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主人是九重天身份最尊貴的神女。　

　　她被天道處以極刑，魂飛魄散。　

　　行刑的人是她陪著歷劫十生十世的青澤帝君?！?/p>

　　好奇怪?！?/p>

　　明明殺了主人的是他。　

　　可為什么他要跪著求我，吐出主人最后一絲魂魄?！?/p>

　　……　

　　“你吞了琯琯最后一絲魂魄。只要把它交給我，琯琯就能重塑仙身了?！薄?/p>

　　青澤一席白袍，頭發(fā)隨意地散落，面露癲狂之色。　

　　他跪在我面前不斷磕頭，額頭上的血洞十分駭人?！?/p>

　　堂堂九重天青澤帝君，現在跪在我一個道行不過千余年的狐妖面前。　

　　當真可笑?！?/p>

　　我清楚記得?！?/p>

　　曾經的我也是這么跪著求他?！?/p>

　　求他不要殺了我的主人?！?/p>

　　大殿外，我三拜九叩?！?/p>

　　臺階皆是我膝下的鮮血?！?/p>

　　我一句一句地哀求著，求青澤放過我的主人?！?/p>

　　青澤立于高臺，清俊的面龐沒有一絲的憐憫?！?/p>

　　他冷聲道：“琯媃神女，德不配位?！薄?/p>

　　冷漠的聲音傳徹整個上界?！?/p>

　　“吾與琯媃神女已無夫妻情分。則日行刑，吾會親自監(jiān)刑?！薄?/p>

　　我被天兵一腳踹下了九重天。　

　　耗費了百年道行才堪堪保住性命?！?/p>

　　當我再次回到九重天時，我見到的?！?/p>

　　只有我的主人在雷劫下痛不欲生?！?/p>

　　她魂魄消散時看見了我，對我輕輕搖了搖頭，那笑容依舊和從前一樣?！?/p>

　　我化為原型，吞下了主人最后一絲魂魄?！?/p>

　　逃離時我回頭看了一眼?！?/p>

　　青澤帝君身邊站著一女人?！?/p>

　　我記得她，那是一個灑水仙女?！?/p>

　　就是她讓我主人承擔了莫須有的罪責?！?/p>

　　……　

　　“女君。初綾仙女哭著要找青澤帝君呢?！薄?/p>

　　風吹過，我回過了神，揉了揉眉頭?！?/p>

　　年紀一大總會想起從前的事情?！?/p>

　　初綾仙女？　

　　我想起來了?！?/p>

　　青澤在主人死后不久，就娶了那個灑水仙女為妻，賜了個名喚作初綾?！?/p>

　　我嗤笑一聲?！?/p>

　　“好歹也是青澤帝君的續(xù)弦。怎么連個神女的位置都沒討到？”　

　　“罷了，好歹也是九重天的貴客。應當好好招待才是?！薄?/p>

　　妖界的水牢的最深處，關的就是初綾?！?/p>

　　她被折磨地渾身沒一塊好地，畢竟妖性本淫，扔在這地牢的可是九重天的仙女。　

　　任誰都把持不住?！?/p>

　　“是你！我要找青澤，他不會這么對我的！”　

　　初綾的手腕被鐵鏈拴住，面目猙獰地朝我撲來?！?/p>

　　她嘶吼著，張牙舞爪?！?/p>

　　卻被我身旁的虎妖，一掌震至墻面，口吐鮮血。　

　　她咬牙切齒，雙目睜圓，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　

　　“百年前，我殺了妖王。成了萬妖之首。”　

　　我蹲下身，扼住初綾的脖頸。　

　　“如今我的地位與青澤平起平坐，就算青澤娶了你，你依舊只是個仙女。”　

　　我貼在她耳邊幽幽地說道：“你不知道吧？青澤將你送給我了。是生是死，都由我說的算。”　

　　我看著她絕望至極的神色，心中的怒火卻無法湮滅?！?/p>

　　她身上的痛，不及我主人的萬分之一?！?/p>

　　青澤還未成帝君時，需下凡歷劫十世。　

　　而主人當時已經位列神女，身份比青澤還要高上一節(jié)?！?/p>

　　她將我抱在懷中，輕輕撫摸著我的毛發(fā)?！?/p>

　　“小狐貍，我要下凡去陪他，一個人在九重天等著自己的夫君，好辛苦。我陪他歷經人間疾苦，你幫我看看好不好？”　

　　當時的我初具神識。　

　　看著她從九重天一躍而下?！?/p>

　　我猶豫了一會，在臺邊跑了兩圈?！?/p>

　　正好碰上了剛灑完水的初綾。　

　　“咦？有只狐貍。上界哪來的寵物，不如抓回去扒皮抽骨，做件衣裳也不錯?！薄?/p>

　　她來抓我時，我受到了驚嚇，一個不留神就摔下了九重天?！?/p>

　　而初綾也身形不穩(wěn)，一同摔了下去?！?/p>

　　我運氣很好，來到凡間，記憶沒有消散。　

　　可修行時間太短，連化形都沒有辦法?！?/p>

　　人間又太過可怕，只是見到狐貍，就有獵人追著我打?！?/p>

　　我找到了主人?！?/p>

　　這一世的她是知書達理的官家小姐，我找到她時，她正好蓋上蓋頭準被出嫁。　

　　“怎么有只紅狐貍？”　

　　“哎呀。這可是祥兆，我們家小姐嫁過去一定能大富大貴。姑爺來年啊，定能高中！”　

　　我一路邁著步子跟在送嫁的隊伍里，我瞧見主人伸出手，半撩轎簾?！?/p>

　　透著紅蓋頭我都能感受到主人的歡喜和幸福?！?/p>

　　“吱吱。”　

　　我高興地圍著轎子轉了兩圈?！?/p>

　　我覺得我的主人這一世會很幸福?！?/p>

　　當我看到她的夫家時，我毫不意外?！?/p>

　　正是青澤帝君。　

　　那日的院中鑼鼓喧天，我看著他們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對拜。　

　　我搖了搖尾巴，這戶人家的侍女就好心地給了我一塊肉干?！?/p>

　　我將身子蜷縮起來，抬頭看了眼房內熄滅的燭火，安穩(wěn)地睡去?！?/p>

　　第二日朝中便傳來了消息，青澤高中狀元，成了當朝狀元郎?！?/p>

　　旁人都說，我的主人是個福星?！?/p>

　　……　

　　直到?！?/p>

　　“我不會同意你納妾的?！薄?/p>

　　主人高挺著肚子與坐在書案前的青澤對峙?！?/p>

　　青澤微微蹙眉似有不解：“我一直以為夫人寬宏大量，卻沒想到也有如此妒心。”　

　　我被里頭的爭吵嚇得抬起了頭?！?/p>

　　主人看起來剛哭過，眼睛通紅著，她委屈地質問起青澤?！?/p>

　　“你是當朝的狀元郎，現在又位居二品官。我是你的發(fā)妻。”　

　　“你在我懷孕八月還去青樓廝混，現在和我說要納青樓的歌姬為妾。我怎能不寒心？”　

　　她話音剛落，一塊硯臺就碎在了我腳掌，疼的我叫喚了一聲。　

　　青澤的怒吼傳來：“把這頭畜牲攆出去打死！”　

　　我被下人抓住，他們十分粗魯地拽著我的耳朵，我疼痛著向主人求助?！?/p>

　　“夠了！”　

　　她通紅著雙眼，將我小心翼翼抱在懷里?！?/p>

　　“我同意就是了?！薄?/p>

　　“我才是你的夫君。就算你不同意，也無濟于事。男子頂天立地，三妻四妾本就尋常！夫人還是回去冷靜冷靜吧。”　

　　青澤滿臉怒容，將案上的文書掃落在地?！?/p>

　　主人側頭看著青澤，眼中噙著淚水，回頭眨眼時。　

　　那滴淚落在我的鼻子處滑落到了我的嘴角，咸咸的?！?/p>

　　那青樓歌姬入府時，府中熱鬧極了?！?/p>

　　唯有主人的院內，冷清至極?！?/p>

　　主人每日只是抱著我，坐在從前青澤為她扎的秋千上?！?/p>

　　她聽著門外的鑼鼓喧天，聽著來往的侍女討論新來的姨娘?！?/p>

　　我抬頭看著她，乖巧地往她的懷里蹭了蹭?！?/p>

　　主人的笑容，越來越少了。　

　　我見到了那青樓歌姬?！?/p>

　　和九重天上要扒我皮的仙女長的一模一樣?！?/p>

　　我不知她與主人說了什么?！?/p>

　　只見她離去時，嘴角掛著不屑的笑容?！?/p>

　　沒一會房內就傳來了主人凄厲的哭聲?！?/p>

　　府里上下忙成了一團?！?/p>

　　但不是為了主人?！?/p>

　　只是因為，新來的姨娘從夫人房間出來后，便大病一場?！?/p>

　　青澤下朝時怒氣沖沖地闖進了主人的屋子準備興師問罪?！?/p>

　　可只見到主人虛弱癱倒在榻前的模樣。　

　　她懷胎八月的孩子沒了，早產生下來的是個死胎?！?/p>

　　又碰巧天下大旱，皇帝胸中結氣，一時聽見了主人懷了死胎的風聲。　

　　將一切的罪孽都施加在了她身上?！?/p>

　　青澤為了保住自己的烏紗帽，將才早產的主人扔出府外。　

　　“青澤！你不能這么對我，你寒窗苦讀十多年，是我一直在扶持你的?！薄?/p>

　　寒冬臘月，主人跪在雪地苦苦哀求，我焦急地繞著她的身側，對著青澤齜牙咧嘴?！?/p>

　　“琯媃。你的恩情我在這幾年都已經還清了，如今是圣上要降罪你的母族。并非我無情。”　

　　青澤無情地關上了大門，任憑主人怎么哀求，他都不愿再開?！?/p>

　　雪下的很大。　

　　主人衣裳單薄，就算我努力為她取暖?！?/p>

　　她依舊凍得渾身發(fā)抖?！?/p>

　　雪地的腳印一步深，一步淺?！?/p>

　　直至爬上了山崖高處?！?/p>

　　我知曉她要做什么，咬住了她的裙擺?！?/p>

　　她似有所感，蹲下身揉了揉我的腦袋。　

　　“小狐貍。謝謝你一直陪著我。但是我……這輩子活夠了?！薄?/p>

　　“我的夫君被人蒙蔽，我的母族因我遭受無妄之災，我的孩子還沒來得及看這世間第一眼……”　

　　她說著這話時沒有哭，只是一直掛著溫婉的笑容?！?/p>

　　可是那雙眼里，再也沒有任何的光彩。　

　　我愣愣地看著她，猶豫了很久，輕輕松開了嘴?！?/p>

　　她跳下山崖的身影和先前跳下九重天一樣決絕?！?/p>

　　我呆愣地蹲坐在崖邊，歪著腦袋?！?/p>

　　那時的我，并不能理解主人的做法?！?/p>

　　主人下一世，應該會幸福吧？　

　　妖界難得地下起了雪，每到這時候我總會想到從前不好的事?！?/p>

　　我揉了揉緊蹙的眉頭，手邊是處理不完的文書?！?/p>

　　我本來就是一只山野小狐貍，崇尚著自由。　

　　當這妖王……僅僅是為了我的主人?！?/p>

　　只有這樣我才能和青澤平起平坐，才能將初綾，千刀萬剮?！?/p>

　　我眉眼一抬，眼神凌厲掃過身旁侍奉的妖怪?！?/p>

　　他們渾身抖了抖，紛紛低下了頭?！?/p>

　　“九重天的上仙，一定沒見過妖界的雪?！薄?/p>

　　我攏起外衣，赤著雙足走出殿外?！?/p>

　　侍奉的小妖將靠椅搬至長廊。　

　　“怎么能不請初綾仙女，來一同賞雪呢？”　

　　初綾被押上來時已經剝去了外衣。　

　　她被穿透了琵琶骨，沒有了仙力的她，現在只是個普通人?！?/p>

　　她被凍得瑟瑟發(fā)抖，不斷呼著熱氣，試圖給雙手一點溫度?！?/p>

　　初綾就算臉色被凍得青紫，也不忘用淬了毒般的眼神看我?！?/p>

　　“嘖?！薄?/p>

　　我有些不耐地嘖聲，一揮衣袖便將她的雙眼剜出?！?/p>

　　耳邊充斥著她凄厲的哭喊和求饒?！?/p>

　　我伸出了手掌，初綾的眼睛夾雜著血肉躺在我的手心處?！?/p>

　　“仙人的眼睛，好像也沒什么不一樣?。俊薄?/p>

　　我身旁的小妖倒是一臉殷勤在我耳邊悄悄說道：“仙人的眼睛是大補，能抵幾百年的修為呢！”　

　　我知曉他們饞，只是勾著唇角調笑了幾聲，便將一只眼睛扔在了地上。　

　　幾只小妖全都圍著爭搶?！?/p>

　　我用指甲掐起剩下的那只眼睛，端詳了片刻后，用力掐碎?！?/p>

　　這是我替第二世的主人，　

　　還給她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