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免費(fèi)
作者:月明中|發(fā)布時間:2023-02-02 16:54:12|字?jǐn)?shù):7476
我死那天,全南國的人都在歡呼?!?/p>
我也是其中一員。
陽光暖暖地灑在身上,令我昏昏欲睡。
夕陽的光勾勒出那人的身形,我想看清他?!?/p>
只可惜那光越來越亮,刺的我睜不開眼?!?/p>
算了,那便不看了,正巧我也累了。
身上越發(fā)暖,心頭就越發(fā)快慰?!?/p>
我想……我終于能回家了?!?/p>
1
其實(shí)對于穿越這件事,我到現(xiàn)在都沒什么實(shí)感。
本人——一名從小接受愛國主義熏陶,生長在五星紅旗下的社會主義接班人?!?/p>
寒窗苦讀十七載,終于在高考結(jié)束當(dāng)天做了一回放飛理想的有志青年!
沐浴、更衣,最后虔誠地躺在床上打開我瀏覽器里收藏的425本小說?!?/p>
今晚!注定是一個緊張刺激的小說夜!
高考?xì)w來,我要把我當(dāng)初沒看完的一切都補(bǔ)回來!
縱欲過度的一夜后,我迎著熹微的晨光陷入沉睡,本以為迎接我的是小說男主開的白馬會所,結(jié)果一睜眼我爹叫我去村門口清掃廁所?!?/p>
怎會如此?我看著雜草叢生的露天茅坑陷入沉思?!?/p>
小女芳齡一十七,正是青春無敵美少女的年紀(jì),我還有大把的鈔票沒賺,大把的帥哥沒看,怎么熬了個夜就穿越了?
并且就目前形勢來看,我穿的故事不屬于昨天看的任何一本小說,畢竟……姐們兒不看種田文的呀!
我既不是21世紀(jì)金牌女殺手,也不是傳說中的雇傭兵女王,如今連個知道劇情的金手指都不給我,這叫穿越嘛?這叫找死!
我嘆了口氣,走向一旁的小溪,流水潺潺中倒映著一張陌生又稚嫩的臉。
小孩約莫十三四歲,眉間落著一點(diǎn)紅,活像個年畫上的福娃娃?!?/p>
“嗯……至少……挺喜慶?!蔽抑荒苓@么安慰自己?!?/p>
“含春!好了沒啊,回家了!”遠(yuǎn)方傳來男人粗獷地吶喊。
是我的便宜老爹來喊我吃飯了?!?/p>
好吧!我深吸一口氣?!?/p>
前途未卜,世事難料,但我至少……得先活著?!?/p>
作為林含春,好好的活著?!?/p>
2
話說剛來那幾年,我還是有所指望的。
日日盼著天空轟隆一聲巨響,系統(tǒng)華麗登場。
無論是攻略男主、反派,還是當(dāng)惡毒女配走劇情,我都愿意英勇獻(xiàn)身!
可惜天道沒給我這個機(jī)會。
這樣等了大概兩年,我終于認(rèn)命了?!?/p>
我呸!姐們兒開擺了,不干了!
當(dāng)個鄉(xiāng)下妹,天天種種地,澆澆糞,逗逗小和尚,日子過的也挺好?!?/p>
對了,逗小和尚,這是我在沒有互聯(lián)網(wǎng)的無聊生活中唯一的樂子。
小和尚法號玄青,就住在村子后頭的寒山寺里?!?/p>
我爹每月都要上山給寺里送齋食,我則負(fù)責(zé)幫他清點(diǎn)份額,這一來二去便熟悉了山路?!?/p>
這期間倒是從沒遇到過玄青,單是知曉寺里有個極聰慧的弟子,小小年紀(jì)體悟頗深?!?/p>
直到去年二月,我爹上山采果時不慎摔斷了腿,臨近月末,他唯恐誤了寒山寺下月的齋食,便上趕子叫我去送?!?/p>
我rì日隨他兩點(diǎn)一線的生活,早就無聊出屁來了,自然答應(yīng)。
只是……我還是低估了牛車的難控性?!?/p>
那天我不過巳時便駕著牛車上山而去,可直至天光大亮卻仍在半山不得動彈。
那牛大概是更年期了,一不留神就往樹叢里鉆。
望著那遙遙寒山寺,我這個暴脾氣一下就上來了!
憤然之下,我猛地抽了老牛一鞭!
然后……就連人帶車一把沖進(jìn)了泥潭。
我撿著散落一地的菜蔬幾度破口大罵,卻又驚擾了一樹鳥雀,險遭鳥屎澆頭?!?/p>
沒事,人生就是這樣起落落落落落落的嘛?!?/p>
“這位檀越,我?guī)湍惆??!币坏狼宕嗟纳倌暌魪纳砗髠鱽??!?/p>
我轉(zhuǎn)過身,只逆著光瞧見一個清俊少年,熹微晨光繞他周身掐出個金邊,嘴角擒著溫潤的笑意,好不圣潔?!?/p>
“阿巴……”我一時竟有些失語,只呆愣地望著他?!?/p>
他卻忽然抽搐起嘴角,撇過臉好像極力忍耐著什么。
我這才晃過神來,這濕漉漉的質(zhì)感……
凎!還是沒躲過鳥屎澆頭的命運(yùn)!
“那就謝……”中華傳統(tǒng)美德驅(qū)使著我友善道謝,然而話未言畢,少年卻如臨大敵般地后退一步?!?/p>
我:你退半步的動作認(rèn)真的嗎?
“謝……”話音剛落,一坨同款鳥糞就落在了少年方才站的位置?!?/p>
他釋然的吐出一口氣,而后真誠地看向我:“不用謝的,檀越。”
我只能尷尬笑笑,感受著頭頂詭異的觸感?!?/p>
謝謝,現(xiàn)在更難受了?!?/p>
這就是我和小和尚的第一次見面,一次并不美好的相遇。
比起這個,倒是那天我頂著一身污泥趕牛車而來的場景過分有沖擊力,寒山寺卻是多了個傳說“山腳的林家姑娘是個不拘小節(jié)的勤勉好女子?!薄?/p>
對此當(dāng)事人林某不給予回應(yīng)?!?/p>
3
但是!
除去那次初遇,我和小和尚之間,還是他吃癟比較多的!
畢竟玄青品貌非凡又內(nèi)斂正經(jīng),最適合調(diào)戲不過?!?/p>
我挺愛找小和尚玩的,或者說我也只能找他玩了?!?/p>
在現(xiàn)代時,我就是個整天沉迷網(wǎng)絡(luò)的死宅,下地走兩步都要低血糖的嬌弱“林妹妹”,aka“嘴強(qiáng)王者”?!?/p>
如今到了古代,沒有網(wǎng)絡(luò)無聊不說,單是整天干農(nóng)活就要了我的半條命。
上寒山寺求佛禮教就成了逃避干活的好借口,這感覺和高中時每天逃晨跑差不多。
寒山寺多是老和尚,同我年齡相仿也就玄青一個,于是乎玄青便成了我求佛禮教的專屬“導(dǎo)師”?!?/p>
當(dāng)然,正經(jīng)是不可能正經(jīng)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正經(jīng)的。
玄青看佛法,而我看玄青?!?/p>
玄青誦佛經(jīng),我還看玄青。
無他,只是小和尚生得真的很好看,是我兩輩子見過最好看的男子,而好色又是人類的本性。
我常望著他出神,直到他淡漠的臉上難得出現(xiàn)一絲無奈,耐心勸解道:“檀越,莫再瞧我。”
每每這時,我就用我的歪理回應(yīng):“不瞧你瞧誰?你生的好瞧,我自心生歡愉,如此便是你在度我,你們佛家不就是為普度眾生而來?”
這時小和尚總會抽搐著嘴角,慌亂地背過身去,佯裝嚴(yán)肅道:“看書!”
我極喜歡瞧他這副樣子。
小和尚,真的好有意思!
微風(fēng)乍起,皺了一池春水,晃得我腰間鈴鐺直響,山間的霧氣濕了衣襟,我單手撐著頭,昏昏欲睡,迷蒙間似乎瞧見玄青臉上染了幾分笑意?!?/p>
4
我十六歲那年的第一場春雨,比以往時候來的更早一些?!?/p>
按照習(xí)俗,各大寺院要收集這場春雨,于次日用剛抽芽的嫩柳蘸上雨水,灑向百姓,有福澤天下之意?!?/p>
這一天寺院總是格外熱鬧,早早便會大排長龍?!?/p>
為了這天能第一個瞧見玄青,我可是一宿沒睡?!?/p>
不僅梳了一整夜云鬢,更是穿了平日里舍不得穿的翠色衣裙?!?/p>
我上山時,天色還昏沉著?!?/p>
因?yàn)檩p微夜盲,有些看不清路?!?/p>
不過磕磕絆絆還算安全的到了寺門口?!?/p>
初春微涼,我不禁打了個冷顫?!?/p>
從山寺望去只能瞧見零星燈火,一派靜謐中布谷鳥的鳴叫就顯得十分詭異了。
我有些后悔這么早上山了,只能蜷曲著身子蹲在一邊?!?/p>
此時忽聞木門嘎吱作響,我不禁腦補(bǔ)起各色狐鬼花妖,慌亂起身時還勾破了衣裙?!?/p>
擔(dān)驚受怕中又不知過了多久,寺門終于大開?!?/p>
雖看不清面容,但我就是能一眼認(rèn)出那個站在正中的朦朧身影是玄青無疑?!?/p>
我想象著偶像劇里男女主相互奔赴的唯美畫面,但實(shí)際情況卻是因?yàn)檎局猛仁Я酥X,竟一下子趴倒在地?!?/p>
嗯……不得不說,我玩尬是有一手的,不是所有人都能把每次見面搞得如此腳趾扣地?!?/p>
這下精心的打扮可算徹底付諸東流了,我只想當(dāng)即魂歸西天逃離這社死現(xiàn)場?!?/p>
卻忽聞身側(cè)那帶著笑意的問候:
“檀越果真是……灑脫率性的女子?!薄?/p>
一抬頭便對上了玄青笑彎的眼眸,我忽而沒了脾氣,只是被玄青隔著帕子扶起后,心想著今日的福澤必得多蘸些才能回本了?!?/p>
5
很快便到了陽春四月,山寺桃花始盛開。
大抵是這紛飛的桃花迷了我的眼,亂了我的心,我不知哪根經(jīng)搭錯了突然想做桃花酥?!?/p>
到底也是做了三年農(nóng)家女,平日料理家務(wù),廚藝……反正吃不死人?!?/p>
但這糕點(diǎn)確實(shí)是第一次做,我心里也沒底?!?/p>
求來鄰居李嬸教著做了半天不到,我自己都不舍得吃!
好吧,我其實(shí)不太敢吃……
但第一口給玄青吃,絕對是因?yàn)槲覠o私的奉獻(xiàn)精神!
嘖,我可真?zhèn)ゴ??!?/p>
玄青本是拒絕的,但——
小樣,我還拿捏不了他?
這就發(fā)動我的終極必殺技——
死纏爛打!
早功下課,樹叢里突然冒出個人,問你要不要嘗;于后院念著佛經(jīng),草地里滾出個人,問你要不要嘗;想去如廁,剛一開門,茅坑前站著個人,問你要不要嘗……
這擱你害不害怕,反正我挺害怕,玄青估計也挺害怕?!?/p>
反正他狀似頭疼的蹙了蹙眉,最終還是答應(yīng)了我?!?/p>
可待我打開包著的帕子,那桃花酥卻早已碎了個七零八落?!?/p>
凎,又玩尬的!
我眨巴著眼睛,想著我用腳趾摳的城堡到底能不能去申請非遺?!?/p>
玄青卻似乎是怕我難過,趕在我笑容凝固前將碎餅全數(shù)塞進(jìn)了嘴里。
這味道——我估計是不錯。
反正他笑著同我說:“檀越果真……不是一般的女子,心靈手巧,這桃花酥甚是美味?!薄?/p>
我:呵,姐這無處安放的魅力啊~
我邊想著邊哼著小曲跑跳著離開了,腰間鈴鐺聲清脆。
只是那幾天,寺中都在傳說,素來安康的玄青師弟生病了,竟連著猛喝了兩天的水?!?/p>
不過……應(yīng)該是同我沒什么關(guān)系啦。
6
春末夏初,正是生靈最活躍之時。
寺門口的放生池?zé)狒[起來,時刻能瞧見村民放生的身影?!?/p>
我自然沒這樣的覺悟?!?/p>
作為新時代的成熟公民,看到放生池的本能反應(yīng),難道不是應(yīng)該往池壁上的金魚雕像嘴里丟銅板嗎?
一個不中?我不氣餒!
十個還是不中?……差不多可以氣餒了?!?/p>
我一周的飯錢啊!居然就因?yàn)橐粫r沖動全扔水里了?
果然古往今來,沖動都是魔鬼?!?/p>
阿爹知道非打死我不可,思至此我不禁一陣惡寒?!?/p>
要不去水里撈回來吧?!?/p>
我正想著,后頭卻傳來隱忍的嗤笑。
一扭頭,果然是玄青?!?/p>
咦~這和尚不會有喜歡看人犯蠢的惡趣味吧!
瞧著玄青戲謔的目光,我自詡城墻般強(qiáng)大的臉皮居然紅了:“我、那個……天氣蠻好,哈哈~”
今天開始,請叫我尷尬女王!
玄青瞧著我一臉尷尬卻只是越發(fā)好笑,連肩膀都不住的顫動。
對上我生無可戀的目光,半晌,終于止住笑意?!?/p>
他環(huán)顧著四下無人這才拿來捕魚網(wǎng),幫著撈起了硬幣?!?/p>
我只在一旁加油助威,倒叫玄青好一陣忙活。
叫你笑我。
雖然最后十個銅板僅找到九枚,倒也還算夠了?!?/p>
我正欲嬉笑離開,他卻忽而收起笑意,眼波流動間是我看不懂的情緒。
“檀越不是一般的女子,鮮少有人能叫我……如此開懷?!薄?/p>
其實(shí)我沒怎么懂他的意思?!?/p>
但不得不說,我確實(shí)不是一般的女子?!?/p>
畢竟誰家正經(jīng)人沒事穿越啊!
但……我倒挺希望我是一般的女子?!?/p>
我有點(diǎn)想我爸媽了?!?/p>
7
別人穿越手拿逆襲、重生、救贖劇本?!?/p>
而我穿的估計是本種地小甜文。
還是作者水平不咋地的那種?!?/p>
來這也有三四年了,可除了流水賬般的日子,什么都不曾發(fā)生。
一年又在庸庸碌碌中過去。
這年,我在寒山寺的后山頭上搭了個秋千?!?/p>
沒事便蕩著秋千同玄青談天,日子平庸倒也愜意?!?/p>
我想我大概是該認(rèn)命了,該習(xí)慣了。
阿爹同寺院素來交好,我們孤女寡父年年都到寒山寺過年。
無論何時,過年都是頭等大事。
我早一個月便在集市里置辦了各種年貨?!?/p>
跨年十分,當(dāng)寒山寺的古鐘敲響第十二下?!?/p>
我和玄青就坐在山頭望著鎮(zhèn)上的各色煙火,那是一派人間清歡?!?/p>
我扭頭看向玄青?!?/p>
小和尚淡漠的眸中浮動著煙火明滅?!?/p>
不知為何,我竟從中看出了渴盼之色?!?/p>
說到底,我們都還只是幼稚的孩子罷了?!?/p>
我笑著予他一束仙女棒?!?/p>
仙女棒的火光微薄卻足以照亮一顆孤寂已久的心?!?/p>
嗯……也可能是兩顆?!?/p>
我描摹著玄青被煙火照亮的側(cè)臉,眉眼彎彎?!?/p>
也許這便是人間煙火吧?!?/p>
我該認(rèn)命了,該適應(yīng)了?!?/p>
可……為什么偏偏是我呢?
我一直壓抑著自己別去想這件事?!?/p>
可這萬家燈火的日子,又怎么可能不想念?
煙火燃盡,世間萬物雜糅著我的胡思亂想歸于平靜?!?/p>
晚風(fēng)乍起,搖的我腰間鈴聲陣陣。
我驚覺眼中生了霧氣,趕忙佯裝撩發(fā)的順勢擦去?!?/p>
撇過頭去才發(fā)現(xiàn),玄青似乎也在認(rèn)真的看我?!?/p>
他的嘴角少了溫潤的笑意,眼色深深?!?/p>
卻似乎這才是他真正的模樣?!?/p>
哎呀,不管了!蕩秋千吧?!?/p>
玄青在我身后輕推著,榕樹葉順著搖曳紛飛?!?/p>
今夜月色皎潔,星河滾燙,鈴聲一陣一陣不知又撞進(jìn)了誰的心底?!?/p>
8
我rì日渴盼著這平淡的生活能有所變動?!?/p>
卻不曾想,變故竟來的這般錯不及防,也這般慘烈悲痛。
……
大年初一這天,我爹說要去廟會置辦些農(nóng)務(wù),我便跟著他下了山?!?/p>
下山前,我同玄青說明天要給他個驚喜?!?/p>
其實(shí)是我自己繡的香包啦,只差一味香料,就能大功告成了!
我搖著腰間的鈴鐺,就這樣興沖沖地下了山?!?/p>
可臨到家門時卻被一眾面色嚴(yán)肅的人攔下?!?/p>
我在鄉(xiāng)間也是住了幾年,一眼便看出他們雖穿著粗布衣衫,卻絕非鄉(xiāng)野村夫。
我心頭突感一陣惴惴不安,下意識的朝我爹靠去?!?/p>
門旁停著一輛馬車,一個衣著富貴的人撩開簾子說明來意?!?/p>
他說我原是當(dāng)朝公主,早年奔波才落得在此?!?/p>
十幾年來皇帝一直在尋找我,如今是要被接到宮中去了。
可笑!太可笑了!
每每我?guī)子m應(yīng)時,偏偏來打破我的生活。
我看著那人含笑的眸子,心頭只一抽一抽的疼的厲害?!?/p>
不要!
我的第六感告訴我,這一去怕是萬劫不復(fù)、再難回頭!
阿爹!
我拽著阿爹的衣袖,卻是渾身冰涼,嘔啞嘲哳發(fā)不出半絲聲響?!?/p>
臟腑逼仄著我?guī)缀醮贿^氣。
我看見阿爹的嘴開開合合,卻始終聽不清,
他似乎在說什么位高權(quán)重、榮華富貴?!?/p>
不要!我什么都不要。
我怕的要命!
我情愿在這山野里平淡一生?!?/p>
別讓我被帶走!
求你了,我害怕!
可是沒用,什么用都沒有。
我僵硬的被“請”上了車。
有人在一旁死死捂住我的嘴巴?!?/p>
我扣著那人的手,只感到馬車越來越快,越來越快?!?/p>
血滴在了我青綠的襖裙上,浸透了一層層湖色的綢?!?/p>
那人粗糙的手摩挲過我的臉,無論我如何捶打都不動分毫?!?/p>
喉嚨中發(fā)出壓抑到極點(diǎn)的喘息無法被抑制,淚水終于不住的落下?!?/p>
我感到渾身冰涼,手腳發(fā)軟,全然不得動彈?!?/p>
淚眼婆娑中,我透過翻飛的車簾看見有幾個粗布衣衫的人走向阿爹?!?/p>
如此,便是最后一眼?!?/p>
腰間的鈴鐺因?yàn)閽暝憘€不停,那人厭煩的將它一把扯下丟向車外?!?/p>
再無聲息……
十七歲這年的正月初一,我永遠(yuǎn)失去了擁有家的權(quán)利。
9
崇明二十八年初,正月初三?!?/p>
失蹤十七年的長公主關(guān)山月于南國一山野尋回?!?/p>
文仁帝大悅,賜號忍冬,設(shè)宴一月,笙歌不止?!?/p>
……
我是被一陣敲敲打打驚擾醒的。
彼時我以至宮殿?!?/p>
朱紅的卷簾嫚紗,叫我瞧不清外頭的情形。
我只聽聞一個尖細(xì)刺耳的聲音大喊道:
“公主醒了”?!?/p>
外頭的數(shù)位奴婢聞言齊齊跪下?!?/p>
我想掀開簾子,卻被人制止,只是將手伸出帳簾把了脈。
太醫(yī)似乎說什么好聽的話,那太監(jiān)顯得十分歡悅,派人去叫了皇上?!?/p>
宮殿里一派寂靜,所有人的呼吸都那樣小心翼翼?!?/p>
我不敢動彈,只努力想透過那紗帳探清當(dāng)前的局勢?!?/p>
終歸徒然?!?/p>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只覺著自己的腰背都僵硬了,這才有聞匆匆的腳步聲?!?/p>
奴仆又齊道了聲安,那層朦朧才終于被掀起了。
那是個穿著華貴的男人,不過而立的模樣?!?/p>
通身的氣派叫我止不住的打顫?!?/p>
想來那便是皇帝了?!?/p>
我被男人威嚴(yán)的目光壓的喘不過氣,一時竟連行禮都忘了?!?/p>
皇帝微微蹙眉許是有些不悅,問候的言語倒是顯足溫情?!?/p>
可盡管如此,我還是能感受出——
這皇帝老兒對我并無半點(diǎn)父女之情?!?/p>
他眼底是與阿爹不同的——理性的利誘?!?/p>
那更像是一種對工具的冰冷態(tài)度?!?/p>
不論如何,絕非親情?!?/p>
皇帝很快就離開了?!?/p>
后頭的老太監(jiān)卻同我講起了如今的身份?!?/p>
皇帝已對外宣布,尋回了失散多年的長公主?!?/p>
如今我應(yīng)冠以皇姓。
日后以關(guān)山月自居,封號忍冬公主?!?/p>
又因我是文仁帝與發(fā)妻所生之長女,故將作為南國圣女,象征南國的風(fēng)氣?!?/p>
今日之后,我不能被除皇室之外的人看清真容,需得日夜蒙紗。
那太監(jiān)同我說:
加封大典將于下月舉行,屆時南國所有百姓都將向圣女朝圣?!?/p>
不過我已然沒心思聽了。
混亂的心率才復(fù)穩(wěn)定,鈴鐺聲似乎猶在耳畔?!?/p>
如今又要接收如此巨大的信息,我腦子實(shí)在混沌得厲害?!?/p>
我認(rèn)命似的閉上眼,只是麻木的接受著周遭婢女的擺弄?!?/p>
待那月色上了柳梢,這一系列“工程”才終于作罷。
我頂著華麗的冠釵,拖著繡花滿面的禮服。
難受極了,可是沒辦法?!?/p>
早先在田間務(wù)農(nóng)時,只有粗布麻衫?!?/p>
我不是沒幻想過要穿錦絡(luò)綢緞?!?/p>
但至少……不是如今這般的模樣。
所有的打扮都過分精美,像極了紙醉金迷的頹唐,酒肉池林般死亡前最后的狂歡?!?/p>
大抵是因?yàn)轭^冠過分沉重,我感到自己被禁錮住了?!?/p>
空氣中有微微不可聞的異香?!?/p>
暈厥前,我看見皇帝領(lǐng)著一個戴著半臉面具的男人走來,而后是一陣鈴鐺震動……
……
這次,我是被痛醒的?!?/p>
我本想扭過僵硬的脖頸,卻發(fā)現(xiàn)動彈不得。
欲求救也是嗚咽無聲?!?/p>
我極力的掙扎了一會兒。
終于!一絲朦朧的光照進(jìn)眼眸。
那是……
血!
滿地的血!
我驚覺所處之處光亮的不似凡間?!?/p>
一切事物都朦朧的閃耀于白晝?!?/p>
這亦使我身下的鮮血格外乍眼?!?/p>
我感受到生命的流逝,卻無能為力。
窒息的絕望涌上心頭。
此時身下卻忽而傳來一陣溫暖?!?/p>
混沌間,我聽到有人在耳畔粗重的喘息?!?/p>
是個男人!
他說:
“沒有時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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