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殺了人，主家要他償命。

爹娘想到一個辦法，用養(yǎng)子長生的命去償。

我愛長生，我答應(yīng)過他永遠(yuǎn)不拋棄他。

可命運(yùn)捉弄，我竟成了背叛他的那個人。

那日他被人抓住，崩潰絕望，恨意滔天。

再次見面我已是他人婦。

他一身鎧甲，手持長劍斬落我夫君頭顱，問我：

“阿姐，你后悔嗎？”

......

十四歲那年，我在大街上撿到一個男孩，帶他回家。

他成了我弟弟。

或者說，在這個家里他代替了我弟弟。

我的親弟弟，早在六年前就走丟了，娘也因此瘋了，原本富裕的家庭在長年累月的尋找中耗盡了家財，從來溫潤和藹的爹爹也變得脾氣暴躁。

只要有一個弟弟，娘就會安靜下來，家也就還有家的樣子。

他答應(yīng)了我的請求，但有一個條件。

“我不想叫姚晗，你得另外給我取個名字，要非常好聽，不然我就反悔！”

我思索好半天，才想起半句詩來.

“仙人撫我頂，結(jié)發(fā)受長生。姚長生，要長生，以后你就叫長生好不好？”

他展顏笑了。

長生就這樣成了姚家人.

可重組家庭摩擦難免，長生自幼在三教九流里長大，學(xué)了不少壞毛病，時日一久，很叫爹爹反感。

這日他在外面又打架了，那被打小孩的父母上門討要醫(yī)藥費，開口就是五兩。

素來積貧的姚家哪里能掏地出來，爹爹暴跳如雷，拿著搟面的棒子就往長生背上打。

他起先還挺有骨氣的不吭聲，熬到后來止不住的叫喚起來。

我心疼不已，跪著一直求饒。

可爹爹不能停，要債的宋家是大戶人家，哪里是真在乎這幾個錢，鬧到這兒不過是為了出口氣，長生這頓毒打必須生受著。

眼見長生背上鮮血淋漓，我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氣，撲到他身上替他受打。

昏暗的小屋里哭天喊地，血淚交融，門口聚了不少人，宋家父母臉上也掛不住，說了一句作罷就走了。

爹爹扔下了棍子，慌忙把暈了過去的我抱了起來，狠狠地踢了一腳地上的長生。

十二歲的男孩并不覺得疼，只是看著我微微紅了眼。

我醒后立刻拿了藥酒去看長生。

他抱著雙膝：“我不是故意的，那些人罵我們家，說是一堆可憐蟲，尤其還說你……”

我不說話，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

長生有點慌：“阿姐，你別哭！”

我一驚，這是他第一次這么稱呼去，以前總是連名帶姓的吆喝.

我不敢置信的出聲：“你……你再叫一遍！”

他轉(zhuǎn)過身來，手指劃過我留下的淚水.

“阿姐，你對我好，往后我也要一般待你，我會為了你好好守住這個家！”

長生不是隨便說說。

他開始收斂他的暴脾氣，認(rèn)真扮演娘親的乖兒子，也不再總是和爹爹發(fā)生口角，還找了個碼頭打雜的工作.

雖然他年紀(jì)小，力氣卻大，又會說話，很得客人和工頭賞識。

因著長生的這份收入，家里的日子漸漸好過起來。

轉(zhuǎn)眼到了我十六歲生辰。

我坐在屋頂上看星星，摸著自己的頭發(fā)心里難過。

今天在私塾里又被她們欺負(fù)了，上官巧仗著是丞相的女兒，橫行霸道，帶頭將我頭上的紅發(fā)繩扯斷，嘲笑我的出身穿著。

眼睛突然被一雙手蒙住。

我也不慌：“長生，我知道是你！”

他無奈一笑，變戲法一般從懷里掏出一柄白玉梳，上面精致著雕刻了一對鴛鴦，他微微紅著臉。

“阿姐，送你！”

難怪他最近回家越來越晚，恐怕就是掙錢買這把梳子了。

“我去首飾鋪看了，最近很多小姑娘都喜歡用這個梳子挽頭發(fā)。”

我想起上官巧她們，心中不住悲痛.

長生捧起我的臉，滿眼心疼：“阿姐，以后別的女孩有的東西，我都要讓你有！”

我心里一動，這句話實在太動聽了.

“阿姐，今日你及笄，就由我來為你梳發(fā)好不好？”

我靜靜看著他，這個傻子，他到底知不知道一個男子為女子及笄挽發(fā)意味著什么。

我?guī)撞豢梢姷狞c了點頭，心跳得飛快。

第二天我?guī)е子袷崛ニ桔樱瞎偾煽吹搅⒖套吡诉^來。

我立刻捂住梳子，警惕的看著她。

她不屑一笑：“慌什么，我來問你，這梳子是從哪兒偷來的？”

我很生氣：“它不是偷的，是我弟弟送我的。”

她眼神一霎變得灼熱，舔了舔唇：“原來那個漂亮少年是你弟弟呀，是他買走了我看中的東西?！?

我擔(dān)心她記恨上長生，連忙道：“買東西講究先來后到，這不是他的錯，你要怪怪我好了?！?

她嘻嘻一笑，手搭上我的肩：“我怎么會怪他呢，姚青鯉，看來我們注定緣分不淺?。　?

我不明白她話里的意思，直至在碼頭看到她。

烈日之下長生光著臂膀，雪白的皮膚在一眾工人里尤其亮眼。

上官巧盈盈踏步而來，羞澀地拿出手帕替他擦拭額上的汗水，含情脈脈。

她竟然喜歡上長生了！

事實也正如我猜想，上官巧時不時來我家，還帶著各式各樣的禮物順手送給爹娘。

甚至對我，也開始叫姐姐了。

小女孩的心思如此明顯，爹爹樂得不行，直夸長生有福氣，要是攀上了丞相家這門親事，他姚家可就飛黃騰達(dá)了。

我沒有配合父親笑，抬手捂著頭上的鴛鴦白玉梳不說話。

疼痛，嫉妒。

原來我愛長生，以一個女人的身份，愛慕他。

上官巧來姚家拜訪的越來越熟練，爹爹的笑容越來越大。

只是世事總是出乎意料，當(dāng)上官巧好不容易爭得她父親同意，大著膽子派人向姚父說入贅之事時，卻遭到了長生毫不留情的拒絕。

“我從未對上官巧有過男女之情，與她交好不過是因為她自稱是阿姐的朋友。”

心高氣傲的上官小姐哪里想到這出，聽此當(dāng)下就氣暈了過去，沒過幾日就被丞相接回京城。

這樣好的親事說沒就沒，氣得爹爹將長生好一頓數(shù)落。

長生卻渾不在意，對著我道：“阿姐還未出嫁，我又何必娶妻。”

我終于心安.

“這可是你說的，我若不嫁，你便不娶！”

長生點了點頭，眼里是能讓人沉醉的溫柔。

我紅了臉，心里生出輕淺的歡喜。

日子就這樣清水無痕卻又溫暖的過著，我想著等長生再大一些就挑明自己的心意。

可上天總是在人們覺得最幸福的時候給予磨難。

長生十六歲那年，姚晗回來了。

那個我走丟了六年的弟弟，衣衫襤褸的走進(jìn)姚家，脫下上衣露出他右胸上獨有的胎記。

瘋了好久的娘在那一刻剎那清醒，淚如雨下，抱著他不肯松開,爹也站在一旁抹眼淚.

而長生默默看了半響，轉(zhuǎn)身離開，太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我忙追了過去，才發(fā)現(xiàn)他正用力地揉眼睛，通紅一片，卻還是止不住淚.

“阿姐，我以后是不是就是多余的了？”

我心中一痛，不顧男女之防大著膽子緊緊抱住他.

“不是的，長生，你要記住，我永遠(yuǎn)不會拋棄你的?！?

他點點頭，緊緊握住我的手，緊得兩人都疼了，也不肯松開。

姚晗走失了八年，吃了不少苦，爹娘都很是心疼,尤其是娘親，一門心思想把一切愛和好都補(bǔ)給他。

姚晗過慣了苦日子對好生活越發(fā)向往，三福樓的酒菜，翡翠莊的飾品，織女坊的綾羅綢緞……

他過得像個富家少爺，而好不容易生活好轉(zhuǎn)起來的姚家重新陷入極大的貧困.

爹爹傷了身體后家里的收入來源就只剩下長生，我看他直不起腰的背影痛苦不已.

我輟學(xué)的那一夜，他在我門外站了一夜，眼眶通紅。

姚晗性子越發(fā)驕縱，直至釀成大禍。

他夜里喝酒在路上撒潑撞了人，與其爭執(zhí)起來，不小心將人掐死了，而且掐死的人來頭不小，是穆城青幫幫主林顯之子。

姚晗回來說起此事時一家人都絕望了，當(dāng)天夜里母親就給他收拾了包袱讓他離開。

只是他這一跑，這一大家子不還在這兒嘛。

娘親寬慰焦灼的爹爹，她說咱們不是還有個兒子嘛，到時青幫查到咱們頭上，就說是長生干的，反正當(dāng)時也沒人看清姚晗的臉。

青幫都是講江湖義氣的人，一命抵一命，不會揪著姚家不放！

可他們沒想到深夜里的對話被出來如廁的長生聽了過去。

突如其來的陰謀讓他痛苦不已，驚慌地逃出家門，我出屋時只來得及看到他的背影。

我和父母大吵了一架，開始漫山遍野地尋找長生。

而青幫也終于查到了姚家，爹娘淚流滿面的保證會交出他們的兒子。

三日后，長生主動和我聯(lián)系，我按照小紙條的提示終于見到了他。

他瘦了不少，眼睛里都是血絲，一向柔順的長發(fā)也打了結(jié)。

我心疼不已：“長生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你去頂罪的?！?

他握住我的手，選擇相信我.

“阿姐，我們一起走好不好，我們以后……不僅僅只做姐弟，好不好？”

我心臟直跳，被他突如其來大膽的話語驚住了。

隨后臉頰便漸漸通紅。

怎么會不好呢，他是我的長生，我們一直相依為命，彼此依靠。

我鼓起勇氣正欲道明心意。

周圍突然亮起了大片的火把，爹娘和青幫幫眾將我和長生團(tuán)團(tuán)圍住。

娘親朝林顯抹著眼淚：“幫主，我們姚家確實是知錯了，小女特意將我們引到這里可見誠心，至于這個不孝子，全憑你處置！”

我震驚不已的看著她，下意識的搖頭

有人前來拉住長生。

他臉色血色全無，突然猛烈的掙扎著，像走投無路的困獸：“為什么，我到底哪里不好，你們都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