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我竟然成了自己夫君包yǎng的外室。

他深情款款地看著我，說不日便會接我回府做姨娘。

我冷冷問他，不是答應(yīng)家中夫人不納妾嗎？

他安撫我說，心中只有我一人。

還說他早就厭棄了無趣的夫人，無論如何也會給我名分。

我攥著剛剛到手的房契財寶，微笑道：

“可我不愛你了，咱們好聚好散吧?！?/p>

...............

我生在高門大戶，自幼念書時便常聽夫子說，世事無常，千變?nèi)f化。

可我萬萬沒想到，這世道能無常成這樣。

哪有正妻的魂落到外室身上去的？

好歹也分個妾??！

這外室地位低微，比妾室還低上好幾等。

外室便也罷了，偏偏還是我夫君的外室。

前世今生面對的都是同一個男人，心情卻是大大不同。

想我從小到大，從嫡女到正妻，從來沒這么憋屈過。

還不如死的干脆點(diǎn)重新投胎去呢！

“姑娘，該吃午膳了。”

我心如死灰地轉(zhuǎn)頭看了身邊的侍女一樣。

如果記憶沒錯的話，這個侍女的名字叫秋桂，打小跟著唐瀅雪，感情倒算是深厚。

唐家中落魄后她也不曾離開，算是個忠仆了。

“好，你過來和我一起吃吧。”

秋桂面露難色：“這不合規(guī)矩...”

我擺擺手，隨意道：“這兒就我們倆，咱們還講究那么多做什么，我一個人吃飯怪冷清的，你坐下來陪我說說話也好?！?/p>

她略微猶豫，便也就坐下了。

“姑娘這些天身子可好些了？”

我心里一動。

雖然唐瀅雪的大部分記憶我都有，但近幾天才發(fā)生的事情，我卻是毫無印象。

我吃了口菜，試探問道：“別的沒什么，就是我最近老覺得腦子昏昏沉沉的，記性不大好了，之前是發(fā)生了什么來著？”

秋桂聞言很是擔(dān)心：“姑娘前些日子說想去池塘里給小侯爺摘朵并蒂蓮，自己坐著船去尋，誰知道就跌下水去了，好半天才救上來，您發(fā)了好幾天的燒，嚇壞奴婢了。”

我了然。

看來真正的唐瀅雪那會兒就已經(jīng)溺死了。

我余光瞥見小臂上的一團(tuán)淤青，心底也沉重起來。

難道我也已經(jīng)死了嗎？

可我真的一點(diǎn)印象也沒有。

“小侯爺什么時候會來??？”我托著下巴問。

秋桂替我夾了些菜，輕聲道：“上次說的明日來?！?/p>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再多說。

不管怎么樣，我那便宜夫君都是現(xiàn)在唯一的突破口了。

次日清晨，我早早起床，讓秋桂替我好好打扮了一番。

鏡子里的女人面色雖有些病后的憔悴，可五官依舊清麗姣美，眼珠水靈靈的，是很討男人憐愛的那種風(fēng)格。

我心中感嘆，難怪楚北林會喜歡她，這樣的美人，換我來也會動心。

不過我當(dāng)年好歹也是京城里有名的名門淑女，也不至于遜色多少。

我甩了甩腦袋，當(dāng)務(wù)之急是弄清楚現(xiàn)狀，別的都不重要。

“小侯爺來了！”

秋桂在門口喚我。

我精神一振，急忙拖起裙擺迎了上去。

楚北林依舊是我記憶里那副干練的裝束，只是表情不似面對我時那般冷淡，取而代之的是溫柔關(guān)心的溫暖笑意。

“病才好，怎么又出來了，快回去歇著，著涼了可怎么辦?！?/p>

他溫聲數(shù)落著，伸手?jǐn)堖^我的肩頭。

我心中難免悲涼。

我嫁給他數(shù)年，他都是一幅冰塊臉，敢情是把柔情蜜意都用到這兒來了。

還好意思在提親的時候發(fā)誓說只娶我一個。

哦，他好像是只娶了我一個，唐瀅雪暫時還沒名分呢。

“我心中念著侯爺，不想在內(nèi)屋里等著，想出來接一接?！?/p>

我柔聲道。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楚北林似乎很是驚訝。

“瀅兒今日怎的這樣乖順?！?/p>

我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他便很是心疼地將我抱回去，道：“不過你照顧好自己最重要?！?/p>

喲喲喲，這膩歪得。

我竭力忍住撇嘴的沖動，佯裝嬌羞窩在他懷里不吭聲。

“侯爺最近總往我這兒來，夫人不過問嗎？”

溫存片刻，我終于忍不住問道。

楚北林一怔，唇角勾起一道冷漠的幅度。

“她現(xiàn)在還昏迷不醒呢，誰知道能不能醒過來?！?/p>

“瀅兒不必憂心，很快我就迎你進(jìn)府，她奈何不了你。”

我心里一咯噔。

我怎么就昏迷了？

還沒來得及再問，楚北林就深情款款地捧起我的臉，道：“瀅兒你信我，我愛的只有你。若不是迫于家族威壓，我怎么可能娶那個木頭回家？”

我呸！

老娘求著你娶了？！

要是讓我知道這一切和你有關(guān)系，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我僵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許是見我臉色難看，楚北林沉思片刻，問我：“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么？盡可以提。”

我盈盈含淚，訴說心事：“我別無所愿，若侯爺是真的憐惜我，便盡早給我一個名分吧，不然妾身在外，總歸是抬不起頭啊?！?/p>

楚北林果然心軟了。

思索片刻，像是下了決心似的：“罷了，也沒必要再等，今日你便隨我回府，做侯府的側(cè)夫人?！?/p>

我心下一驚。

這速度！

我藏住冷笑，撲倒他懷里撒嬌：“夫君最好了！”

這下可以名正言順地去找我自己了。

楚北林家世也算顯赫，加之年少有為，家底不可謂不豐厚。

這一點(diǎn)我作為當(dāng)家夫人自然最清楚不過了。

一磚一瓦我都熟悉到了極點(diǎn)，卻還得裝作陌生的樣子。

真是郁悶。

“唐姨娘，這邊請?！?/p>

一名老嬤嬤過來給我指路。

我認(rèn)得她，是府里的老人了，還算個心善的。

“夫人住哪個院子??？我還得去敬茶呢?！蔽覡钏坪闷鎲柕?。

嬤嬤聞言嘆了口氣：“夫人害了怪病，總不見好，現(xiàn)在一直昏睡著。敬茶應(yīng)當(dāng)是免了的?！?/p>

她往我的院子指了指。

我還想再問，卻見楚北林朝我走了過來：“瀅兒怎么在這里站著，快隨我去院子里歇著吧?！?/p>

我無奈只能順從地點(diǎn)點(diǎn)頭：“好?！?/p>

楚北林的確疼愛唐瀅雪，賜的院子都是僅次于正妻的別院，裝潢修葺無不精細(xì)。

進(jìn)了屋楚北林便遣散眾人，只留我與他在屋里。

“瀅兒，我終于娶你回家了?！彼雌饋砗苁切老?，上前將我緊緊抱住。

我被勒得有些不舒服，勉強(qiáng)道：“瀅兒有幸嫁給夫君，是三生之福?！?/p>

他看起來更滿意了：“你早些這么乖順，又何必受那些苦楚，我自會待你好的?！?/p>

“如今終于想通了，今后便好好過日子吧?！?/p>

我一怔。

腦海里突然浮現(xiàn)出那日小臂上的淤青。

我當(dāng)時竟未曾深想，唐瀅雪是溺水，又不是跳樓，身上怎么會有傷痕？

楚北林一臉得意，還在繼續(xù)說著什么，我已經(jīng)半點(diǎn)也聽不進(jìn)去了。

若她本就不是自愿委身楚北林，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仔細(xì)想起來，那團(tuán)淤青的確像是被人生生捏出來的。

我心頭還有些疑慮，但現(xiàn)下也容不得我多想。

我按住楚北林想要脫腰帶的手，嬌聲道：“不巧，妾身今兒個來月事了。待過幾日再伺候夫君吧?！?/p>

他看起來有些失望，但還是抱住我溫柔道：“罷了，如今你已進(jìn)門，也不急這兩日。”

我窩在他懷里，看著簾外的龍鳳花燭慢慢合上了眼。

次日早晨，楚北林換上朝服進(jìn)了宮，偌大一個侯府便只剩下我一個能說話的主子。

但我依舊不敢露蹤跡，想方設(shè)法將院子里的人都派了出去，偷偷帶著秋桂去了夫人的院子。

門口只有我從前的貼身丫頭月凝守著。

我瞅著冷冷清清的院子，心里到底有些不是滋味。

月凝見我前來很是不忿，咬著下唇冷聲行禮：“奴婢見過唐姨娘?！?/p>

也只有這丫頭還念著我了。我心里有些發(fā)酸，卻又忍不住地慶幸。

“我來探望夫人。”

月凝固執(zhí)地攔在我面前：“夫人還未醒來，不宜被打擾，唐姨娘還是改日來吧?！?/p>

我搖搖頭，緩聲道：“我就進(jìn)去看一眼，進(jìn)門了連主母的面都不見于禮不合。你若放心不下你主子，隨我一同進(jìn)去便是?！?/p>

“秋桂，你就守在門口，莫讓人隨意進(jìn)來。”

月凝無法，只好隨我進(jìn)去。

珠簾漫卷，屋里冷冷清清的，沒什么活氣。

我看見自己的身體躺在床上，臉色慘白，若非鼻尖若有若無的氣息，我都快以為那已經(jīng)是一具尸體了。

月凝眼眶紅紅的，很是防備的看著我。

我有些嚴(yán)肅地拉過她，道：“月凝，我接下來說的話可能你短時間內(nèi)很難接受，但你要聽我說?！?/p>

“我是蘇明妤，現(xiàn)在...算是附在唐瀅雪身上?！?/p>

“我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現(xiàn)在只能與你說?！?/p>

月凝瞪大了眼睛看著我，仿佛白日見了鬼。

在被她當(dāng)瘋子攆出去之前，我毫不猶豫地將她小時候與我胡鬧的事兒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這次她沉默了。

“你..你真是小姐？”

我扶額：“我已經(jīng)不想再說你第一次爬樹的時候跌下來砸到我，然后在泥地上滾了一圈滾進(jìn)水塘里的事了?！?/p>

月凝：“......”

我見她已經(jīng)信了，心中頓時輕松不少，正想再說點(diǎn)什么，便見她朝我猛撲過來。

“嗚嗚嗚小姐你終于回來了...我都擔(dān)心死了嗚嗚嗚...”

我被撲得險些跌倒，扶著腰苦道：“你家小姐現(xiàn)在這身子可嬌弱，可別這么激動...”

月凝聞言急吼吼地把我拉到床邊坐在，開始嘰嘰喳喳地問我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我看著床上我原本的身體，仿佛吃了十斤黃蓮般，有苦說不出。

我要是知道是什么情況，至于在這里和自己的身體大眼瞪小眼嘛！

月凝很快也反應(yīng)過來，扁著嘴瞅瞅床上的我，又瞅瞅坐著的我。

“小姐，你還回得去嗎？”

我也想回去啊！

“現(xiàn)在關(guān)鍵是要知道我為什么會到唐瀅雪身上來?！蔽液攘丝诓?，終于鎮(zhèn)靜下來。

“我是怎么病的？”

月凝聽到這話又險些哭出來：“不久前侯爺在您房里留宿，夜里都好好的，可第二日便發(fā)了高燒，大夫說是夜里著了風(fēng)寒，那天晚上正好起風(fēng)下雨，便沒人在意?！?/p>

“誰知道小姐的燒一直退不下去，大夫換了好幾個，都說不出個所以然?！?/p>

“后來燒好不容易是退了，可...”

我了然。

燒是退了，人反正是沒醒。

“侯爺見您生病心急如焚，日日都來探望，人都憔悴不少。還四處尋找名醫(yī)，甚至還進(jìn)宮替您求了御醫(yī)來府上，只是沒什么效果?！?/p>

我一怔。

我一直懷疑是楚北林害我，可他又為何做到如此地步，不怕御醫(yī)看出什么來？

還是我冤枉他了？

我仔細(xì)思考了一番。

還是他嫌疑最大。

“蘇府上也來了人，夫人眼睛都哭腫了，最近一直在福寧寺祈福呢?！?/p>

我還沒來得及思念母親，就被福寧寺吸引了注意力。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松光大師現(xiàn)在就在福寧寺修行！

隔天趁著楚北林上朝，我便帶著秋桂踏上了去福寧寺的路上。

我是蘇府獨(dú)女，自幼備受寵愛，人人都說我是富貴命，唯獨(dú)松光大師說我命中有劫數(shù)，恐怕渡不過。

我爹當(dāng)即變了臉色，直接就將他趕走了。

如今想來，一語成讖。

馬車搖搖晃晃到了山下，我攜秋桂慢慢踱步到了福寧寺側(cè)門，拉住一個小和尚詢問松光大師的住所。

小和尚懵懵懂懂的，也不多問，手指了指東邊的小院。

檀香幽幽，松樹勁翠，是個不可多得的修行之地。

我讓秋桂在門外等候，自己緩緩進(jìn)了院里。

一個人影靜靜地立在松樹下，白衣翩然，沉靜如水，仿佛等候已久。

“大師。”

松光大師絲毫沒有驚訝，只說：“施主請坐吧。”

我按捺住滿心疑慮，坐到樹旁的小桌邊輕聲詢問：“大師可相信換魂一說？”

微風(fēng)吹過，松光面色如常，慢慢道：“換魂多是無稽之談，還魂倒是不在少數(shù)。”

我后背一陣發(fā)涼，腦海中又浮現(xiàn)出那日見到的、真正的我的身體。

慘白枯瘦。

我其實(shí)是死了嗎？

“還魂...一定是回到自己身上嗎？”

我的話問得沒頭沒尾，大多數(shù)人或許會以為我是瘋子。

松光大師卻依舊是寵辱不驚的模樣，只淡淡道：“未必，若原身已然不具備還魂條件，魂魄又執(zhí)念未了，也可借了旁人的身體回來，但時間不會太久，最多三月，自當(dāng)歸去?！?/p>

“不過要借旁人身體，也需得到身體主人同意才行?！?/p>

我一怔。

唐瀅雪與我素來沒有交集，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將身體借給我？

“大師......”

“天色不早了，施主若有興趣，可去前殿嘗嘗敝寺的素齋飯，我便不多作陪了?！彼晒饴曇羟謇?，只留下這么一句話便抽身離去。

自由無羈，無所牽絆。

我知道，今日便只能問到這些了。

下山時秋桂一直緊緊攙扶著我。

“姑娘這是怎么了，上山時候還好好的啊。”

我看著她擔(dān)心的臉頰，喃喃問她：“你覺得，一個人如果死了不肯去投胎，非得回到陽間來，是為什么呢？”

秋桂滿臉疑惑，想了好半天才答道：“要么是有什么事情放心不下，要么就是橫死之人憂憤難解吧。”

“或者，二者合一也不是沒有可能?！?/p>

我猛地停下腳步。

秋桂嚇了一跳：“姑娘...？”

我沒吭聲，直愣愣地盯著腳下的石子。

秋桂被我嚇到，竟直接在我面前跪了下來。

“奴婢知道姑娘心里委屈，可這日子還是要過下去??！奴婢求您不要再折騰自己了！”

我盯著她，疑惑道：“什么？”

秋桂眼眶紅紅的，像是快哭了。

“奴婢知道那日您說要去摘并蒂蓮是故意跳下水去的，可您也得想想老爺夫人吶！唐家被抄了家，拼盡全力才保住您的??！”

說著說著，秋桂還是沒忍住淚水，哭的滿臉狼狽。

我腦袋發(fā)疼，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

唐瀅雪是自殺？

所以她借身體給我，是托我回來復(fù)仇嗎？

那我呢？

我為什么一定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