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歲那年的元夕盛會，我與夫君相遇，一見傾情。　

　　世人皆道天賜良緣，我也深以為然?！?/p>

　　然而，洞房當(dāng)晚，他卻親手遞給了我一碗避子湯?！?/p>

　　01　

　　看著那碗黑漆漆的湯藥，我心里一冷：“夫君這是何意？”　

　　我的新婚夫婿，當(dāng)今皇后的親弟弟任永年端著藥碗走到我面前，清雋的臉上滿是愧色：“辭娘，你知道我有兩個孩子，他們的生母早逝，你家世顯赫，若是……”　

　　“若是生下孩子，你擔(dān)心會搶了你兒子的世子之位？”　

　　我把手里的扇子扔到一邊，冷聲打斷了他的話?！?/p>

　　他嘴唇囁嚅了兩下，卻沒有絲毫反駁我的意思，可見是說到了他的心坎里?！?/p>

　　接著他又試圖哄勸我：“只是這一段時間，待我向陛下請封衡兒的世子之位，我們自然也會有自己的孩子。”　

　　我聽著他的言辭，心里卻荒謬的想要笑出聲來：“任永年，我姜辭是英國公嫡女，姜家累世公卿，這婚事是皇后娘娘親自下帖求的，是陛下為了新舊權(quán)臣聯(lián)合賜下的，可不是我哭著喊著要嫁給你。”　

　　話說到這里，我本以為他能明白輕重，沒想到任永年還是咬著牙，硬把這碗藥又往我面前送了送?！?/p>

　　一瞬間，我心里止不住的失望?！?/p>

　　我走到他面前，揮手打翻了他手里的藥碗，苦澀的藥汁潑了他一身?！?/p>

　　“這藥誰愛喝誰喝，我消受不起?！薄?/p>

　　當(dāng)晚，任永年鐵青著臉沖出了新房，直接宿在了妾室房里?！?/p>

　　02　

　　我名喚姜辭，是英國公府姜家的獨(dú)女?！?/p>

　　16歲那年，邊關(guān)大勝，恰逢元宵盛會，十里長街燈光輝煌，人聲鼎沸?！?/p>

　　我被洶涌的人潮擠到了道路中央?！?/p>

　　人群中傳來混亂的尖叫聲，我回過頭去才發(fā)現(xiàn)游街的花車不知怎的被驚了馬，竟然直接朝著我的方向沖了過來！　

　　那一瞬間被拉得無限漫長，似乎周圍都靜止，我甚至看到人群之外的貼身婢女面上盡是驚恐?！?/p>

　　然后我的腰上一緊，被人用力向后一扯，后背重重撞上了一片胸膛，這才堪堪避過了疾馳而來的花車。　

　　我抬頭，看到了一張清雋的面容?！?/p>

　　正是當(dāng)今皇后的胞弟，朝中炙手可熱的新貴，驃騎將軍任永年?！?/p>

　　察覺到我的目光，他垂首看我，一雙溫潤的眼睛里是隱隱的擔(dān)憂：“姜小姐，你受驚了。”　

　　他知道我是誰。　

　　我沒來得及回話，便被尋過來的家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p>

　　在父母噓寒問暖中，我抬頭望過去，那輛花車已經(jīng)撞上墻面，周圍不少百姓倒在地上發(fā)出痛苦的呻yín?！?/p>

　　好好的一場元夕燈會，變成了這幅樣子。　

　　我垂下了眼睛。　

　　第二天，上京城傳遍了國舅爺英雄救美，與英國公嫡女一見鐘情的故事?！?/p>

　　父親被傳召入宮，回來便開始嘆氣?！?/p>

　　“陛下聽說了昨晚的事，有意賜婚。任永年近來深受皇恩，又是國舅，也算良配。只是你嫁過去是續(xù)弦，又要為人繼母，總是不好……”　

　　父親看著我，一夕之間仿佛蒼老了許多。　

　　“你若是不愿意，我便去回絕了陛下?！薄?/p>

　　我聽著父親的話，腦海中卻是那輛支離破碎的花車和那些受傷的百姓。　

　　我用力握住父親的手，低聲道：“父親不必為難，女兒愿意嫁?！薄?/p>

　　誰成想，新婚當(dāng)晚，這場聯(lián)姻便被任永年親手?jǐn)嚦闪艘粓鲷[劇。　

　　我目送著他出了新房，沒有絲毫追上去的意思?！?/p>

　　陪嫁的羅媽媽聽到了動靜，從外邊進(jìn)來，臉上滿是焦慮：“大娘子，這國舅爺怎么就走了？”　

　　我捻著床上的花生剝了一個，嘗了嘗感覺味道不錯，便又拿了一個?！?/p>

　　羅媽媽見我這不緊不慢的樣子，急得直跺腳：“我的大娘子誒，這新婚夜國舅爺就去了妾室那里，傳出去多難聽啊！您就不擔(dān)心嗎？”　

　　擔(dān)心？　

　　我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p>

　　如今新帝登基不久，朝堂未穩(wěn)，外又有強(qiáng)敵。為了穩(wěn)固人心，皇帝想破腦袋才想出了這么一個聯(lián)姻的主意?！?/p>

　　今日我下了他任永年的臉面，哪怕他去皇后面前告我的狀，明日他還是得乖乖過來跟我求和。　

　　更何況……　

　　如今任永年這般做派，我簡直求之不得?！?/p>

　　03　

　　第二天一早，我被羅媽媽從床上薅了起來?！?/p>

　　她一邊為我梳洗打扮，一邊絮絮叨叨地念著：“大娘子沒有公婆，不必早起問安，但是今天得進(jìn)宮向皇后娘娘請安，還是早些起來準(zhǔn)備的好。”　

　　我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鏡子里的女子眉目如畫，神色倦怠?！?/p>

　　羅媽媽小心翼翼地為我插上發(fā)簪，門外忽然傳來一道妖妖嬈嬈的女聲：“大娘子，妾身來給您請安了?！薄?/p>

　　我跟羅媽媽對視一眼?！?/p>

　　來了?！?/p>

　　任永年曾經(jīng)有過一任妻子，因病去世，膝下育有兩子，這是我早就知道的事情?！?/p>

　　當(dāng)年新皇尚在潛龍之地盤桓，先帝無子又病重，奪嫡一事在整個上京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幾名最有希望繼位的宗室斗得死去活來，水火不容，鬧到最后同歸于盡。陛下這才在太后和群臣的簇?fù)砩系巧匣饰?，成了新帝?！?/p>

　　幾名造反的宗室得知先皇有意讓陛下繼位，便不遠(yuǎn)萬里派了殺手，皇后娘娘被當(dāng)時路過的周婉兒的兄長舍命救下，任永年在與殺手搏斗中掉落水中，又被周婉兒所救。雙重恩情，皇后便做主讓周婉兒嫁給任永年做側(cè)室夫人?！?/p>

　　當(dāng)時此事在上京也是掀起了不小的風(fēng)波?！?/p>

　　救命之恩換來讓嫡親妹妹做了妾，雖說是有誥命的貴妾，那也是妾?。　?/p>

　　我若是周婉兒的兄長，怕是棺材板都要按不住了。　

　　周婉兒得了誥命，又有任永年的疼愛，平日里囂張跋扈，名聲向來不好。這一大早來請安，只怕是來者不善?！?/p>

　　我皺了皺眉，低聲囑咐羅媽媽：“到正堂去見吧。”　

　　正堂里，周婉兒一身大紅裊裊婷婷地向我行禮：“妾身見過大娘子，本應(yīng)早些來請安的，只是將軍起的晚了些，妾身要伺候?qū)④娛嵯?，這才遲了，請大娘子千萬別見怪?！薄?/p>

　　我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沒有錯過她看向我眼里的那點(diǎn)復(fù)雜?！?/p>

　　看樣子也不傻，知道做正頭娘子比做妾要好?！?/p>

　　只是我新婚第一天，便迫不及待地要來給我一個下馬威，真當(dāng)我姜家女兒是吃素的？　

　　我連眼角都沒動一下，下令道：“拖出去，周氏不敬主母，掌嘴二十?！薄?/p>

　　整個院子霎時間靜了下來，周婉兒瞪大了眼睛看著我，似乎不敢相信我居然會這么做?！?/p>

　　“怎么都不動？還要我親自來嗎？”　

　　見我真的發(fā)了脾氣，奴仆這才上前準(zhǔn)備把周婉兒拖到院子里去。　

　　“你敢??！我可是有誥命在身！”她被幾個膀大腰圓的嬤嬤按在了院子里，聲嘶力竭，精美的發(fā)髻和衣衫都變得散亂，“姜辭你這個賤人！你敢動我，皇后娘娘和將軍都不會放過你的！”　

　　我眼看著她身邊的奴婢跑出去報信，慢條斯理地品著茶，估算著任永年快到了，這才施施然開口。　

　　“辱罵主母，罪加一等?！薄?/p>

　　果然，旁邊的嬤嬤收到我的指示，掄圓了胳膊正準(zhǔn)備往周婉兒嬌嫩的臉上扇的時候，一聲怒喝從門口的方向傳過來?！?/p>

　　“住手！”　

　　任永年看清楚院子里的場景，簡直目眥欲裂?！?/p>

　　他沖過來一把揮開按住周婉兒的嬤嬤，將她牢牢護(hù)在懷里，又對我怒目而視：“姜辭，我原本以為你舒雅賢德，這才點(diǎn)頭答應(yīng)娶你過門，沒想到你竟如此善妒！新婚第一天便如此刁難婉兒！”　

　　善妒？刁難？　

　　還點(diǎn)頭答應(yīng)娶我過門？　

　　從任永年的嘴里聽到這一番屁話，還真是一點(diǎn)也不意外?！?/p>

　　雖然他如我所愿，但我不打算就這么放過他。　

　　我挑釁地看向任永年，嗤笑一聲：“任永年，我原本以為你是個聰明人，沒想到腦子還真被門擠了?！薄?/p>

　　“你我新婚當(dāng)晚，你宿在了妾室房里，已經(jīng)是在打我姜家的臉，我不愿與你計(jì)較。今日一早，你這妾室穿紅戴綠披金掛銀來跟我請安，安的什么心你真的不知道？！”　

　　任永年和縮在他懷里的周婉兒都是一僵，但我沒有給他反應(yīng)的時間?！?/p>

　　“我再給你重復(fù)一遍，我是為著朝廷，為著姜家嫁過來的，不是求著你！你若是不想得罪滿朝勛貴，以后最好對我客氣一點(diǎn)，那我們還能安安生生做個表面夫妻。你若是不愿意，咱倆魚死網(wǎng)破誰也別想好！”　

　　03　

　　新婚第一日?！?/p>

　　我與夫君徹底撕破了臉?！?/p>

　　去皇宮請安的路上，羅媽媽在馬車?yán)镒⒉话玻崎_簾子看了一眼在外面騎馬的任永年，對方面色鐵青，絲毫沒有新郎官的喜氣?！?/p>

　　我懶得理他，盤腿坐在小桌上剝花生?！?/p>

　　見我這個態(tài)度，羅媽媽嘆了口氣，終究還是沒再勸我?！?/p>

　　到了宮門口，我下了馬車，任永年雖然滿臉不耐但還是老老實(shí)實(shí)地站在門口等著我?！?/p>

　　看來還沒傻的徹底。　

　　但我懶得同他做戲，也沒等他，便徑直進(jìn)了宮門。　

　　走到半路，太后派人來把我截住，任永年本來想跟我一起去，沒想到太后身邊的蘇公公說只叫了我一個人?！?/p>

　　任永年面色鐵青，拂袖離去?！?/p>

　　蘇公公瞅著我，嘆了口氣，意有所指道：“娘子受委屈了?！薄?/p>

　　我笑了笑，沒有作聲?！?/p>

　　太后大娘娘聽蘇公公說完任永年的做派，便拉著我的手噓寒問暖，眉眼之中滿是疼惜?！?/p>

　　“好孩子，委屈你了。我早與皇帝說過任永年怎堪匹配英國公嫡女，可他們一意孤行，為了抬皇后娘家的地位真是無所不用其極?！薄?/p>

　　浸淫深宮數(shù)十年，太后知道怎么將話說的舒心，怎么暗示讓人放心，絕不會輕易把話說的這么直白?！?/p>

　　我從她的話里聽出了別的意思。　

　　太后對新皇不滿，我是知道的。自他登基以來，朝中政策一改先皇的休養(yǎng)生息，頻頻用兵，前些日子雖然邊關(guān)大勝，但國庫也因此吃緊?！?/p>

　　太后帶頭削減了宮中用度，但也是杯水車薪。　

　　而這個當(dāng)口，新皇又要派兵北征契丹，出征名單上，我的新婚夫婿任永年位列主帥。　

　　聽了這一番話，我沉默不語。她也沒有逼我表態(tài)，只讓我別為了這些事壞了心情。　

　　我怎么會因此壞了心情。　

　　我的目的，從來都不是這些?！?/p>

　　04　

　　御花園里，桃花開得正好?！?/p>

　　我盯著池塘里的飄落的花瓣，春日的寒風(fēng)吹過，我禁不住打了個寒顫?！?/p>

　　就在這時，一件帶著暖意的大氅落到了我的肩頭?！?/p>

　　我抬頭一看，一眼便認(rèn)出了來人——　

　　當(dāng)今皇上與皇后的獨(dú)子，恒王傅懷瑾?！?/p>

　　傅懷瑾玉樹蘭芝，一派尊貴，低頭看著我?！?/p>

　　毫無疑問，我身上這件大氅就是他的?！?/p>

　　他遠(yuǎn)遠(yuǎn)的便遣散了宮人，但在太后眼皮子底下，為了避嫌，我還是后退兩步把衣服從肩上扯了下來：“恒王殿下。”　

　　我瞥了他一眼，傅懷瑾臉上淡淡的笑意忽然散去：“舅母不必多禮?！薄?/p>

　　“舅母”兩個字從他嘴里說出來，帶上了一股咬牙切齒的感覺。　

　　我有些想笑，他在我面前做出這般樣子，看著就像個齜牙的狼崽子?！?/p>

　　大概是看我的反應(yīng)不滿意，他又在后面追了一句：“讓周婉兒搶了救命之恩，舅母真的一點(diǎn)也不在乎？”　

　　我動作一頓，抬眼看他?！?/p>

　　他說的沒錯，當(dāng)年在瑜川救了任永年的，并不是周婉兒，而是我?！?/p>

　　我自幼在將門長大，刀槍劍戟無所不通，奪嫡那日，我接到了宮中消息，便打算女扮男裝出城報信?！?/p>

　　母親想要攔我，我牽著自己的馬，擲地有聲：“我姜家滿門忠烈，如今陛下有難，父親遠(yuǎn)在邊關(guān)，我雖是女兒但也不能袖手旁觀，墮了祖先的英名！”　

　　母親只能含著眼淚送我出門?！?/p>

　　上京離瑜川并不遠(yuǎn)，我騎著快馬趕了半天，在路上遇到了落單的任永年?！?/p>

　　他被宗室派來的殺手追殺，墜入河中，我看他快淹死了，便將他撈了上來?！?/p>

　　等再次見到，他便搖身一變成了國舅爺，而他的救命恩人也變成了周婉兒。　

　　我沉吟片刻，緩緩答道：“殿下誤會了，救了將軍的是周婉兒，并非臣妾?！薄?/p>

　　傅懷瑾若有所思的看著我，半晌應(yīng)了一聲?！?/p>

　　我知道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便沒再多說，跟著尋過來的女官去了皇后宮中?！?/p>

　　一進(jìn)門便瞧見任永年鐵青著臉，似乎剛剛被訓(xùn)斥過?！?/p>

　　皇后對我倒是親切，握著我的手噓寒問暖，又賜下了不少貴重珍品以示安撫?！?/p>

　　只不過我知道，她瞧上的不是我，而是我背后的姜家?！?/p>

　　從皇宮里出來之后，任永年對我怒道：“昨夜的事，是不是你派人告訴陛下和娘娘的？！”　

　　我瞠目結(jié)舌，實(shí)在很難相信有人能蠢到這個地步?！?/p>

　　我不想與他在宮門口爭執(zhí)，便往馬車的方向走過去，誰想到這個憨貨還不依不饒的拽著我?！?/p>

　　連宮門口的禁軍都被招惹了過來?！?/p>

　　于是皇城邊上的所有人圍觀了一場姜家女胖揍國舅爺?shù)拇髴?。?/p>

　　當(dāng)天晚上，丟了顏面的任永年氣得又宿在了周婉兒的房里?！?/p>

　　“周氏在給將軍上藥，姑娘下手不輕，聽他叫的可慘了?！绷_媽媽聽完八卦，喜滋滋的跑過來?！?/p>

　　經(jīng)過這兩天的鬧劇，她也不再指望我們能過得伉儷情深如膠似漆，順理成章地轉(zhuǎn)變成了看戲的狀態(tài)?！?/p>

　　而且私底下的時候，連大娘子都不叫了?！?/p>

　　我趴在桌子上繼續(xù)剝著花生，旁邊白白胖胖的花生米已經(jīng)堆了一小堆?！?/p>

　　“姑娘，你最近好像挺喜歡花生?！薄?/p>

　　我拍掉手指上的花生殼碎屑，抓了一把塞到羅媽媽的嘴里，抿嘴一笑：“因?yàn)楹贸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