”
得,一提錢我就得閉嘴,生怕他想起來那二百兩的事兒。
“說到這里,前頭就有票號,你……”
“哎呀,這包袱真沉!楚大人,我一個人單獨一間就行了,不勞煩跟你們共享房間了!”
說著,我便“跐溜”一下從他胳肢窩底下鉆了出去。
楚萬川還在指著票號的方向,見狀也只能笑著搖搖頭。
“大人,她一個姑娘家,家里人怎么能放心她一個人出門?”
鏢師走過來好奇的問道。
他們本就是護送楚萬川一路到任上,如今多了個人,自然要問個明白,只不過總鏢頭問的婉轉(zhuǎn),這便是江湖規(guī)矩了,由你的話題牽引出前因后果,否則直白的去問,倒像是多管閑事對主家不滿似的。
楚萬川盯著我爬樓的身影,用我能聽到的聲音模棱兩可的回道:“因為有我?!?/p>
總鏢頭是人精,聞言便恍然大悟般的點了點頭。
我只覺得屁股像被火燒了似的,三兩步就趕緊逃離了開來。
10
這一夜我都睡不踏實。
斷斷續(xù)續(xù)的夢到了小時候。
楚萬川剛到我家的時候,灰頭土臉的,整個人瘦的像一只螳螂,整張臉光剩下兩只大眼睛了。
他娘別的活兒不會干,于哭這一行倒是很熟練,她天天哭夜夜嚎,嚎得我家的雞都不下蛋了。
讓我娘罵了一頓。
道是孩子都不曾痛哭,你一個長輩反倒日夜哀嚎命運的不公。
真覺得不公就該從頭再來!而不是哭哭啼啼的喪門!
從那以后,楚萬川他娘才算振作了起來,她一個婦道人家,跟我娘這樣潑辣皮實的還不一樣,在后宅里,最多會管教管教下人,看看帳薄,讓她拋頭露面跟我娘那樣支應(yīng)鋪面也不太可能。
索性給她找了一個繡花的活兒,還常常賣不出去。
有錢的不欣賞她繡的花樣,窮的又買不起,后來我娘為了讓她別灰心,只得偷偷買下了那些帕子。
至今我家箱籠里還存放了一大堆。
楚萬川初來乍到,很是內(nèi)斂,吃飯都不敢夾菜。
我爹見他可憐,便將雞腿夾進了他的碗里。
楚萬川一邊吃一邊和著眼淚。
我爹為了鼓舞他,說以后加把勁兒,爭取考取了功名,回來讓他也得瑟得瑟,天天有雞腿吃!
誰料自從他考上了秀才,楚家萬年不露面的親戚一股腦兒的都冒出來了。
他們把地放在楚萬川名下逃避稅收,為此,每年都要給他一定數(shù)目的銀子做好處。
還有的親戚見他讀書刻苦,住的地方不夠?qū)挸?,便提出給他置辦宅子。
楚萬川拒絕了,可不想親戚們偷偷在京城給他買好了宅院,只等他進京趕考高中。
他進京的時候,楚氏父母還不曾跟著一道前去,只因家中沒有太多的余錢供應(yīng)三個人路上花費。
為什么說楚家人沒一個好東西,他們一直等到楚萬川高中后,才把楚氏夫婦給接走,言道要送他們?nèi)ゾ┏歉f川相聚。
我爹竹籃打水一場空,花了銀子白養(yǎng)了這一家人。
所以我才那么氣憤,才會故意造謠生事。
卻不想,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我們竟然還是要回到泉州。
那個帶給了他無數(shù)屈辱與難堪的地方。
被夢驚醒了,我推開窗戶,看著外頭的月亮發(fā)呆。
楚萬川似乎跟我想象中的翻臉無情不一樣。
說不清是為什么,我總覺得,自己應(yīng)當(dāng)是誤解了他。
也不曉得是不是因為他沒有尚了公主的緣故。
“吱呀”一聲,隔壁的窗戶打開了,我扭過頭,跟楚萬川四目相對,大眼瞪小眼。
氣氛有些許尷尬。
我們兩個都像閉了嘴的蚌殼一樣不吭聲,只有不遠(yuǎn)處隱約的狗叫聲。
過了片刻,楚萬川大約也受不了這樣微妙的氛圍,正要關(guān)窗戶的時候,我一眼就看到了他袖口露出了一截穿到磨白了的里衣,心中微動,指著那個歪歪扭扭的“串”字故意問道:“這是……”
楚萬川像是被燙到了似的,趕緊將袖子藏好,一句話也沒跟我說。
我看著他關(guān)上的窗戶,喉頭像被一團棉花噎住了似的,眼淚撲簌簌的往下落。
這世上,能繡的那么丑,還故意把川繡成串的,只有我。
可我明明記得,他當(dāng)年嫌丑,死活都不肯穿的?
為什么會舊成這個樣子?
我娘告訴我,女人就該給自己家的丈夫縫好里衣,你縫的妥帖,他穿的舒適,這就代表了你們夫妻二人感情深厚。
我不愛拿繡花針,偏偏為了給長高個子的楚萬川縫衣裳,戳了自己手指頭好幾個窟窿。
我送去的時候,楚萬川還是很開心的,他那時正處變聲期,慣不愛開口天天裝深沉,偏偏那天用公鴨嗓問我,為什么要送他衣裳?
我大言不慚的說這是給我未來丈夫的。
楚萬川耳朵微紅,手里拿的書都差點兒掉下來。
他說什么來著?
他臊紅了臉說:“還未知我以后會不會娶你呢!成親是兩情相悅的事,你懂什么是兩情相悅嗎?”
我那時非常膨脹,從小我就知道,楚萬川是我的,就像我們家養(yǎng)的雞鴨鵝狗貓一樣,統(tǒng)統(tǒng)刻上了我趙家的姓。
于是,我回他:“什么兩情相悅,只要你考中進士,咱們就得成親,哈哈!你逃不掉的!”
我插著腰像把茶壺一樣,楚萬川的臉色瞬間變作了漠然。
從那以后,我再也不給他縫衣裳了,只因他說丑,打死也不肯穿。
可為何,如今他又肯穿了?
還穿到那么舊都沒有換下來?
11
我們都很默契的沒有提起這件事。
他不再問那二百兩銀票,我也不敢問那件穿舊了的里衣。
我去牲口市轉(zhuǎn)了兩圈兒,挑了一匹小母驢,性情溫和,耐力也算好,主要是便宜。
公驢都是用來拉糧食的,價格更高一些。
我給它取名串串。
楚萬川的臉,綠中帶紫,紫里透著黑。
騎著我的小毛驢,一路“噠噠噠”的跟在他們屁股后頭,高頭大馬們還不時回頭看上幾眼。
串串是一頭沒什么經(jīng)驗的驢,以為人家是愛上它了。
一路上心花怒放,還要跟大馬們配對兒,可給我臊個夠嗆。
“串串,串串!你給我冷靜一點!”
我都被它拖出二里地了,依舊阻擋不了它的熱情。
氣死我啦!
楚萬川連個好臉都沒給我,不過現(xiàn)在我也不敢抗議,畢竟人家是縣太爺,我是什么?
不過一介平頭百姓。
就這么一前一后,我們晃了快兩個月,終于到達了泉州。
一到了地方,楚萬川的手就伸過來了。
他的手掌白皙,指腹微微有層薄繭,那是他沒日沒夜練字寫文章留下的。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恍惚的問道:“干嘛?”
他大言不慚的催道:“本官雇這群鏢師也花了不少銀兩,先是救了你,后又為了將就你的毛驢我們放慢了步伐,這些都算是額外的銀錢,二百兩足夠了,所以,拿來!”
我聽的瞠目結(jié)舌,好家伙,敢情是在這兒等我呢!
我還沒跑出去,人就被拎住了,楚萬川熟知我的脾性,拽住我的領(lǐng)子不肯讓我走,無可奈何之下,我終究還是兌了二百兩給他。
他把銀票拿在手里,臉上沒什么表情。
只一雙眼睛里仿佛有數(shù)不清的千絲萬縷。
“貨銀兩訖,從今往后再無瓜葛!”
我倔強的說完這句話后,就騎著垂頭喪氣的串串走了。
楚萬川就這么看著我離開的背影,不曉得在想些什么。
初到家,爹娘還是很高興的。
尤其是我爹,知道我?guī)Щ貋砣賰摄y票后,先是激動的一層三尺高,而后又冷靜了下來,重重的嘆了口氣,拿著那三百兩的銀票關(guān)上了大門。
一直到了晚上都不肯出來。
只守著那張銀票不啃聲。
我一見他這般模樣,也不敢告訴他如今楚萬川要來做知縣了。
我娘抹抹眼淚,也沒多說,其實我心里明白,他們看到銀票,自然就會知道,楚家是要與我們劃清界限了。
養(yǎng)只狗還有感情呢,更何況是養(yǎng)了那么久的人。
我娘嘆口氣,最終也只是嘟囔了一句:“可惜了,那么好的孩子,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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