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免費
作者:阿銀姐姐|發(fā)布時間:2023-03-11 08:55:53|字數(shù):9227
五年前我懷了裴延禮的孩子,靠著這個孩子,嫁進裴家,成了他名副其實的妻子。
這五年里,裴延禮對我與孩子不聞不問,冷淡至極。
三天前,我與他的孩子意外遭遇車禍而亡,他與白月光遠赴西利,攜手完成年少時許下的心愿。
小馳死后的第三天,裴延禮仍未到場。
……
靈堂中的人來了一波,走了一波,各個臉上是悲痛惋惜的表情。
只有我知道,那都是假的。
站在餐廳,倒了杯水,正要喝下,身后傳來女人議論的嬉笑聲:“小孩子都死了幾天了,竟然還不見他爸爸回來?”
“你不知道嗎?”
“知道什么……”
那聲音壓低了再低,成了氣聲,“裴二哥去了西利雪山,跟平霜一起,那種地方,進去了就沒信號,裴家給他打電話都快要打瘋了,愣是一通沒接?!?/p>
“興許是故意不接?!闭f話的女人勾唇笑了笑,“誰不知道她是靠著未婚先孕進的門,要不是她,裴二哥早跟平霜在一起了?!?/p>
在這一聲聲的嘈雜聲中,我最終因為悲傷過度,暈倒在了靈堂上。
被喂了點藥醒來,耳邊還是有許多雜音,我頭疼欲裂,翻身將臉埋進了枕頭中,試圖逃避現(xiàn)實,潮濕咸腥的味道撲鼻而來,原來是我這些天掉的淚。
眼淚都浸透了枕頭,裴延禮卻還沒回來。
吵聲隨著一道沉重腳步聲的出現(xiàn)而散去,人群中似是有人說了一聲:“延禮,你可算回來了。”
延禮……裴延禮?
不會的。
他遠在西利,跟梁平霜在一起,他怎么會回來?
就算他想回,梁平霜會答應嗎?
她故意選在小馳生日那天,帶著裴延禮踏上出國的航班,那晚小馳低著頭,蛋糕上的蠟燭快要燃盡了,光芒映在他圓潤的小臉上,照出他的失落。
他是那么喜歡吃甜食的孩子,卻一口沒動,稚嫩的聲音一句一句地問:“媽媽,爸爸什么時候回來?”
他不哭不鬧,從小就懂事,知道爸爸不愛他,更不愛他的媽媽。
這五年里,小馳唯一的心愿就是爸爸可以陪他過一個生日,可到去世,這個心愿都沒有實現(xiàn)。
身旁的椅子被拖拽開,有人坐了下來。
那個味道,是與我同床共枕五年的人,只要他一靠近,憑借他的氣息、動作,哪怕是一個眼神,我都感受得到。
從前我是那樣期盼他的親近,可心灰意冷后,竟連一眼都不愿看去。
裴延禮坐下后,二字很淡,“抱歉。”
又是抱歉。
她跟梁平霜去西利時,我攔住他的路,拉住他的袖子乞求,“明天再去可以嗎?今天是小馳的五歲生日,他想要爸爸陪他一起過?!?/p>
結(jié)婚這么多年,我自知沒資格要求他什么,畢竟這樁婚事,不是他想要的。
可在小馳的問題上,我總是想要求一求的。
但毫不意外的,裴延禮拿開了我的手,面無表情,“抱歉,平霜在等我了。”
可他的孩子也在等他。
不過,這一次,小馳真的生氣了,再也不會等他了。
周身都很冷,我蜷縮了下身體,頭深深埋了進去,裴延禮坐在一旁,他知道我醒著,他是那樣敏感多疑的人,這些年來對我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
一是怕我再設計他,二是怕我傷害他的心上人。
“你醒了?”裴延禮的語調(diào)中不見悲傷,更多的是急迫,“樓下的人已經(jīng)散了,起來吃點東西吧。”
他怎么可以這么平靜,就好像死的那個不是他的孩子。
的確。
這么多年,他從沒將小馳當作是他的孩子,更沒將我當成妻子,畢竟如果不是母親的算計,我上不了裴延禮的床,當不了裴太太。
裴延禮恨我,恨我母親。
他曾稱我們是——農(nóng)夫與蛇。
想到小馳,我又是一陣鼻酸,將臉陷進濕軟的枕頭中,聲音干啞,糊成一片,不住地哽咽,“……你去看過小馳了嗎?”
“嗯?!?/p>
“看過就好?!蔽遗酥谱×丝蘼暎澳愠鋈グ?。”
裴延禮的聲音如清風,照例是那樣的輕描淡寫,“我沒接到電話,進山之后通訊設備失靈……真的?!?/p>
真的?
這算是強調(diào),又或是為自己脫罪。
不管是什么,我都不在意了。
“嗯,出去吧?!?/p>
裴延禮沒走,對我的態(tài)度很是不滿:“……唐枝,孩子才幾歲,你怎么能讓他自己出門,我是孩子的父親,我覺得你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解釋?
“呵”我輕聲發(fā)出一聲笑,接著活動四肢,坐了起來。
我這個樣子一定丑極了,臉上是淚痕,皮膚上是一條條壓痕,眼眶深凹著,雙目無神,面色慘白,遠看如一具骷髏。
反觀裴延禮。
正襟危坐,正裝出席,一絲不茍,那張臉如寒冰一樣凜冽,沒有悲傷,沒有眼淚。
他是審問犯人的警官,而我這個母親,成了犯人。
“你笑什么?”裴延禮皺眉反問。
“我笑你?!蔽铱吭诖差^,脆如紙張,一撕即碎,棱角卻還是鋒利的,“你知道小馳出門想去哪里嗎?”
裴延禮我注視著,示意我說下去。
“他要去找你?!?/p>
“他打了很多電話給你,但沒有一次接通?!?/p>
“他說,爸爸可能是迷路找不到家了,要出去找你?!?/p>
裴延禮遲疑了一下:“你沒攔住他嗎?”
“我可以哄騙他一次兩次,但他擔心爸爸,趁我……”忽然間,我覺得自己真是又可悲又可笑,為什么要跟他解釋呢?“是我的錯?!?/p>
短短幾字,在冰冷的空間中刮起一場風暴,裴延禮的眼神附加了一層審視的味道。
我迎著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錯在不知天高地厚喜歡上你,又陰差陽錯跟你結(jié)了婚,有了小馳。錯在生下了他,讓他受盡了委屈,還沒有保護好他?!?/p>
在裴延禮極具壓迫感的眸光中,我揚起一笑,“最錯在不該對你抱有幻想,異想天開覺得我們還能回到從前?!?/p>
裴延禮表情空白,一時間沒了話。
那一巴掌揮落下來的時候,我跟裴延禮都沒來得及反應。
人是從門外沖進來的,帶著哭腔與激烈的罵聲,打完后又拽著我的肩膀,“你連一個孩子都看不住,你配做一個媽媽嗎?!”
打人的是裴延禮的小姑。
她跋扈囂張,目中無人,一直不喜歡我,更不喜歡小馳,她推過小馳,給小馳吃壞掉的桃子,偷偷在小馳耳邊說過,他爸爸討厭他。
這會兒的悲傷號啕,不過是在裴延禮面前演戲。
我麻木坐著,挨了好幾巴掌,嘴角出了血。
裴延禮這個丈夫卻云淡風輕地看著,一動不動,眼里全是漠然,過去到現(xiàn)在,在我和小馳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他從沒伸出過援手。
頭發(fā)被撕扯著,很疼,在一句句的罵聲里,我對上裴延禮冷沉的眸子。
曾經(jīng),我只是摔了跤,蹭破了皮,他都緊張得不行,皺著眉一個勁問我疼不疼。
時過境遷。
我在他面前挨著打,他都可以做到冷眼旁觀。
這么多年來,我對裴延禮從年少的情竇初開,再到他對我忽冷忽熱后我小心翼翼的癡戀,最后卻在一場謀劃與推動中讓我跟他結(jié)了婚,成了他的妻子。
從前我對他有愛,有期盼,還有愧疚。
多天來緊繃的弦斷了。
我突然坐起來,抓著小姑的胳膊,反擊回去了一巴掌,她被打蒙了,捂著臉,睜大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
這個家里,除了裴延禮,我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小馳更沒有。
這一巴掌,我應該還回去。
去江陽墓園的那天,我?guī)е荒樜聪膫?,左?cè)臉頰紅腫,下巴還有幾道被抓傷的痕跡。
那天要不是裴延禮上手拉開了我跟小姑,這傷興許要更重一些。
可裴延禮推開的人是我。
坐在車里,寒潮從四面八方襲來,我感覺不到冷,空洞地望著車窗外。
裴延禮坐在我的身側(cè),接著一通電話,是梁平霜的。
小馳下葬的日子,身為他的父親,卻一定要在這種時候,接其他女人的電話,他的聲調(diào)一貫的散漫,但對梁平霜有種特殊的耐心。
“是,還要忙幾天?!?/p>
“……你先回?!?/p>
“她?”
我半側(cè)著身子,感受到裴延禮的眼神掠了過來,接著遞來了手機,“平霜要跟你說話?!?/p>
換作從前,我大抵是要把手機摔出去的。
可沒了小馳之后,再做這些又有什么意義?
在裴延禮訝異的目光中,我笑著接了手機,貼在耳邊,屏幕上還殘留著裴延禮的余溫,過去我是那樣向往他這個人,他的氣味、聲音、體溫,我都想要靠近。
可現(xiàn)在只是貼了下,就惡心。
梁平霜的聲音從話筒中傳出來,還是那樣落落大方,又開懷,“唐枝,你還好嗎?”
我沒作聲,身旁人的氣韻很壓迫,好似我敢跟梁平霜說一句重話,他就會立刻將我趕下車。
這種事,裴延禮不是沒有做過。
還是在大雪紛飛的深夜,我只是當著他的面跟梁平霜打了一通電話,警告她不要再破壞別人的家庭,便引得裴延禮大發(fā)雷霆,摔了手機,將我驅(qū)趕。
那夜我在冰天雪地中走了兩個鐘頭,后來燒了一周,他沒來看過一眼,是小馳趴在我的床邊,稚嫩的小手貼在我的額頭,一聲聲喚媽媽。
我是為了小馳,才活下來的。
那個孩子要是沒了我,在裴家該怎樣立足?
可如今,是我沒了他,我身體里的氣息被一絲絲抽干,失去了追求生存的動力。
耳邊,是梁平霜重復地問聲:“唐枝,你沒了孩子,還好嗎?”
她聲線很弱很低,就是不讓一旁的裴延禮聽到。
“你一定很不好,因為你失去了籌碼?!?/p>
小馳,的確是我嫁給裴延禮的籌碼,沒有這個孩子,我進不了裴家的門,可沒了這個孩子,我留在裴家,又有什么意義?
這里不是我想來的,一開始就不是。
我動了動干疼的嗓子,“那我還給你?!?/p>
梁平霜怔了,“什么?”
“我把他還給你。”我又錯了,這話不該這么說,“抱歉,他本來就是你的?!?/p>
手機瞬即被搶過去,裴延禮掛斷了電話,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中盡顯戾氣,“你又在跟平霜胡說八道什么?”
一個失去了孩子的母親可以跟丈夫的情人說些什么?
警告沒了,更不會咒罵,有的只是放手。
放手,讓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段感情,我無力再堅持,就連這條命,我都不想要了。
在一場蒙蒙小雨中,小馳下了葬。
墓碑上的照片是他三歲時拍的,當時約好了一家人去拍全家福,我與小馳到得早,從早等到晚,周圍都是幸福美滿的一家人,他們有說有笑,感情和睦,在攝影師的指導下擺動作。
在歡聲笑語中,更襯得我與小馳可笑。
我尚且可以承受裴延禮的冷待,可小馳呢?
陰沉的天氣,冰冷的墓碑,碑上的照片沒有笑,畢竟那天,小馳是在強忍著失落拍了照,他不想讓我不開心。
身邊有人撐傘,我低頭,對著小馳的墓碑禱告懺悔,祈禱他來世,可以有一對愛他的父母,不要再像今生一樣,受盡冷眼。
眼前有雨掠過,又有人影走過。
像是裴延禮。
我撐開沉重的眼皮,看見他的黑色大衣擦過一道影子,他彎腰,在小馳的墓前放下什么東西,等他站起來了,我才看清。
是一套賽車積木。
心下一凜,我有些不解,當即抓住了裴延禮的衣袖,他生怕我當著這么多親友的面發(fā)瘋,低聲道:“有什么話,回去說?!?/p>
“那是什么?”
我很冷靜地問。
裴延禮回頭看了看,“送小馳的生日禮物,他之前跟我要的,沒來得及……”
“他跟你要的?”
“約好的。”
被我面上萬念俱灰的神色嚇到,裴延禮反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怎么了?”
我腿腳發(fā)軟,身體里猶如一把刀在絞著,跌跪在小馳的幕前,我的孩子……在生命的最后一個生日里,分明拿到了假的生日禮物,卻還笑著面對。
小馳一定知道那塊表是我買來的,可我說是爸爸送的,他便欣然接受,還笑著說要謝謝爸爸。
他什么都知道。
知道這些年,爸爸不曾愛他,連一份生日禮物都沒為他準備過,死后,才收到了遲來的禮物。
可這還有什么意義?
家中氣氛凝重,裴延禮的父親正在等他,老爺子手中執(zhí)著拐杖,粗眉緊擰著,對我的語氣倒是柔和:“小枝,你先上去。”
我知道。
老爺子這是又要對裴延禮動手了。
裴延禮的父親是這個家里唯一喜歡我,信賴我,支持我嫁進來的人,只因當年,我父親在危急關頭救了他。
沒了父親,家里的頂梁柱轟然倒塌,裴家為了報恩,給了我母親一份保姆的工作,工作輕松,薪水很高。
裴父又安排我與裴延禮一所學校,叮囑他要照顧好我,將我當成親妹妹照料,裴延禮的確這么做了,可我卻不知天高地厚,喜歡上了他。
裴父得知裴延禮在小馳的葬禮上遲到,支走了其他人,要對他用家法。
保姆跑上來叫我去求情,聲嘶力竭,拖拽著我,“先生平時最喜歡你,你去說兩句好話,你快去啊?!”
我為什么要去?
過去我愛裴延禮,掏心掏肺,他傷了挨罵了,我比他還難受,但那都是建立在我愛他的基礎上,后來我rì日夜夜看著他為了梁平霜東奔西走,愛沒了,慚愧與自責將我掩蓋。
多少次我想要帶著小馳離開,又有多少次,裴父用布滿滄桑的雙眸望著我,低聲下氣乞求我留下,就當是為了小馳,就當是為了我母親的遺愿留下。
我不該答應的。
卸下了裴太太的行頭,我穿著最簡樸的衣服,箱子里沒有一樣東西是我的,都是屬于小馳的。
摘下耳環(huán),放在梳妝臺下,確認我沒有帶走不屬于我的東西后,一口氣從心底浮上來,這口氣順了順,我躲開保姆,下了樓。
裴延禮這時已經(jīng)挨了打,跪在地上,手掌撐著地面,咬牙忍耐著,一抬頭,赤紅的眸與我對上,可我卻沒多看他一秒。
裴父丟了棍子走過來,他是我在這個家里最尊敬的人,他為我提供良好的環(huán)境與教育,讓我與母親有棲息之所,哪怕到了這個時候,我還是感激他的。
“……叔叔?!?/p>
我再次稱呼他叔叔,并非爸爸。
還記得我進門那天,裴父拉著我的手,放在裴延禮手背上,苦口婆心囑咐他:“小枝是好孩子,你好好待她?!?/p>
就像那天,我跟媽媽來到裴家,他也是這樣將我介紹給裴延禮。
“小枝以后就是你妹妹,跟你一起上下學,你要照顧好她。”
不同的是,少年時的裴延禮尚且可以對我微笑,在學校照顧我,帶我去食堂,等我放學,還會拉著我看他去打球。
分明球場外那些喜歡他的女生都排成人山人海了,他也一定要我去。
他那么耀眼、優(yōu)秀,走到哪里都是焦點。
我卻普通到了極點,跟在他身邊時,總是埋著頭,身著樸素,扎著馬尾辮,校服可以穿到天荒地老,跟他說話都不敢看他的眼睛,那樣的怯懦內(nèi)向,不討喜歡。
那時候?qū)W校里的人都知道,裴延禮愛跟我在一起,是因為他爸爸欠我爸爸一條命,他人好,不計較我的不合群和木訥,去哪里都帶著我。
可當梁平霜出現(xiàn)的那一刻,這種平衡就被打破了。
在球場外看裴延禮打球的人成了她,每頓跟裴延禮一起吃食堂的人也換成了她,她是怎么悄無聲息在裴延禮身邊冒尖的,我記不清了。
只記得一開始,我并沒意識到什么,是裴延禮莫名的冷淡與同學在洗手間的一句:“唐枝也太沒眼力見兒了,裴延禮都跟梁平霜談戀愛了,她還像個電燈泡似的跟著。”
電燈泡。
談戀愛。
這幾個字讓我對裴延禮望而卻步,自那以后,我很有自知之明地遠離了裴延禮,借口拒絕了跟他一起吃飯、上下學,就連在家里,都避免跟他見面。
可當我跟男同學一起出現(xiàn)在食堂時,他又找了過來,站在餐桌旁,用他居高臨下的眼神,審視著平民一般,“不跟我一起吃飯,原來是談戀愛了?”
我不懂,我只是不想做電燈泡而已。
可后來,在陰差陽錯下,我拆散了梁平霜與裴延禮這對神仙眷侶,是時候該把這個位置還給梁平霜了。
跪在地上的裴延禮站了起來,那兩下打得他不痛不癢,他看著我時,我看著裴父,“叔叔,該留下的東西我都留在臥室了,我今天就會走了?!?/p>
“小枝……”
搬走,離婚,是我前些天就跟裴父打過招呼的,他不同意,極力挽留,像是那些年攔著我一樣,可他也知道,沒了小馳,我不會再留在這座母親為我打造的囚籠里。
裴延禮像個局外人,對我跟裴父的話分外不解,“走,走去哪里?”
他一句話惹惱了裴父。
“你這個畜生,給我閉嘴!”
裴延禮擰著眉,眼神復雜地我分辨不清,“唐枝是我的妻子,她要走去哪里,我沒有詢問的資格嗎?”
原來他知道我是他的妻子,只是我這個妻子,從沒被認可過吧。
裴父被他氣得心臟疼,捂著胸口,面色煞白,我上去扶住他,輕聲安慰:“叔叔,您別激動。”
“小枝……”裴父對我跟裴延禮婚姻的破裂深表惋惜,他知道問題都在裴延禮身上,所以并不怪我,“這件事是我的錯,是我沒教好這個畜生,讓你受了委屈,讓小馳……你媽媽要是知道了,一定要怪我的?!?/p>
“叔叔,不用說這些了?!?/p>
我扶著他坐下,撞上裴延禮探究的眸:“叔叔身體不好,你要多上點心?!?/p>
沒了多日前的悲傷與眼淚,我這個沉靜的樣子更顯得悲慟。
從裴延禮身邊走過,他順勢抓住了我的手腕,“說清楚,到底要走去哪里?為什么要走?”
哀大莫過于心死,這個道理,裴延禮不懂。
不再對他留戀,我沒多看他一眼,用力甩開他的手。
離開裴家的第三天,我在家中暈死過去。
這早在我的預料之中,胃癌,兩個月前查了出來,那時小馳還在,我一直在積極配合治療,拿到診斷書的那天,我向裴延禮透露過。
可對上的只有他的冷眼,他對我早已恨之入骨,我醒悟得太晚。
我原打算治好了病,帶著小馳離開裴家。
現(xiàn)在看來,是我要去找小馳了。
那天,我沒有說的是,小馳是因為我痛得暈倒才跑出家去找裴延禮的,五歲的孩子還不知道叫救護車,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爸爸。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我怎么也沒想到,在生命的盡頭,睜開眼看到的人竟然會是賀儀光。
讀書時賀儀光與我同班,他家境不好,成績卻很好,一心撲在學習上,跟裴延禮那樣高高在上,家境優(yōu)渥的人相反。
過去裴延禮說他裝清高,讓我離他遠點,我替他辯解過,裴延禮罵我胳膊肘往外拐。
我知道他想要做醫(yī)生,也知道他一定會成功,但沒料到,我竟然成了他深造歸國后的第一個病人。
他穿著白大褂站在床邊看著我的樣子真威風,反襯出我的狼狽與凄楚。
這樣子讓我想起同班時,他總是嫌棄地看著我,然后說:“唐枝,你考得這么差,怎么還睡得這么香?”
那時我總是撇撇眉說:“延禮哥會帶我出國留學的,他說我不用那么刻苦?!?/p>
每當我這么說,賀儀光的神情總是很復雜,如今回想,我總算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了。
依靠一個不愛自己的人,下場總是凄慘的。
這不,我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可不管怎么說,賀醫(yī)生將我救活了,我抬起插著針管的手,彎了彎僵硬的手指,朝他扯出一抹笑,“嗨?!?/p>
賀醫(yī)生興許是不想與我交流,就派了護士來照料我。
我是被鄰居送來的,醫(yī)藥費還沒交,護士詢問家里人的電話,我笑嘻嘻道:“沒爹沒媽,沒家人?!?/p>
護士同情不已,拔針的手都輕了許多,“賀醫(yī)生說要帶你去拍個片子,再做個全面檢查?!?/p>
我無力地穿上自己的舊外套,從裴家走時,我什么都沒帶走,畢竟那些東西不是我的,我怕裴延禮找來讓我還。
我實在不想再見到那個人了。
舊外套是好多年前的,不御寒,袖口浮起了一層毛球,看著實在不怎么美觀,我縮了縮手站起來:“不用,我就是累暈的,我身體好得很?!?/p>
在裴家,除了裴叔叔,沒人看得起我,他們都知道我寄人籬下,算計著上了裴延禮的床,這才坐上了裴太太的位置。
因而這些年,我沒享受過裴太太應有的待遇與丈夫的愛,反而活得不如一個保姆。
心理與身體,都練就的金剛不壞了。
護士半信半疑,畢竟我的臉色,比隔壁的重癥病人好不到哪里去。
當然了,我可是胃癌晚期患者,只不過這是個秘密。
小馳在時需要我保護他,我私下跑了很多醫(yī)院去找治療方案,疼得滿地打滾,嘔吐不止。
拿上繳費單去窗口交了錢。
我捂著腹部,步履艱難走出繳費隊伍,視線昏花空茫時,像是看到了裴延禮,他穿著我給他買的大衣,將別的女人摟在懷中。
這個時候,我多希望自己的意識再模糊一點,那樣就看不到梁平霜脖子上那條,我親手織給裴延禮的圍巾。
他拿走后,我問過很多次,圍巾呢?
他只說忘了。
原來是給了梁平霜。
他分明可以扔掉的,卻換了一種方式羞辱我。
我不意外,反而由衷感受到一股平靜,興許就是那一秒,裴延禮消耗完了我對他所有的愛意與虧欠,連帶著小馳的死,一起葬送了。
黃粱夢醒,我婚內(nèi)喪子,一無所有,他新人在側(cè),得償所愿。
身處醫(yī)院的人來人往里,我想起這些年許多次,我送給裴延禮的領帶,被梁平霜拿去當抹布,他媽媽忌日,我等到深更半夜,卻在梁平霜的朋友圈刷到一條“你總是這么讓人心疼”,就連我一針一針織好的圍巾,都戴在了梁平霜脖子上。
那是母親教我的,是我第一次織,送給裴延禮的時候,我忐忑得想要得到他一個笑,可是沒有。
他只是接過,然后道:“下次別再費這個心思了?!?/p>
他是想要告訴我,我再怎么努力,都是徒勞無功的,可我只是想要彌補,想要做好這個妻子,而那個時候,站在我身旁拽著我衣擺安慰我的人是小馳。
他說:“媽媽別傷心,爸爸只是嘴硬?!?/p>
傻孩子,如果是對喜歡的人,怎么會嘴硬?
他對梁平霜,就從不嘴硬。
小馳死后的半個月。
我開始靠止疼藥物存活。
身體的流逝會加重疼痛,我無法承受,只好吃止疼藥抵抗,每次嘔吐后我都像是一具空殼子,肚子里胃里都空了,再發(fā)展到喝一杯水都會痛。
要吃很多止疼藥,抱著小馳最喜歡的小熊才能睡得著,昏昏沉沉中我總在想,小馳去世的時候,是不是也這么疼。
他沒有止疼藥可以吃,走的時候應該很痛苦。
是我不好,是我沒有照顧好他。
我的小馳……
在意識消散之前,我聽到了一下一下的敲門聲,要不是痛感還在,我大約要把這當成索命的鐘聲。
門前站著的賀醫(yī)生,讓我的表情更加難看了。
他以前可沒這么纏人的,我求他給我講題,他都是愛答不理的,要多冷淡有多冷淡,這會兒是怎么了?
“唐枝,你的狀況很不好,應該盡早去醫(yī)院檢查身體?!?/p>
他是醫(yī)生,是位好醫(yī)生,一眼就可以分辨我的病情好壞。
賀儀光的樣貌跟過去比變化不大,長開了一些,眉眼間的倨傲更重了,像裴延禮所說,他是清高的,清高的人,是受不了侮辱的。
死之前還要得罪人,我實在不忍心。
“賀醫(yī)生,你是沒有病人嗎?”我竭力將自己演繹成一個刻薄的女人,“多讓我做幾項檢查,你可以拿多少抽成?”
賀儀光眼皮跳了跳,“唐枝……”
“我給你錢,你別纏著我了?!?/p>
說完。
我走進屋子里拿錢塞給他:“這些夠不夠?”
賀醫(yī)生走了。
也是,誰會縱容一個無理取鬧的病人,孤零零地死去,就是我最好的結(jié)局。
吞下藥片,拉上窗簾正要休息時,樓下兩道身影落入眼簾中。
是賀儀光與裴延禮。
【通知~】
明天上架啦,感謝大家的不棄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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