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免費
作者:丁家羽|發(fā)布時間:2023-03-30 16:22:42|字數(shù):4432
賊子滅我九族,害我父皇母后。
重活一世,我定要將他剝皮削骨。
可如今他卻說,愿意棄江山選我。
“晚晚,我承認我有野心,但那野心,遠比不上你的一顰一笑。”
不不不,你最好是保持著這份兒野心,去爭、去搶……
我要你們兄弟自相殘殺,自毀長城,自掘墳墓!
……
當我意識到自己重生在及笄這年時,我心里并沒有太多的驚訝。
畢竟,被未婚夫君竊國滅族,被最信任的義姐割肉剔骨,那么多的怨氣,想是閻羅王也不敢收我。
“小殿下,您這會兒還不開始梳妝嗎?”
棲梧宮的宮女跪了一地,有意無意地催我動身。
我不動聲色地打量了離我最近的那名圓臉宮女,心里不禁有些好笑。
這才是柳清如住進宮里的第二年,闔宮上下,就被她收買了個徹底。
“本宮天生麗質,倒是梳的哪門子妝?”
圓臉宮女跪在那兒不明顯地抖了抖,終是沒敢逆了我的意。
我便是穿著身上的緋色常服,披散著頭發(fā),去到了父皇母后所在的勤政殿。
“喲,這是要開始焚香了嗎?”
母后嗔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沖著母后一笑,和她一起坐進擺在上首的那張玫瑰椅里。
“今天是清如的大日子,阿妹何以這身打扮?”
皇兄入主東宮不過數(shù)月,講起話來,依舊是之前咋咋呼呼的語氣。
我特別有留意到,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是看向柳清如的。
父皇靜看事態(tài)發(fā)展,一句話都沒有說。
他一向愿意慣著我。
我瞥了一眼打從我進門就跪在那里裝鵪鶉的柳清如一眼,哼了一聲。
“父皇,之前是兒臣欠考慮了。如今兒臣細想,兒臣還是覺得……自己并不想憑空多出一個姐姐?!?/p>
父皇把身子歪向龍椅的一側,饒有興致地看著我在那兒胡鬧。
母后也沒開口制止。
柳清如的臉白了白。
猶記得前世,父皇母后惜她年幼失怙,更瞧在她爹為國捐軀的份兒上,不但把她接到宮里來養(yǎng),更是給了她無上榮寵。
今天過后,柳清如將是除我之外,唯一有封號的公主。
眼前此刻,正是父皇為把她的名字寫進玉牒,而舉辦的典禮。
“柳姐姐,”我瞪了欲開口說話的皇兄一眼,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兒,看柳清如于眾人面前扮演小白兔,“本宮總聽你說一句‘何德何能’。其實我也想問問,你究竟何德何能,以區(qū)區(qū)六品武官之女的身份,去肖想我大啟的公主尊位?”
饒是柳清如一向心機深沉,當時她也不過才是十五六歲的年紀,遠沒有前世的她能沉得住氣。
大抵料定父皇母后,以及我那個昏頭昏腦的哥哥會為她求情,她小心翼翼地抬頭望了我一眼,然后瞬時紅了一對兒弧度優(yōu)美的眸子。
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
哦,對了,一枝梨花帶微雨。
若斯情狀,果然引得我那個傻哥哥站出來護著她。
“早在母后同阿妹提起此事之時,阿妹不是痛痛快快地答應了嗎?就……就連‘長寧’二字,都是你幫忙想出來的呢?!?/p>
長樂。
長寧。
看來上輩子,我從來都不曾防備過柳清如。
“眼下我又后悔了不成嗎?”
我心里清楚得很,依著父皇的作派,他向來不把金口玉言的那套說辭給當回事兒。
所以,難辦的人從來都不是他,而是我那位色令智昏的好皇兄。
但正所謂胳膊擰不過大腿,我母后什么都沒說,只是往他那邊瞅了一眼,他便乖乖地閉了嘴。
“清如啊,你說長樂這丫頭……她總是想一出是一出,打小兒就被我和她父皇給寵壞了。你看,要不……”
母后行至殿前,把柳清如攏在懷里,語調低緩,眉目柔和。
可不管是欲言又止的皇兄,還是滿臉委屈的柳清如,他們皆知曉一件事——那便是大勢已去。
柳清如這輩子再想做公主,難如登天。
事后,我神清氣爽地回棲梧宮。
中間路過御花園的那片荷花池,我聽見不遠處,有小太監(jiān)尖著嗓子在喊救命。
嘶,你說我怎么把這茬兒給忘了?
可柳清如故意跳進荷花池,勾著沈筠承跳下去救她,不應該是在三日后的宮宴上嗎?
我順著回廊往右看,果然瞥見一抹鴉青色的袍服。
說來也可笑。
沈筠承、沈筠乾兄弟倆,柳清如雖然是和弟弟沈筠乾“剪不斷,理還亂”,但她最先看上的那個,卻是在東宮做太子伴讀的哥哥沈筠承。
不過,一向都算無遺策的柳清如,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小將軍沈筠乾外冷內熱,愛憎分明,想法簡單。
剩下哥哥沈筠承呢,他卻和自個兒的弟弟完全相反。
他表面上溫潤如玉,實則手段了得,最是不講情面。
用一句話來概括就是,哥哥不如弟弟好騙。
“你們幾個先回去吧。那誰,”我沖跟在我身后的圓臉宮女招手,“你陪本宮……往那邊瞅瞅是怎么個意思?!?/p>
我到的時候,柳清如已經(jīng)陷在荷花池里,撲騰了有好一會兒了。
數(shù)名太監(jiān)并宮女,大伙兒圍在四周急得干跺腳。
“咱們幾個中間,只有小德子會水,偏巧他今兒個被人喊走做灑掃去了?!?/p>
而隨著余光里,那抹鴉青色的袍服離我越來越近,我作勢往前一攔,把沈筠承給勸了下來。
“池子里那女的,原本就會水。剛剛許是進去的姿勢沒選對,怕是這心里頭一緊張啊,這才一時沒記起自個兒會水的事實。”
我的聲音不小,周圍但凡長耳朵的都聽見了。
一陣靜寂后,只瞅著眼前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烏泱泱跪了一大片,個個兒沖我山呼“公主萬安”。
沈筠承隨著眾人略略躬身下去,嘴角掛著一絲若有還無的笑。
裝得還挺像。
其實,我心里再清楚不過——哪怕是我不勸他,他也斷不會犧牲他的清譽,去救一個和自己素不相識的女子。
前世便是如此。
他先是假模假式地捉了身邊的太監(jiān)打聽情況,后又是打發(fā)對方去催會水的小德子。
從頭到尾,他連水都沒下,倒白得了個好名聲。
因為,沒人知道君子端方的沈筠承,竟會睜著眼說瞎話,他自個兒就是個會水的。
再看眼前。
沈筠承正有條不紊地,指揮著幾名宮女走過去,說是讓她們幫忙擋著點兒視線。
可不得擋嘛。
我瞥了站在池子對過,渾身濕噠噠的柳清如一眼,莫名覺得倆人兒還挺配。
“小殿下這是要回宮嗎?”
看柳清如被一群宮女簇擁著走遠,沈筠承轉頭同我閑話家常。
我沖他一笑,沒說回,也沒說不回,只問他有沒有工夫教我騎馬。
我忽然記起上輩子,在我和沈筠乾尚未定親之時,于六藝一事上,沈筠承倒頗認認真真地指點過我?guī)谆亍?/p>
后來我做了他的弟妹,他這才不得不避嫌,同我的關系漸行漸遠。
“微臣昨日才收到筠乾的家書,依著日子來算,他至多這個月月底便能趕回京城?!?/p>
他果然提到了沈筠乾。
我問他能不能教我騎馬,他卻跟我聊沈筠乾。
看來上輩子,我并沒有懷疑錯。
眼前此人,確實對我抱有不一樣的想法。
否則,身為庶子的他,不可能在沈筠乾已成儲君的情況下,還愿意冒著風險潛到地牢去救我。
這就好辦了。
我故意裝出一副聽不懂他試探的樣子,笑得更歡快了些。
“這個月月底嗎?那便沒多少工夫可等了呀。所以本宮才要拜托沈公子,下個月秋獵,我想給筠乾一個驚喜。”
幾句話聽得沈筠承一愣。
不過,也僅是須臾,他便垂下眉眼一笑,問我可有現(xiàn)成的騎裝。
位于京郊的馬場很大,但我卻一次都沒來過。
原因很簡單,因為我排斥一切能使我出汗的活動。
前世的我,活得恣意又張揚,從不肯委屈自己哪怕是一星半點。
今日卻不同。
我不但穿上了沈筠承為我準備的騎裝,還頂著大太陽,聽他在那兒跟我講注意事項。
可才是顛在馬上跑了沒幾圈,我就感覺到大腿內側一陣火辣辣的疼。
“筠承哥哥,我有點兒頭暈?!?/p>
“本宮”變成了“我”。
“沈公子”變成了“筠承哥哥”。
這就是我坐車再騎馬,曬紅了臉,又磨破了皮的收獲。
沈筠承倒也沒怨我。
他朝我伸手,把我穩(wěn)穩(wěn)地接回地面,且遞上一枚小巧的水囊。
“竟是我最愛喝的薄荷茶,筠承哥哥,你是什么時候準備的?”
沈筠承沒回答我的疑問,只遙遙往不遠處的樹蔭一指,說是我們可以去那兒休息片刻。
我借著頭暈的由頭,朝他手臂上一歪,感嘆一句“今兒的太陽,簡直是曬得人皮疼”。
我故意沒去看沈筠承的表情。
不過,我卻打從他的聲音里,聽出一絲明顯的笑意。
“最近微臣……碰巧得了一張美容的方子,趕明兒個拿給公主來試試?!?/p>
沈筠承并沒有做出任何逾矩的動作,也沒有說出任何逾矩的話。
但我可以感覺得到,他用以支撐我重量的左半邊身子,一直都在悄悄地用著力。
而和他離得近了以后,我甚至能聞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沉水香。
依著當時的行情,一捻沉水香,能輕松賣得黃金三兩。
猶記得前世,沈氏父子三人,他們打著救百姓于水火的旗號,列數(shù)了父皇昏庸的八大罪狀。
其中的一項,便是這豪奢二字。
思及此,我?guī)缀跻嗖卦谛渲械闹讣住?/p>
“這敢情好。如果因為騎馬而傷了皮膚,教我在筠乾的面前丟了丑的話,那可真就得不償失了?!?/p>
聽我再次提起沈筠乾,沈筠承的腳步一頓。
但也僅是一頓而已。
他什么都沒說。
不過,什么都不說,不代表什么都不做。
他借著安置我進樹蔭歇息的工夫,終是扶住了我的手臂——哪怕是隔著袖子,我都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灼熱。
呵,這就受不了了嗎?
那往后的日子,他可該怎么熬呢。
從馬場回去以后,我待在棲梧宮足不出戶,且阻了皇兄不下三次的邀約。
在外人看來,這是我們兄妹為了柳清如的事兒,而起了齟齬。
實則,我是為了晾一晾沈筠承。
所以,再次見到沈筠承,是在三日后的中秋夜宴上。
我到的時候,柳清如正圍在母后的身邊,低眉順眼地說著什么。
其實,如今回過頭來看,我認為她也沒多厲害。
柳清如之所以能成功拐走我的未婚夫君,教沈筠乾對她愛得死去活來,無非是用了一招投其所好。
動輒說上幾句“時和歲豐,河清海晏”的話,故意做出一副巾幗不讓須眉的樣子,引得沈筠乾那個傻子把她當知己。
想到這一層,我決定今天晚上對沈筠承使上一劑猛藥,先拿下兩兄弟里的哥哥再說。
……
所謂中秋夜宴,離不開推杯換盞,歌舞助興的那套。
而吃喝玩樂放在父皇那里,他一向比政務看得還要重。
由是,在不知道第幾波美女上場,各位老大臣喝得耳熱酒酣之際,我同母后告罪一聲,提前退了場。
當我搖搖晃晃地穿過數(shù)條宮道,來到一片假山前的時候,沈筠承果然跟了過來。
只他一心系于一人,并沒有發(fā)現(xiàn)綴在他身后的那條尾巴。
我勉強按下心頭的狂喜,假裝剛留意到有人在附近。
不過,我并沒有開口說話,反是故意踉蹌了幾步,教自個兒的腦袋不輕不重地磕在假山上。
“公主小心!”
沈筠承幾步趕過來,急急托起我的手臂,幾乎把我半個身子都圈進了他的懷里。
夜色漸濃,遠處的宮燈一片暈黃。
若斯環(huán)境,最是能助人的膽色。
我就著沈筠承的懷抱一甩手,噘著嘴同他抱怨。
“怎么才是幾日不見,筠承哥哥……就和我生疏了去。人家明明有名字的,你卻非要喊我一聲公主?!?/p>
我想都不必想,就知道躲在暗處的柳清如,她到底是有多么地恨我入骨。
同時我也知道,得我一句責怪的沈筠承,他到底是有多么地愛我至深。
呵,謙謙君子?
那是對方尚未碰上自己喜歡的女郎。
一旦遇見,便是高嶺之花,也難免跌落神壇。
沈筠承的眸色一黯。
隨即,他把我的小臂握得更緊了些。
“別鬧了長樂,”他的聲音里裹著一絲明顯的沙啞,每說一個字,便靠得離我近一分,“我送你回棲梧宮去。”
長樂?
送我回去?
看來,還是我下的藥不夠猛啊。
思及此,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伸手纏上他的脖子,把嘴唇湊到他的耳朵旁。
“筠承哥哥,若斯良辰美景,你果真舍得……不留我一留嗎?”
我嘻地笑了一聲,又道:“還有,我不叫長樂,我叫——晚晚。”
【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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