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免費
作者:丁家羽|發(fā)布時間:2022-12-30 13:17:03|字數(shù):7674
當我的家人即將身首異處之時,我跪在殿外求了周聿安一夜。
他說他為君,我為臣,我能活著便該對他感恩戴德。
可他忘了,除了那句“不死不休”,他也曾同我許下過“攜手白頭”的誓言。
罷了,罷了。
你說我一個將死之人,倒是跟他爭這些干嘛?
……
我總覺得十歲到十二歲這三年,是我人生當中最好的時光。
我十歲那年,先皇崩殂,我爹不想周聿安經(jīng)歷朝中的腥風血雨,便把他接到我家來住。
只比我大一個月的周聿安,雖說和同齡人相比有些早慧,但不管怎么說,他仍是個孩子。
所以我們倆鎮(zhèn)日里上躥下跳的,一起把府里給攪到雞犬不寧。
事情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了味兒。
大概是從我爹的權力越來越大,爵位越來越高,出行的儀仗幾乎與天子無異的時候吧。
記得那日周聿安來找我,他讓我想辦法說服我爹放他離開。
“枝枝,我并不是想離開你。但作為已然登基三年有余的皇帝,我總住在丞相府……實在是有違祖宗禮制?!?/p>
其實,我并不想讓他走。
但我還是去求了我娘。
于是,在我娘的大力支持下,周聿安順利地離開了丞相府,重新住回他闊別三年的皇宮。
可能誰也想不到吧。
當初僅是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威懾住其心各異的群臣,同時又為新皇肅清道路,穩(wěn)住江山的鐵血宰相,回到家里竟是個實實在在懼內(nèi)的“耙耳朵”。
周聿安剛離開的那個晚上,我一直到后半夜都沒睡著。
倒不是真就那么想他,而是因為墻外的簫聲響了整整一宿。
我知道那是周聿安過來看我了。
他在用這種方式同我訴說他的思念,以及那句,他早已重復千遍萬遍的“攜手白頭”的誓言。
待多年以后再想起來這件事兒,我卻不如先前那般篤定了。
我甚至弄不清楚,那晚的簫聲,周聿安他究竟是吹給我聽,還是吹給隔壁的蘇琴月聽。
沒有周聿安的丞相府更大了。
好似一夜之間,我突然就失去了跟人搗亂的那種興致。
再者說,他們也沒空搭理我。
“我的心肝寶兒,你就要有嫂嫂了你知道嗎?”
我娘捧著我的臉親了一口,她說不久以后,我們府里又會多出一個人疼我。
我沒好意思告訴我娘,告訴她,我其實一點兒都不喜歡蘇琴月。
我不想她來當我的嫂嫂。
這倒不是說,她配不上我那個只懂得斗雞遛狗的大哥。
而是我認為,每回蘇琴月來家中做客,她看向周聿安的眼神都有些不對。
中間我也曾同我大哥提過一次,但他卻說,我這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依我看呢,你就是嫉妒人蘇琴月比你更優(yōu)秀。這一個是‘京師第一才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剩下另一個呢?沈枝意,你說你琴棋書畫比不過人家倒也罷了,你連個針線活兒你都做不好?!?/p>
我知道,他肯定是在借機笑話我送給周聿安的那枚荷包。
可也恰是這枚在我大哥嘴里,“好好兒的鴛鴦給繡成野鴨子”的荷包,周聿安卻把它掛在腰間掛了許多年。
如此這般,府中的人歡天喜地,獨我一個兒郁郁寡歡。
兩個月后,蘇琴月還是嫁進相府,成了我的嫂嫂。
那天,我專門逮著爹娘顧不上我的工夫,跑去皇宮找了周聿安。
而那是我第一次,對“萬乘之尊”這個詞有了不同往日的理解。
猶記得當初,我想要見到周聿安,根本就是再簡單不過的一件事兒——我只消穿過幾條回廊便能達成心愿。
如今,我卻需要乖乖地待在角門,等里頭的人一層一層地往上通報。
后來,周聿安給了我一面可以隨意進出宮闈的金牌,說是以后我若是再想見他,拿著這個牌子會方便些。
可我還是覺得,我和他之間,好像有什么變得不一樣了。
便好比,跨過去那一道道朱紅色的大門,我就只能管姑母喊一聲“太后”。
而我爬上龍泉殿外幾百級的臺階,好容易等到下了朝的周聿安,卻不得不先對他行上一回復雜的君臣禮。
等殿內(nèi)再無他人,周聿安才把我拉過去抱著。
他探出他的小拇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撓著我的手掌心。
“枝枝,你暫且先委屈委屈。等到什么時候……母后和舅舅他們對我真正放了心,不再這么拘著我,我便日日喊你‘小媳婦兒’,你喊我‘夫君’。或者是,你還像以前那樣,喊我‘小安子’也成?!?/p>
我沒料到他仍記著“小安子”這個名兒。
那還是他剛住進丞相府沒多久的時候。
每逢陰天下雨,他便守著后院那口沒了荷花的池塘發(fā)呆。
我猜測,他應該是想他的父皇了。
有一回,為了幫他岔開心思,我偷偷穿起我爹的朝服扮王爺,還故意拿腔作調(diào)地喊他一聲“小安子”,給他逗出了一個鼻涕泡兒。
如今再想起來,我總認為周聿安待在丞相府的那三年,時間走得極慢。
慢到——他跟我說過的每一句話,甚至,他看過來的每一個眼神,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而也正是因為曾那般深刻地感受過他對我的愛,見多了他把我捧在手心里疼寵的樣子,所以,在他終于沖我亮出了他的殘忍,我才會覺得痛不欲生。
我爹告訴我說,等什么時候他在府里為我辦了及笄禮,我就什么時候給周聿安當皇后去。
由是,我開始盼星星盼月亮一樣地,盼著自己趕快長到十五歲。
那一刻,我滿心想的都是周聿安,而完全忽略了我爹提及一句“如果不是有那身龍袍,這小子根本襯不起我家姑娘”時,他眼里藏著的倨傲。
卻原來,一切的一切早便有跡可循,只是我太遲鈍罷了。
……
天啟三年的六月初六,我及笄禮過去的第五天,我嫁進了皇宮,成了周聿安的妻。
那晚,周聿安抱著我一直聊天兒聊到了東方泛白。
“枝枝,你現(xiàn)在還小。等你的身子多長兩年,到時候……我們再圓房也不遲?!?/p>
我的心里甜絲絲的,跟個二傻子似的沖他點頭。
而后來我曾不止一次地猜測——當時周聿安之所以不愿意碰我,是真的惜我年幼,還是因為在不久前得了蘇琴月小產(chǎn)的信兒,他根本沒心思做別的。
特別是回門那天,我和周聿安一起留在丞相府過夜。
這期間,他明明一直在跑神,我卻被幸福沖昏了頭,什么都沒能看出來。
讓我想想,那個時候我在干嘛呢?
哦,對了,我在纏著周聿安幫我捉螢火蟲。
“枝枝,我今天真的是很累了。明天,明天晚上我再幫你抓好不好?”
“不好!我就要今晚你幫我抓?!?/p>
被我磨到最后,周聿安還是陪我去了花園。
他替我捉了很多很多的螢火蟲。
而我興奮地抖開袋子,就著那些四散開來、尚未飛遠的螢火蟲,為他跳了一曲自己偷偷排練的“流螢舞”。
他竟一時愣住了。
等再回過神來,他把我緊緊地擁在懷里,張嘴咬上我的耳朵,聲音喑啞地道:“枝枝,你真是個妖精?!?/p>
那晚,我成了周聿安的女人。
那天,距他說“枝枝你還小”的大婚之夜,只不過才過去了三天。
……
可笑的是,次日我和周聿安走后,“一夜叫了四次水”的傳言,不知被府里哪個碎嘴的丫頭傳給了蘇琴月,氣得她流血不止。
甚至驚動了御醫(yī)。
“那些話到底是誰傳出去的?”
周聿安風風火火地跑來鳳儀宮質(zhì)問我。
那是他頭一回沖我發(fā)那么大的脾氣。
見他如此,我也動了怒。
“是我讓丫頭傳出去的又如何?誰讓她一個做大嫂的,鎮(zhèn)日里盡知道盯著自個兒的妹夫瞧。”
另思及周聿安對我連這點兒信任都沒有,我又故意加了一句:“這回氣得她差點兒大出血都是輕的,下次要是她再敢和你眉來眼去,我就把她的眼珠子摳出來喂狗?!?/p>
“你、你簡直是不可理喻!”
周聿安甩甩袖子離開了。
男人就是這樣,當他們被你猜中了自個兒的心思,繼而惱羞成怒,就會轉回頭來說是你在無理取鬧。
所以,這有些時候呢,我們真不能不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也是從那天開始,周聿安再也沒來找過我。
不但如此,他還準了一位言官勸諫皇上恢復選秀,充實后宮的折子。
再見到周聿安,是在一個月后。
我聽身邊的人說,這一個月里,周聿安是一天換一個綠頭牌,夜夜由不同的女人來伺候,當真是做到了祖宗留下來的那句“雨露均沾”。
我只覺得喉頭發(fā)緊,心中發(fā)苦。
如果單從這方面來看的話,我算不得是一位稱職的皇后。
蓋因,我永遠都不可能做到幫助自個兒的夫君協(xié)調(diào)后院,當一個大肚能容的正妻,替對方照顧好他那些新進門的小老婆。
“便是打死我我也不愿?!?/p>
我把手里的花兒撕碎了扔在地上。
猶覺得不解氣,我又湊上去踩了兩腳。
“這御花園里的花兒……倒是怎么惹了皇后?朕看人好好兒地長在枝頭,什么都沒說,什么都沒做,就被皇后辣手摧花,扔在了地上踩?!?/p>
他個大豬蹄子還敢湊上來。
我沒理他。
但又實在壓不下心里的那股子酸勁兒,眼淚不要錢似的往下掉。
“這朕也沒說你什么重話,怎么還哭上了?”
周聿安走過來坐下,伸手把我攏在他的懷里。
我當時的心情很復雜。
我既貪戀面前這久違的懷抱,又嫌棄它臟。
所以,我想了想,還是咬牙推開了周聿安。
“我的枝枝就是這樣的。”他嘆了一口氣,重新湊上來,故意拿他的下巴來蹭我的臉,“簡直是越哄越醉?!?/p>
聽到這句“我的枝枝”,我心里的酸楚漲到了極點。
我一把推開了他。
想想不過癮,我還張嘴咬了他的手背一口。
“你以前從不跟我自稱‘朕’的。還有……”我朝他所在的方向抽了抽鼻子,眼淚掉得更歡了,“你也不會忽然換香——舍棄我最喜歡的沉水不用,而用勞什子的龍涎?!?/p>
似乎是沒料到這些在他眼里實為細枝末節(jié)的小事兒,竟也能被我拿來說嘴,周聿安先是皺著眉頭“嘖”一聲,再是使了大力把我給拽過去,結結實實地把我壓在他的胸前。
“好,我答應你,以后在你面前呢,我絕不再自稱那個字,也不會再用沉水之外的其他香。”
似乎是覺得好笑,他“呵”地笑了一下。
那聲音低低的,連著他的胸腔都跟著震了震。
“這樣,我的小媳婦兒總該理我了吧?”
“誰是你的小媳婦兒?如今你越發(fā)能耐了,接了那么多的鶯鶯燕燕進宮來伺候你。這夜夜做新郎的,我可不是你媳婦兒?!?/p>
我拿指甲蓋兒掐他胳膊下面的嫩肉,掐得他直吸氣。
他“哎喲哎呦”地歪著身子把嘴巴湊過來,含著我的耳垂說話。
“枝枝這可就冤枉我了。你若不信為夫的人品,大可往敬事房去查彤史,看我到底有沒有碰那些女人?!?/p>
其實,他既這么說,我自是信他的。
只不過打小兒養(yǎng)成的性子,我不習慣跟他主動低頭罷了。
“那些阿貓阿狗的便也罷了。剩下蘇琴月呢?她又是怎么回事兒?”
思及因為蘇琴月,他竟然整整一個月沒有搭理我,我又想哭了。
周聿安卻是好笑地搖了搖頭,沖我擺了滿臉“我該拿你怎么辦”的表情,溫言細語地哄我。
“你說……我怎么就娶了你這么一個醋包兒進門呢?我承認,我對蘇琴月是有些不同。但那也只是因為,我仍念著和她少時的幾分情誼罷了。在我心里,她是對我噓寒問暖的姐姐,你才是那個——令我一見傾心,再見傾情的小冤家呀?!?/p>
我信了周聿安的話。
或者該說,我的內(nèi)心深處,極其希望周聿安這些話是真的。
所以,在后來發(fā)現(xiàn)他仍對蘇琴月過于關注時,我甚至勸自己想開一點兒,不要真應了我哥的那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日子如水一般地流過,轉眼就到了這一年的中秋夜宴。
為了表達“君臣同歡”的意思,往年這個時候,我爹總會組織一場規(guī)模不小的宮宴,凡是五品以上的官員皆可帶著親眷參加。
當然,他自是打著周聿安的旗號。
只整個宴席從頭到尾,他同每一位客人推杯換盞,做足了主人家的姿態(tài)。
往年便也罷了,今年卻不同。
今年是周聿安重新住回皇宮的第一個中秋,意義自是同以往不一樣的。
所以,當我爹再次拿捏起主人的姿態(tài),準備去給大家敬酒的時候,太后娘娘率先發(fā)了難。
其實,要說起我這位姑母,她并不是我爹的親妹妹。
當初我祖母自個兒生不出女兒,便從本家過繼了一個。
而因為姑母和我爹中間差著整整十三歲,和祖母比起來,倒是他這個當大哥的抱得比較多。
這也是兄妹倆從不分彼此,感情極好的原因。
可我爹恰恰忽略了一點——如今他們不但各自為家,同彼此漸行漸遠,更是一個宮里,一個宮外,分君臣,講尊卑。
“設若丞相大人吃多了酒,不如早些回自個兒的府里歇著去,省得在這兒壞了其他人的興致。”
這話可以說是講得極不留情面了。
它直接導致我那個早便習慣了眾星捧月的父親,一時竟想掀了他面前的桌子來泄憤。
最后還是我娘和蘇琴月一邊一個,把我爹給硬拉了回去。
“枝意,你也跟著去看看。”
氣消之后,許是覺得自個兒的話說重了些,姑母打發(fā)我來做這個和事佬兒。
而我也是真的放心不下我爹。
所以,我且匆匆朝著姑母的方向屈了屈膝,沖她感激地一笑,便急著追我母親他們?nèi)チ恕?/p>
也是事后我才發(fā)現(xiàn),周聿安作為我的夫君,我爹的外甥兼女婿,整件事情從發(fā)生到結束,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我追上母親他們,替下蘇琴月,讓她回去陪我哥。
我爹不分輕重,有我和我娘留下來照顧就行了。
我們這一大家,三小家的,總不好因為人太后一句并不算怎么偏頗的話,直接走了個干凈。
那天我和我娘一起安頓好我爹,實際上,我是有心留在相府湊合一晚的。
不過,最后還是我娘把我給勸住了。
“越是在這種非常時期,我們便越需要拿出一個態(tài)度給皇家看?!?/p>
正所謂伴君如伴虎,娘說,我們不能跟著我爹他一起犯糊涂。
一路上我想著我娘的話,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總覺得惴惴的。
其實,要說這以前呢,我也不是沒考慮過我爹他做得較為過火的一些地方。
只我想得簡單了點兒,覺得他即便是有那賊心,也不見得會有那個賊膽兒。
可依著眼下的情況來看,我覺得我有必要和他好好兒地談談了。
這樣一路走,一路想,丞相府距離皇宮統(tǒng)共不到兩條街,走著走著便也到了。
我回去的時候,宴席甚至都還沒有結束。
姑母和周聿安都不在,下面坐著的那些大臣以及他們的家眷,自然而然地放松了許多。
大家差不多都是幾個相熟的坐在一起,彼此間推杯換盞,聊著一切可聊之事。
特別是我那個人來瘋的大哥。
只見他左手舉著一串葡萄,右手則是抓了一只炙羊腿,坐在那兒跟一胡子都白了的老大人勾肩搭背,說到開心處還“哈哈哈”的,像極了一個二傻子。
而這么多或是侃侃而談,或是放làng形骸的人里,卻唯獨不見我那個好大嫂。
我的第六感又來了。
所以,我?guī)缀跏菦]怎么考慮地,就直接往御花園那片假山最多的竹林趕。
如此這般,待到了目的地,且透過被竹子篩得細碎的光,我看到了一雙靠得很近的影子——近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那一刻,我說不清自己具體的感覺。
好像是有誰用手在我的心上撕出了一道口子,受傷的地方,呼呼地往里灌著冷風。
然后我就在想,我寧愿周聿安他坐擁三宮六院,也不愿他如眼下一般,使著這個世上最溫柔的語氣,勸蘇琴月她再等等。
“枝枝……我自是清楚你犧牲的,但我……但我真的……”
他叫她枝枝?
周聿安管蘇琴月喊枝枝?
可枝枝不是我嗎?
我再也壓不下心頭的那股子惡心,“哇”地一聲吐了出來——吐得我的五臟六腑都好像跟著移了位,吐得我的眼眶憋得生疼。
“枝枝!”
周聿安丟下蘇琴月朝我這頭兒跑過來。
他跑得跌跌撞撞,路過旁側的假山,他甚至被其上突出的石頭掛破了衣裳。
他臉上那壓都壓不下的慌亂,令我有一種錯覺。
一種他愛我愛到極致的錯覺。
但事實真是如此嗎?
我一手捂著抽到幾乎失去知覺的胃,一手指向他身后哭到梨花帶雨的蘇琴月,笑著問他:“周聿安,你倒是告訴我,這個世上……又怎么可能會有……兩個‘枝枝’呢?”
那件事以后,我終是病倒了。
太醫(yī)院的院正卻同我道著恭喜。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娘娘這是懷了龍嗣了?!?/p>
周聿安揮手讓他退下。
我躺在床上閉目養(yǎng)神。
倒不是我有多寶貝這來得不是時候的一胎,而是我實在沒力氣同他吵了。
真的。
彼時彼刻,突如其來的疲倦,像是浪潮一般地吞沒了我。
我甚至連把眼淚從眼眶里擠走的力氣都沒有。
感受著那些濕熱的水汽,是一滴接著一滴地往外落,我有點兒生自個兒的氣——為著一個朝三暮四的人,我沒必要像現(xiàn)在這樣要死要活的。
爹娘把我嬌養(yǎng)著從小寵到大,所以,哪怕是被拋棄了,我也想離開得體面一些。
于是,我且掙扎著下床,準備收拾東西回相府去住。
周聿安卻認為我這是在同他耍小性兒。
“你能別跟我鬧了嗎枝枝?”
聽他仍喚我一聲“枝枝”,自昨天晚上憋到現(xiàn)在的委屈和火氣,通通在這一刻爆發(fā)了。
我同個潑婦一樣,上去掐他、踢他、咬他,口水和淚水直是弄了我自個兒滿臉,弄了他滿身。
“你不覺得你很惡心嗎周聿安?”
我用盡全力將他推了一把,拿手往他的胸口指了指。
而事后我再回憶起來這一茬兒,也許周聿安像他說的一樣,真就是一心一意地愛過我的。
否則,我的驕橫,我發(fā)脾氣時的歇斯底里,他不可能會忍得下去。
他更不可能讓他的后宮形同虛設,既把我放在權力的中心,又把我護得很好。
可他還說過一句話。
他說,我和他之間隔的東西總是太多。
比如我爹的野心。
再比如,眼前愿意為他付出一切的蘇琴月。
“你就有一顆心,就只裝得下一個人!所以,你倒是教教我呀周聿安,你究竟是怎么做到把自個兒的心分成兩半,輕松裝下截然不同的兩個‘枝枝’呢?”
說到這兒,我已然花光了我身上所有的力氣。
哪怕是整個兒人倚在床柱上,把指甲摳進身后的木頭,直到摳出血來,我仍覺得自己隨時都有可能暈過去。
我拿另一只沒有流血的手,攥緊胸前的衣襟,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許是被我發(fā)瘋的樣子給驚到了,周聿安白著臉靠過來,想要伸手扶我又不敢,就那么呆呆地杵在那兒,紅著一雙眼眶望著我。
“你能別嚇我嗎枝枝?不,小媳婦兒……我喊你‘小媳婦兒’還不成嗎?你別這么嚇我?!?/p>
我“哈”了一聲,怪腔怪調(diào)得像是一個打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
我?guī)е鴿M臉的狼藉笑著問他:“周聿安,你說我都這樣了,你怎么還敢湊上來?”
我支撐著身體往他的方向挪了挪,笑得更開了些。
“不如……讓我來猜上一猜。周聿安,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是……在害怕自個兒的羽翼未豐。這萬一真惹惱了我,逼得我哭哭啼啼地回了娘家,我爹他——會找你算賬吧?”
所以說,太過熟悉的兩個人輕易不要吵架。
便好比是我和周聿安。
我們太知道掐哪個點對方會疼了。
但那一天的那一刻,我卻不管不顧地接著刺他。
“周聿安,你看看你,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哪里還有丁點兒的天子威嚴可講?你一邊怕著我的老子,不得不交出皇后的鳳印,娶了他的女兒,一邊又背著大家,和一個你喊‘大嫂’的人偷偷摸摸——鬼祟得像一只見不得光的老鼠?!?/p>
許是這副“我當初瞎了眼才會看上你”的表情太過明顯,一直都試圖解釋的周聿安終于怒了。
他先是摔了一套我最喜歡的茶具,再是把那枚他親手磨給我的玉釵,打從我的發(fā)間摘下來,給一把摜在地上。
“沈枝意,你果然不愧是沈懷洲那個老匹夫的女兒!這般小肚雞腸,尖酸刻??!是,你是比不過蘇琴月的知書達禮,善解人意。這樣的你,便是回爐重造,再修它個十年八年,也趕不上她的一根小拇指?!?/p>
大抵是喊出來覺得好過了些,周聿安沒再繼續(xù)沖我發(fā)脾氣。
他反是重新冷靜了下來,朝我不咸不淡地瞅上一眼,說出一段最絕情的話。
他說:“沈枝意,你莫想著回去跟你家里人通風報信,挑唆他們替你收拾蘇琴月。自今日起,你便待在你的鳳儀宮,哪里都不許去。一直到——我成為這天下真正主宰的那天,我再放你離開也不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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