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逼我和離，只因為當朝公主看上了我的夫婿。

可，公主不嫁有婦之夫。

所以哪怕我身中劇毒不久于世，他們還是覺得我死得太慢。

我鬧個天翻地覆后安然去世，貴為駙馬的前夫卻在我的墓前哭到落血。

“欣欣，你連夢里都不愿意見我一面么？”

……

我夫君回京述職，被當朝公主一眼相中。

少女心事鬧得人盡皆知。

金枝玉葉的任性，便是嬌蠻也動人。皇帝樂呵呵地問我夫君可愿意迎娶公主。

他們不是不知道，楚尋有一個恩愛煞濃的原配妻子。

可他們并不在意。

畢竟，我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醫(yī)女，憑什么和千金之軀的公主搶夫婿？

楚尋對我承諾，說他心中只有我一個。

可在我提議回邊疆的時候，他拒絕了我。

他說他不能丟下母親和妹妹不管。

可他不知道，我之所以急著回邊疆，一是怕公主真的強搶民男，二就是因為他的母親和妹妹。

楚尋的母親和妹妹，她們不太喜歡我。

她們嫌我門第不高，配不上楚尋，嫌我身體不好，不能為楚尋綿延子嗣。

我將這些講與楚尋聽，他只會溫聲讓我多寬待著些。

所以后來，他母親和妹妹怎么待我，我再也沒有說與他聽。

倒是楚尋，還以為我和他母親妹妹相處得越來越好，樂津津地對我說：“你看，我說了吧，你讓讓她們，之后會越來越親近的?！?/p>

三日前，他母親以我身體不好為由，強令楚尋與我分房睡。

今日，金鑾殿前，公主一眼看中了去宮中聽吩咐的楚尋。

我為何會知道？

楚尋的母親下午便得意洋洋地來看我：“你勤等著吧，我兒子如今得公主青眼，你早晚得自請下堂。”

天氣轉(zhuǎn)暖，我的身體也好了很多。

溧陽郡主送來請?zhí)覅⒓哟喝昭纭?/p>

我本想拒了，婆母卻罵我——

“哪個婦人不替夫君交際？你連請?zhí)疾粦?yīng)，我兒娶你回來是讓你替他得罪權(quán)貴的么？”

宴上貴女如云，眾人舉酒歡迎我這從未露面過的將軍夫人，我拘謹不已卻勉強應(yīng)酬。

酒酣宴罷，溧陽郡主邀我同賞她家后花園的春景……

于是，眾多貴女簇擁之下，我隨著郡主往后花園而去。

卻沒有想到，透過扶疏花影，看到了我的夫君，和一個古靈精怪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雪容花面，臉上帶著嬌俏的笑意，正抬頭看頭頂?shù)奶一?。楚尋站在他的旁?cè)，雖然表情不耐，但眼神之中卻有幾絲溫柔。

周圍人聲漸去，天地間仿佛只剩這一對璧人。旁邊一陣風將桃花垂落，花瓣飄入少女烏黑秀發(fā)，卻又被楚尋輕輕地拿下。

她們看了多久我不知道。

只知道那些貴女們又開了口，溧陽郡主叫醒了我：“楚夫人？你看，那是皇上最疼愛的端云公主，那是近年來立功無數(shù)的少年將軍，那兩個人……是否相配??？”

郡主話音未落，其他人已經(jīng)紛紛附和。

好像忘了，楚尋原是有個夫人的。

不對，她們沒忘，她們一直記著的。

畢竟剛剛溧陽郡主同我介紹那小公主的時候，就曾經(jīng)親口叫我楚夫人。

那她們是在干什么？在幫端云公主朝著我這個原配耀武揚威嗎？

我一時氣急，不知是因著楚尋和端云公主的情濃還是溧陽郡主的嘲笑——

“噗——”地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京城貴女哪里見過這場面？她們驚叫一聲便往后退去。

自從來了京城，好像周圍的一切都變了。

在邊疆時，我和楚尋是兩情相悅郎才女貌，可一到京城，任誰都覺得我配不上楚將軍。

我終究是不愿誤會楚尋的。

于是，這日我難得去了楚尋的書房等他——

楚尋的書房我少有踏足，最近的一次還是剛來京城的時候。

所以，此次來他的書房，才會大吃一驚。

——這里變化太大了。

曾經(jīng)的書房里盡是兵書，再有就是百家經(jīng)典，連我愛的游記也少有幾本。

可現(xiàn)在呢？

我看著滿書房的小玩意兒，不由得驚呼出聲。

紙鳶，蕭笛，還有蛐蛐籠……窗臺上多了兩枝桃花，書案上放了一對泥娃娃。

我將泥娃娃托在手中端詳，卻忽然聽得一聲：

“別動！”

剛剛我太過專注，根本沒有注意到誰的靠近。那聲音乍然響起，我下意識地一抖，泥娃娃便從我掌心掉了下去——

我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是楚尋，站在窗外，透過扶疏的花枝看我，眉眼模糊，看不清情緒。

泥娃娃落在地上，碎了。

楚尋推門而入，蹙眉問我：“你怎么這么不小心？”

我還有點發(fā)懵。

他卻像是誤解了我的沉默，揉揉眉心，無奈開口：“我不是在怪你，只是這泥娃娃是端云公主所賜，若是她問起來，我不太好交代。”

我心頭忽地一刺。

既然泥娃娃是端云公主“所賜”，那……那些小玩意兒，也是端云公主的嗎？

楚尋蹲下身去，將碎了的泥娃娃一片片撿起，用帕子包起來。

他撿東西的時候并不發(fā)話。

我只好也蹲下身來，放輕了語調(diào)：“楚尋……對不住啊，我不是故意打碎的?！?/p>

“不怪你。”

楚尋的語調(diào)沒有多大的起伏。

半晌，他才抬起頭來，問我：“你來書房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他這不問還好，一問出口，我就難免想起今日溧陽郡主的宴會上，我所見的那一對“璧人”。

有些事情似乎已經(jīng)沒有問的必要了。

可若是不問出口，我又實在不甘心。

于是我想了又想，調(diào)整好了措辭：“楚尋，我今日去參加了溧陽郡主的宴會……”

我期待著他能告訴我，他不過是虛與委蛇，告訴我他不過是委曲求全，或者告訴我，他和公主兩人只不過是在宴會上偶遇。

但我的希望落空了——

話還沒有說完，楚尋的臉色就沉了下去。

“你想說什么？”他問我，又皺了眉頭，嘆了口氣：“明月，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這樣的反應(yīng)，若是放在別人那里是正常的。

但放在楚尋這里，我心里卻咯噔一聲。

楚尋這個人，脾氣一向不錯。若是你跟他有什么誤會，他只會溫聲軟語同你好好解釋。

忽然嚴肅起來，并且開始反問你的時候，就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他心虛了。

氣急敗壞，不過如此。

我了解楚尋，他也了解我。

話才出口，他又馬上改了回應(yīng)：“公主天真浪漫，且心地善良。知道我不愿意離婚再娶之后，非但沒有追究我，還好心同我演戲，好讓皇上為我們寬限一二……”

我越聽越荒謬。

楚尋，你是真的慌了啊。

這樣前言不搭后語的話也能說得出口。

是我戳中了你的哪一個點了呢？

楚尋支支吾吾半天，說不下去了。

于是，他留下一句：“隨你怎么想?！?/p>

便借口有事，出了門。

我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院子里的。

只知道剛剛進屋，我便一頭扎進了被子里，昏昏沉沉睡了一個大覺。

天色已深。

我將小玉叫過來，問她：“將軍來看過我了么？”

小玉幫我掖掖被子：“將軍還沒有回家呢。”

“沒回便沒回吧。”我重新閉上眼睛，想要再睡去。

大概出了趟門的緣故，我的精神比前兩天還要差一些，人肉tǐ難受的時候，也沒有太多功夫想那些情情愛愛的了。

實際上他回來沒回來也沒甚區(qū)別。自從婆母讓我們分房睡之后，我們夜晚每日相見的次數(shù)都少了許些。

可我沒想到，我都不想追究了，還有人湊上來說給我聽。

小姑深夜了還不睡，不顧丫鬟小紅的阻攔，直直闖入了我的房中。

少女趾高氣揚，似是專門過來氣我。

“嫂嫂還沒睡，是在等我兄長嗎？”

我沒有答話，只靜靜地看著她。

燭光閃爍，照在她的側(cè)臉上，硬生生將少女的臉頰照得柔和了幾分。

“嫂嫂大概不知道”她補充道：“哥哥今天沒有回來，是因為他見公主去了?！?/p>

“嫂嫂再猜猜?！彼Z氣天真而可愛：“孤男寡女，我兄長和公主如今在做什么呢？”

在邊疆的時候，楚尋曾經(jīng)跟我說過，他的妹妹是如何天真善良，如何溫柔懂事。

他說，若我有朝一日見到了他妹妹，一定會忍不住喜歡的。

可到了京城，我才發(fā)現(xiàn)，楚尋口中的可愛，乖巧，懂事，連同他口中母親的慈愛，寬容。

不過是對著他一人罷了。

即使早在書房便有了準備，我仍舊是喉嚨一甜。

隨即“噗——”地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小姑站得很近，這口血竟然直直地吐在了她的裙子上。

等她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潔白的裙擺上已經(jīng)沾染上了點點血跡。

靜靜站在一旁的小玉大驚失色，急忙沖上前來，攔在了我的身前。

小姑本應(yīng)我將她最愛的衣裙弄臟而生氣，可見我嘴角掛血，她又笑了出來。

“我的好嫂嫂，看你這身體也撐不了多久了?！?/p>

“既然你死了之后，我的兄長也會再娶，你何必霸著他不放呢？”

“若是你有自知之明，現(xiàn)在便自請下堂。在你最后的日子里，我們也能讓你過得舒服些。”

說完這些話，小姑便福福身，往外走去了。

端的是京城貴女的范。

我又嘔出一口血來。

小玉湊到我的身邊，著急到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小姐，你怎么樣了？我現(xiàn)在就去叫大夫！”

可她剛剛準備出門，我便攔住了她。

“沒有用的。”我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血痕：“你忘了你家小姐我是干什么的了？”

我家里是醫(yī)藥世家，我年紀輕輕便跟在我父親身邊，出入軍營，為人醫(yī)傷。

我父親雖然算不上絕頂神醫(yī)，但在漠北也有著數(shù)一數(shù)二的名頭。

我身上的毒，連我的父親都沒有辦法治。

人各有命，生死在天。

這話我還沒有說出口，小玉仿佛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的眼淚已經(jīng)滴在我手上。

“將軍……將軍他忘恩負義，將軍他……”

小玉說得對。

不管楚尋如何，于我而言，最重要的是我的身子。

更何況，漠北艱苦。

而京城人才濟濟，若是尋得真有本事的大夫。

我身上的毒有得救也說不定。

“從明天開始，奴婢就請大夫們上門，一個一個為小姐診治?！?/p>

“不”我攔下她：“若是大夫頻頻上門，恐節(jié)外生枝，你明日一起和我找醫(yī)館去?！?/p>

若是大夫上門，我身體的情況便再瞞不住。

楚尋知道了還好，若是我那婆母知道，不知道會生出什么事情來。

所以第二日，即使身上不適，我依舊掙扎起來，和小玉一家一家去看大夫。

可結(jié)果不盡人意。

大夫看了很多，真正有用的卻一個也沒有。

每次從醫(yī)館里出來，小玉總會落淚。

安慰她又要費好大一番功夫。

距我參加溧陽郡主宴已經(jīng)過了月余。

同居一府，我和楚尋卻月余沒有再見過。

這日我本是奔著一株百年老參而去，卻沒想剛轉(zhuǎn)進那條大街，就見胭脂鋪里走出來一雙“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