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收費
作者:歸盈|發(fā)布時間:2023-06-14 22:43:15|字?jǐn)?shù):9424
李湛予被我最后一句話刺傷:“大膽!你以為孤愿意當(dāng)他?他愚蠢至極!官場波譎云詭,他說話沒腦子,遲早被削?!?/p>
沒錯,李湛予十八歲那年,朝堂形式惡化。
因他堅持要厘清國內(nèi)田地面積,將更多良田撥給平民百姓,大大觸動了達(dá)官貴族的利益。
左丞相聯(lián)合其他重臣上書,聲稱“太子為人輕佻,言論違背祖訓(xùn),無儲君之穩(wěn)重,難堪大任……”
他們要求免去李湛予的儲君之位,扶持羽翼初豐的五皇子。
皇帝也早已對李湛予不滿,借此機(jī)會先將他禁足。
少年李湛予被關(guān)在東宮沒多久,突然身中劇毒。
照憶鏡里浮現(xiàn)他中毒后的情景。
一直是我在照顧他。
綺窗緊閉,簾幕低垂,香囊懸空搖晃。
解毒不難,我用一碗血便救回了李湛予。
他醒來后,抬起無力的手,顫顫巍巍握住我包裹白繃帶的手腕。
“誰傷了你?”
我撒謊說是切菜時不小心劃了一下。
他不信:“你是不是用血救了我?”
我深知以他的為人,無法忍受自己傷害別人的利益。
“真不是,你別多想。我……我是用自己的頭發(fā)絲,切碎了入藥,熬給你喝?!?/p>
我在騙他,他驚奇地看著我,病中的臉龐清瘦蒼白。
“真的嗎?”
“當(dāng)然是真的,你之前不是說過嗎?頭發(fā)是由蛋白質(zhì)構(gòu)成的……”
李湛予將信將疑:“你是藥人,全身上下都可以入藥嗎?”
不,只有我的血可以入藥,而且我的血總有抽干的那一天。
我為了緩解他的愧疚之情,騙他說:“當(dāng)然當(dāng)然,所以用頭發(fā)絲救人是最簡單的方法?!?/p>
李湛予竟然認(rèn)真想了一會兒:“不,這樣說來……唾液交換才是最簡單的。”
他說得無心,落在我耳朵里,卻轟然一震,我看向他,他的臉也紅了。
他支吾著:“我……我不是非得讓你……讓你親……親我,我……我隨口一說,我……”
但是我低頭用唇碰觸了他的唇。
照憶鏡前所有人低低驚呼,像是看戲看到了高潮。
李湛予看向我,隔著十年歲月、千山萬水看過來。
照憶鏡中,我們青澀地接了此生第一個吻。
而現(xiàn)實里,我們沉默地對視。
山莊里柳絮隨風(fēng)飛起,紛紛如雪。
昔我往矣,今我來思。
我不想再愛他了。
避暑山莊的門忽然被撞開。
一騎人馬由外向內(nèi)奔馳而來。
為首者瀟灑而美艷,正是謝婷媛。
她翻身下馬,漂亮的鳳目狠狠掃我一眼,走上前攬住李湛予的手臂,糯著聲音撒嬌。
“太子哥哥,不要再看了?!?/p>
李湛予笑著跟她說話,問她為何突然從京城趕過來。
“人家想你了嘛~”她倚靠在他肩頭:“你聽我的,不要在云曼棠身上浪費時間,我的病已經(jīng)差不多好了。”
李湛予道:“太醫(yī)說你的病是慢性病,日后還是可能發(fā)作?!?/p>
謝婷媛嘟著嘴,美目盼兮,突然親他一口:“那這樣好啦,提取云曼棠腦海里她成為藥人的過程,用這個法子幫我多制造幾個藥人出來?!?/p>
立刻有太監(jiān)拍馬屁:“有道理,謝家小姐真是才思敏捷?!?/p>
可是我腦海里關(guān)于制造藥人的記憶已經(jīng)被亓無提走,只有零碎不堪的慘象。
毒蛇蜥蜴蝙蝠蝎子……血肉模糊的四肢……
謝婷媛嚇得連連尖叫,緊緊抱住李湛予的腰。
李湛予認(rèn)真注視我,似是疑惑經(jīng)歷了如此多的磨難,我竟然還活著。
因為那個時候我想活著,我發(fā)誓要弄死亓無為父母報仇。
而且正因為我跟毒物生活過,所以五年前謝婷媛把我扔進(jìn)絕命谷后,我還能在毒蛇堆中存活。
謝婷媛捂住眼睛大叫:“不準(zhǔn)再看了,把照憶鏡搬走!”
照憶鏡內(nèi),我的記憶跳回到在東宮的歲月。
因為我的記憶中印象最深的,就是與李湛予相愛相知的日子。
我們在花前月下漫步,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樂。
盡管少年李湛予的太子地位不保,但是我們已經(jīng)跟東宮的太監(jiān)宮女們打成一片。
大家都讀過書,經(jīng)常聽李湛予談古論今。
他教我們發(fā)明簡單的沙漏、風(fēng)扇、各種先進(jìn)器具。
會為我們開辦讀書研討會,還有舞會。
用他的話來講,這叫派對。
他教我們跳舞,于是太監(jiān)與宮女兩兩成對,在東宮干凈皎潔的青石板地面上翩然起舞。
跳舞跳得最好的是宮女小蓉,李湛予曾稱贊她是“體育天才”。
十八般武藝她很快就能上手,跳舞也不例外。
衣香鬢影,玉壺光轉(zhuǎn),被封禁的東宮里流淌歡笑聲。
少年李湛予攬著我的腰身,口中輕輕打節(jié)拍。
“一——二——三——,一——二——三——”
我注視他清俊的面容,他含笑凝視我。
我們跳著跳著,到了花園中,仰頭看見明月散發(fā)耀眼清光。。
他忽然說了一段奇怪的話,我沒有聽懂。
他便逐字逐句地翻譯給我聽:“這是意大利語,Luna tu,Desideri che
attraverso i secoli,意思是明月昭示真理的狹隘,與人生代代無窮己,江月年年只相似意境相通。”
我點頭,他含笑望著我的眼睛,吻我眉頭,又說了一句外語。
“月が綺麗ですね?!?/p>
我笑問:“這句又是什么意思呢?”
“意思是……今晚月色很美……是日本人表達(dá)愛意的方式?!?/p>
我羞怯一笑,與他青澀擁吻。
照憶鏡外,謝婷媛氣得要死,哐當(dāng)一聲踹翻鏡面。
“不要再看了!太子哥哥,你要是還愛我,就不準(zhǔn)再看那狐媚子!”
避暑山莊果然陰涼。
我坐在遮陽傘下打瞌睡,旁觀謝婷媛對著李湛予吵吵鬧鬧。
早些年她就以性格潑辣嬌俏而名滿京城,估計李湛予就好她這口。
接下來李湛予肯定會滿足她的愿望把我賜死。
但沒想到李湛予冷了臉,威嚴(yán)肅正地質(zhì)問謝婷媛:“你有何資格命令孤?”
謝婷媛愣住了,眼淚說來就來:“你是不是心里還想著那狐媚子?太子哥哥,我一心一意愛著你,我們都要結(jié)婚了,你怎么能……”
她哭得梨花帶雨。
李湛予并不動容,放輕聲音哄她:“你累了,我著人帶你下去休息?!?/p>
我也被安排了一間廂房。
五年來第一次睡在這么好的床上,我卻有些懷念在竹林里隱居的日子。
睡夢漸漸深沉,我半昏半寐,再次做了噩夢。
夢見李湛予冷酷的眼神,他把我壓倒在床,不顧我哭著求他,兇狠地……
“不要,阿湛,求你,不要!”我從睡夢中驚醒。
看見窗外天光冷淡,黑夜已經(jīng)過了,外面只有零星鳥叫聲。
我松下一口氣,一轉(zhuǎn)頭,看見李湛予坐在床角。
我嚇得連連后退,背靠墻角:“你……你別……”
“孤不碰你?!彼拿嫒蓦[在黑暗中,被熹微晨光照著,半明半昧,目光幽黑深邃。
“孤已經(jīng)知道,你的血……全部喂給了孤?!?/p>
廂房角落里,照憶鏡還在映照我的回憶。
正好到了我最想忘記的那部分。
少年李湛予心懷抱負(fù)。
他不愿被左丞相的勢力拿捏,但又做不來結(jié)黨營私的事。
所以他選擇建立威名中最辛苦的一條道路:立軍功。
他主動請纓,奔赴抗擊匈奴的戰(zhàn)場。
“小曼別擔(dān)心,我打完仗就回來跟你團(tuán)圓?!彼霭l(fā)前意氣風(fēng)發(fā),輕輕親吻我面頰。
然而現(xiàn)實很殘酷。
他是理想主義者,以為憑借努力一定能扭轉(zhuǎn)乾坤,這樣的想法太天真。戰(zhàn)場遠(yuǎn)比他想象中可怕。
親眼見識過斷肢殘骸、馬革裹尸后,他越發(fā)沉默。
戰(zhàn)爭好不容易結(jié)束,在即將班師回朝之際,他又被軍隊內(nèi)部的人暗算。
是五皇子和左丞相的勢力安排的。
他們剿殺了李湛予最信賴的親衛(wèi)隊,當(dāng)著李湛予的面,用刀戈劍矛將他們的身體戳滿血窟窿。
李湛予瘋了,持劍跟他們搏斗,結(jié)果寡不敵眾,死在歸途中。
我救活了他。
一碗又一碗鮮血喂到他體內(nèi)。
我用全身的血喚醒他已經(jīng)冰冷的尸體。
所有人都說我瘋了,五皇子嘲笑我腦子有病。
我曾經(jīng)聽亓無說過,藥人身體里沒有血也能存活十年。
沒有人證實是不是真的,或許我放完自己的血也會死掉。
但是不管怎樣,我都要試一試,因為我愛李湛予。
他是我心目中獨一無二的愛人,他熱情,慈悲,充滿責(zé)任感。
朝堂上袞袞諸公,都不配給他提鞋。
我堵上自己畢生的運氣,榨干體內(nèi)最后一滴血,終于將李湛予從死門關(guān)拉回來。
可是他醒來后,整個人變化很大。
他時常沉默寡言,望著窗外某一點出神。
聽聞他起死回生,舉國歡慶,都說太子是福星轉(zhuǎn)世。
宮中為他舉辦慶功宴,他喝得醉醺醺地回來后,我穿著睡衣去給他煮解酒湯。
“小曼,過來?!彼鋈灰话驯ё∥业难?,逼我坐在他懷里。
那晚他身上的氣味不如往日潔凈,目光也不再清澈,撫摸我時帶著褻瀆感,跟其他男人別無二致。
我以為他在開玩笑,讓他別鬧,可他把我壓倒在床,在我的哭叫聲中侵犯了我。
過去青澀的親吻都像笑話,他徹底變了,變質(zhì)了。
他被那些骯臟的掌權(quán)者同化了。
避暑山莊內(nèi)。
我躲在拔步床深處瑟瑟發(fā)抖。
日光被花蔭篩下,透過窗紙,映照在我身上,我滿頭白發(fā)折射銀亮的光。
我知道我一定很難看,臉龐和身體毫無血色,整個人像鬼一樣。
李湛予伸出手,似乎想碰觸我,我拼命躲開。
“孤不會傷害你的?!彼穆曇籼撊酰坪跽f出這話連他自己也不信。
“我恨你,你別碰我!”
我差點忘記他這人吃軟不吃硬,聽見我的抗拒聲,他追進(jìn)床里握住我肩膀。
情急之下我狠狠咬了他的手臂。
血流出來,我吞咽入喉,冰冷的軀體感受到久違的熱度。
“別怕,我只是想看看你?!?/p>
李湛予扶正我的臉,就著雕花綺窗外射入的日光,仔細(xì)端詳我。
我的眉眼鼻梁嘴唇,被他的視線一一描摹,他看得很認(rèn)真。
我?guī)缀醪桓液粑?/p>
“小曼,小曼……”他喃喃自語,尋找過去的感覺:“為什么我一點也不記得你了,你明明是我愛過的人。”
他的眼神透著困惑與迷離,像中了蠱一般,低下頭湊近我。
我懵了,只覺得嘴唇被溫?zé)岬娜彳浤Σ林?/p>
他在吻我。
我立刻推開他,抽他一巴掌。
“滾!滾開!”
我拉起被子蒙過頭頂,害怕再被他碰觸。
不知過了多久,室內(nèi)安靜,聽得見窗外花葉在風(fēng)中搖晃的聲音。
我小心翼翼探出頭,發(fā)現(xiàn)四周空寂,他已經(jīng)走了。
我在避暑山莊度日如年。
每天都有人看守我。
我被一雙眼睛窺視著,在亭臺,在樓閣,在水邊。
李湛予坐在某處,遠(yuǎn)遠(yuǎn)看著我,我被他的目光壓得喘不過氣來。
終于有一日,他奉命返京,我才得以放松。
面向竹林獨坐,聽綠風(fēng)陣陣。
忽有雜亂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幾個婆子大聲嚷嚷:“哪個勾引殿下的狐媚子,看老奴不撕了她的臉替咱太子妃撐腰!”
她們?nèi)烁唏R大,氣勢洶洶地沖到我面前,拽著我的袖子把我拖到地上,她們手中的刀片骯臟腥臭。
這一天終于到來了嗎?
希望她們讓我死痛快點。
“慢著,殺雞焉用牛刀?”將軍澹臺戎虎踞龍驤地踏步而來。
他亮出佩劍,明晃晃閃了人眼。
“諸位大娘還請讓開,這人是我?guī)淼模響?yīng)由我送走?!?/p>
他要殺我嗎?想來也是。
原本想用我的血給太子妃治病,反而弄巧成拙,成了太子的心病。
我閉上眼,等待劍落的那一刻。
只聽幾聲劃破勁風(fēng)的利響,婆子們撲通倒地,鮮血濺到我臉上。
澹臺戎一把將我拉起:“抱歉,我差點來晚了。”
“你為何救我?”
他沖我綻開一個露齒的笑容,聲音變得尖細(xì)柔軟:“小曼姑娘,你真的認(rèn)不出我了嗎?”
我呆望他的臉,仔細(xì)思索,忽然有了不可思議的想法。
“你……你是小蓉?”
十年前小蓉只是普通宮女。
李湛予發(fā)掘了她,她想練武,他便給他提供場地。
她想讀兵書,他便讓她旁聽習(xí)武堂的將軍講學(xué)。
“我精通武藝,熟讀兵書,有志于報國,太子殿下偷偷在漠北軍給我安排了位置,讓我男扮女裝去參軍?!?/p>
我震驚,能走到今天的位置,我不敢想象她經(jīng)歷了多少千難萬險。
“嘿,人各有命,我的命就該是征戰(zhàn)沙場?!彼p目晶亮,帶著看慣生死的銳利。
“說真的,現(xiàn)在你是唯一一個知道我是女兒身的人?!?/p>
我再度驚訝:“那太子他……”
“他失憶了,把過去的事忘得一干二凈,包括我女扮男裝一事?!?/p>
我們都沉默。
片刻后,她又開口:“不瞞你說,我早就有計劃將你帶回到太子殿下身邊,這次所謂的給太子妃解讀是幌子,我知道……你的血已經(jīng)為殿下流干了?!?/p>
“嗯?!笔碌饺缃瘢乙呀?jīng)能夠猜到。
帶我來避暑山莊、用照憶鏡提取我的記憶,都在小蓉的計劃之中。
“小曼姑娘,我這樣做,是為了讓太子找回自己?,F(xiàn)在的太子有君主風(fēng)范,固然很好,但這不是他?!?/p>
我搖頭:“隨便吧,我一心求死,他怎么樣我都管不著?!?/p>
小蓉有些生氣了:“你怎么能這樣說,當(dāng)年你們多么相愛,現(xiàn)在他被毒傻了,你竟然要置之不理?”
那都是李湛予自找的。
五年前他把我囚禁在東宮折磨,我夜夜下不了床。
他對我夠狠,在外面卻待人和顏悅色,成了笑面虎式的陰謀家。
他扳倒了五皇子的支持者,在朝堂上玩弄心計,諸多大臣被牽連其中,他如同殺人不見血的活閻王。
我勸他慈悲,他卻說:“我對他們慈悲,誰來對我慈悲?為了實現(xiàn)長遠(yuǎn)的理想,此時我必須不擇手段!”
可是他很痛苦,他整夜整夜做噩夢,僅在此時流露脆弱的少年氣。
他會抱著我,求我原諒他。
我的心已經(jīng)被他傷透了,他還將我一傷再傷。
宮里人都知道他準(zhǔn)備迎娶謝太傅的女兒做太子妃。
我是最后一個知道的。
那晚正好是中秋夜,他在太液池邊和謝婷媛你儂我儂。
我收拾行囊準(zhǔn)備離宮。
卻被他抓回寢殿折磨,他發(fā)了瘋般地一遍遍命令我,讓我不要離開他。
為了看住我,他荒廢朝政,驚動了皇帝以及滿朝大臣。
他們聲討我,直言我禍國殃民,在我和江山之間,李湛予必須二選一。
他選擇了江山。
就這樣,他灌下忘情水,徹底不認(rèn)識我,眼看著我被謝婷媛抓去折磨,連眼都不眨一下。
小蓉在我身旁說道:“你要知道,他當(dāng)年是有苦衷的……”
呵,我冷笑。
活了這些年,我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永遠(yuǎn)不要相信男人有苦衷,永遠(yuǎn)不要可憐男人。
“別勸了,沒用的,我不會幫你,我只想死?!?/p>
小蓉站起,眉目皺成川字,又恢復(fù)了澹臺戎的神態(tài)。
“我就不信你在這世上已經(jīng)毫無牽掛?!?/p>
“真的沒有,你別費心思了?!?/p>
她忽然問:“亓無還活著,你知道嗎?”
亓無還活著?
當(dāng)年他被我攮了四十三刀,現(xiàn)在竟然還活著。
小蓉道:“他不僅活著,而且在東瀛混得風(fēng)生水起,幫倭寇打造火銃,專門劫掠我朝東南沿海,太子殿下此次返京就是為了商議此事?!?/p>
我緊緊閉上眼睛。
再睜眼時,我看見竹林屹然不動,風(fēng)已停。
我心中卻是狂風(fēng)大作。
我知道我死不成了,不殺亓無,我這輩子就未完。
我與小蓉做了交易。
她會在朝堂上主戰(zhàn),要求帶兵抗擊倭寇,斬殺漢奸亓無。
而我要陪伴李湛予,感化他,讓他回到最初的狀態(tài)。
事實上我完全沒有自信,我覺得我改變不了李湛予。
小蓉卻堅定地告訴我:“你可以。愛是忘不掉的,愛是一種感覺,即使他全然不記得你,見到你的那一刻,心也會為你而痛?!?/p>
她說得玄之又玄,我才不信。
那些愛情故事都是杜撰的,用來騙騙對愛情懷有幻想的人。
可是李湛予回到避暑山莊后,第一件事是來見我。
他快步踏過石橋,兩岸水縠纖纖,湖上風(fēng)大,掀起他的袍角獵獵作響。
“你還在?!彼诓贿h(yuǎn)處止步,目光幽深。
我忍不住冷笑:“是,我還活著,還沒被你的太子妃弄死。”
李湛予沉默不語。
他不開口說話,我也不愿理他,各自安靜地做事。
我在查找東瀛的地輿圖,以我對亓無的了解,猜測他會如何排兵布陣。
李湛予則有很多公務(wù)要忙。
秋季他將我?guī)刖┏牵只氐搅朔N滿木蘭花的東宮。
我感到微微窒息。
李湛予敏銳地覺察到我的不適:“你厭惡這里?”
我還惦記著和小蓉的約定,為了兌現(xiàn)諾言,我堅持走進(jìn)這讓我呼吸困難的壓抑東宮。
李湛予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叫人修繕東邊臨近湖泊的耳房,在墻壁上開鑿十六面雕花綺窗,八面臨風(fēng),供我居住。
抗倭一事已提上議程。
朝廷分成兩派,一派主戰(zhàn),一派主和。
主和派以謝太傅為首,提出每年向東瀛進(jìn)貢兩萬金,用錢財買和平。
主戰(zhàn)派以澹臺戎為首,她質(zhì)問主和派堂堂男子為何要向倭寇低頭。
兩派吵得不可開交,最后主戰(zhàn)派險險占了上風(fēng)。
皇帝已經(jīng)老邁昏聵,政事主要由李湛予處理。
談到討伐東瀛,由誰帶兵時,眾人都想當(dāng)然地以為是澹臺戎。
可李湛予說:“這次,孤去?!?/p>
此言一出,朝廷嘩然。
消息傳到東宮,我也驚訝,不明白李湛予為何親自出征討伐倭寇。
李湛予輕聲解釋:“因為十八歲時的我會選擇這樣做,現(xiàn)在孤二十八歲,孤想找回過去的感覺。”
他開始為出征做準(zhǔn)備。
整夜呆在東宮伏案處理公務(wù),清點兵馬,制定戰(zhàn)略。
我意外發(fā)現(xiàn)他重新開始研究火銃。
他在宣紙上等勾勾畫畫,形成很久以前他描述過的“現(xiàn)代槍支”原理圖。
他當(dāng)時跟我細(xì)致講解過,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你……難道你想起來了?”我覺得難以置信。
李湛予放下筆,平靜的說道:“我還是什么都記不起來,但看過照憶鏡中你的回憶后,我努力用筆記下來……我想保存那些記憶。”
我發(fā)現(xiàn)了更多紙張,記滿了李湛予從我的回憶中看到的東西。
西方的自由理念、二十一世紀(jì)的世界格局、各種名言警句……
“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p>
“為往圣繼絕學(xué),為萬世開太平……”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
今日早已在勾心斗角中麻木不仁的李湛予,透過我的記憶,與當(dāng)年十八歲的滿腔熱血的李湛予交流著。
“對我來說很難。”
我問:“為什么?這些東西本來就存在于你的腦海里,你現(xiàn)在所做的只是重新把他們放回去。”
李湛予深深看我一眼:“我的腦海,早已被爾虞我詐擠滿,過去的記憶對現(xiàn)在的我來說很難復(fù)原,只有一點是不怎么難的?!?/p>
“什么?”
他停頓很久,輕聲說:“找回對你的感情?!?/p>
我驚訝,下意識覺得他在騙我。
他指指自己的心、脾、肝、肺:“想起你時,這些地方都有感應(yīng),有些暖,有些酸,還有點疼。
大概當(dāng)初對你產(chǎn)生感情時,不是只用了腦子,全身心都投入其中。”
九月,抗倭軍從京城出發(fā)。
我懇求李湛予帶上我,他不同意。
“那么請帶上這個,如果你到了危急關(guān)頭,打開看一看。”我將一個香囊系到他的腰帶上。
“這是什么?錦囊妙計嗎?”李湛予難得笑起來。
像初春冰封的水面,折射稀碎金光。
有那么一刻我差點誤以為我們還是少年,所有的齷齪都未曾發(fā)生。
“小曼?!?/p>
“阿湛?!?/p>
我們對視,他低下頭來吻我。
這一次我沒有推開他。
李湛予和澹臺戎帶兵前往浙江。
我獨居在東宮,這期間謝婷媛頻繁上門騷擾。
李湛予臨走前在東宮布下很多人手保護(hù)我,所以謝婷媛近不了我的身。
我期待著,憂懼著,我害怕李湛予會出事。
也害怕……等他回來時,我已經(jīng)忘記了他。
距離被照憶鏡提取記憶的那段時日,已經(jīng)過了將近兩個月。
我不知抗倭戰(zhàn)事何時結(jié)束。
我在一張張花箋上,記下我對李湛予的愛和恨。
“十五歲時,我情竇初開,見他第一眼,就知道我與他會有故事,東宮三載,相愛相知,而他在權(quán)力斗爭中失去本心,深深傷害了我?!?/p>
“他說過,他身處污黑的環(huán)境,我是僅存的一滴白雪,落在他眉間,融化到心底。他求我不要離開他。”
“小蓉將我?guī)Щ氐剿磉?,他已?jīng)是成熟男人了,不再說愛,當(dāng)他看著我時,我感覺像被宏大的悲傷籠罩,天羅地網(wǎng),無處不在……”
“我還是愛他,我騙不了自己。”
又過了一個月,我的記憶岌岌可危。
寫出的花箋積累了一摞,我用絲帶綁好,小心保存。
終于,東南傳來捷報。
我方大獲全勝,太子生擒倭寇頭目亓無。
太好了,我從床上一躍而起,看到窗外草木青青,欣欣向榮。
似乎有新的生命力注入到我體內(nèi)。
但這快樂持續(xù)不了多久,因為我知道我的人生只剩下四年。
沒有血的藥人,能活十年是極限。
已經(jīng)過去六年了。
我沉思之際,忽然窗外一支羽箭破空而來。
我立刻躲閃,險險避開。
放箭者踏馬而來,是謝婷媛,她手持連珠弩,囂張地進(jìn)入東宮。
“我是未來的太子妃,誰能攔我?”
她金尊玉貴,而且持有殺人利器,一時半會兒東宮守衛(wèi)都不敢上前。
謝婷媛直入我所在的耳房,踹開我的門:“狐媚子!我親自來教訓(xùn)你!”
她甩起馬鞭,噼里啪啦砸碎我室內(nèi)器物。
花箋掉到長桌與五斗柜的縫隙間,我來不及去撿。
只聽謝婷媛罵道:“若不是皇后去世,太子要守孝三年,我跟他早就成婚了!你算個什么東西,農(nóng)村出來的低賤玩意兒,裝清冷裝柔弱騙取太子的憐愛,真是膈應(yīng)我……”
她的鞭梢劃破我的衣角。
從她進(jìn)來到現(xiàn)在,全程我一句話都沒有說。
沉默地掏出改良火銃,砰然一聲巨響,后坐力使我后退數(shù)步。
謝婷媛臨死前滿臉不可思議,她低下頭,看見胸前的血窟窿。
“你……你……”她口中鮮血直溢,死不瞑目。
我殺了她。
謝家人要我死。
我被拉進(jìn)大理寺,審訊的人吵吵嚷嚷,四周聲音嘈雜。
我突然覺得大腦空白,仿佛失去了很多記憶。
張開雙手,上面還沾著血,我不明白自己為何要殺她。
我很恨她嗎?她對我做過什么?
想不起來了。
四周突然安靜,有人高呼:“太子殿下駕到。”
一個明黃色身影大步走進(jìn)來,他緊緊注視著我,查看我全身上下:“你有沒有受傷?”
我知道他,我腦海里保留著從避暑山莊開始的記憶。
我明白眼前這個人和我有感情糾葛,我好像愛過他,但他傷我至深。
“你是誰?”我不知道該怎么稱呼他。
他驟然失語,連呼吸都忘記:“小曼?”
我不應(yīng)。
他急切道:“我是李湛予,我是你的阿湛?!?/p>
我搖搖頭,李湛予是誰?我不記得了。
太子日夜陪伴我。
“我拷問過亓無了,他說用過照憶鏡者,記憶會在三個月后被剝奪,我將他揍得皮開肉綻,可他想不出解決辦法……”
我呆愣愣地聽著,看看天,看看云,看看水中的倒影。
太子追隨我的目光:“這次抗倭之戰(zhàn)多虧了你的錦囊妙計,你把握住了亓無的所有弱點,現(xiàn)在他被關(guān)押在水牢里,我凌遲他好不好?他那樣傷害過你,怎么死都不為過。”
“隨便?!蔽也挥浀猛拢嬲菬o愛無恨一身輕。
“小曼,他說,沒有血的藥人,活不過十年。之前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什么?”我聽不懂:“難道我是藥人嗎?我沒有血嗎?我的血去哪里了?”
太子不說話,幽深的眼眸里似有水光閃爍。
“你哭了嗎?”我問。
他起身離開。
我時常陷入昏迷,是人為的昏迷。
他們讓我服用甜湯,喝完后我便墜入好夢。
醒來后總是精力充沛。
我的身體漸漸有了血色。
兩腮透著玫瑰粉,白發(fā)漸漸轉(zhuǎn)黑,烏黑濃密。
我很喜歡這樣的自己,天天跑去照鏡子。
最近太子似乎不常來了。
下午我去集文閣賞景,偶然遇見他,瞬間大吃一驚。
他面孔蒼白,比往日瘦了太多。
“你怎么了?生病了嗎?我差點沒認(rèn)出你。”
太子溫柔地直視我:“我這樣是不是很難看?”
我不知該如何作答。
他頓時緊張起來,小心翼翼地低聲問:“你討厭這樣的我,是嗎?”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將軍澹臺戎忽然哽咽。
我震驚,目睹這位征戰(zhàn)沙場的常勝將軍蹲下來抱頭痛哭。
“你……”
澹臺戎道:“你什么都不懂,是太子把身上的血給了你……”
“住嘴!”太子怒吼,但澹臺戎堅持說下去。
“如果我知道會是今天這個后果,當(dāng)初我絕不會帶你去避暑山莊,太子殿下是如我所愿回到了最初的狀態(tài),慈悲,開明,思想超前,但他現(xiàn)在比誰都痛苦?!?/p>
我不明白澹臺戎的話,但總覺得惴惴不安。
傍晚,太子來偏殿陪我,十六扇綺窗敞開。
窗外流水迢迢,倒影粉紫晚霞,夜幕即將深藍(lán)。
他輕吟一首詩,聲音動聽悅耳。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籠罩,草原盡頭我兩手空空,悲痛時握不住一顆淚滴,這是雨水中一座荒涼的城,今夜青稞只屬于他自己,一切都在生長,今夜我只有美麗的戈壁空空。姐姐,,今夜我不關(guān)心人類, 我只想你?!?/p>
我第一次聽到這種題材的詩,不簡練,像大白話,但是仿佛蘊藏著無限悲傷。
“你能想起什么嗎?”太子似乎寄希望于喚醒我的記憶。
我搖頭。
“抱歉,我什么都記不起來了……”
“沒關(guān)系,永遠(yuǎn)不用跟我道歉。”太子似乎想碰觸我,卻怕唐突,因此手落在桌面,與我咫尺之近,手背上的青筋因拼命克制而跳動。
他無言地凝望我,晚霞收沒,房間陷入昏暗,流水聲越發(fā)清晰。
“今晚我要去內(nèi)閣批奏折,先行一步?!?/p>
他起身離開。
我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五臟六腑很暖,又很酸澀。
這是什么感覺?
難道……是愛?
我走了神,手中茶蓋滾落在地,沿著綿軟的毯子滾落到五斗柜和長桌的縫隙里。
我彎下腰去尋找,卻摸到一沓花箋。
花箋的第一頁,寫著六個字:
“小曼很愛阿澄”
只看了一眼,我便覺得所有猜測都已應(yīng)驗。
嗓子先于腦子動作,我匆忙站起身,沖窗外大喊:“阿澄。”
太子尚未走遠(yuǎn),他在初夏葳蕤的花木里轉(zhuǎn)身,笑著應(yīng)和我:“小曼?!?/p>
歸盈說:
初來乍到,還請多多指教
這本書到這里就完結(jié)了,好舍不得,文中肯定有我思慮不周的地方,或者是沒想起的漏洞,但是親們無怨無悔的陪我到最后,到結(jié)局,真的真的很感動。再次感謝所有關(guān)心和支持此書的讀者們,如果沒有你們,就不會有我這本書出現(xiàn)。
最后再推薦一本我覺得特別好看的書《國寶蜜妻》(http://www.wuxiyongwei833.cn/book/40588),這本書的故事特別精彩,希望和大家分享。
最后的最后,等待我開新書!我愛你們!
《國寶蜜妻》
第1章 誘人的神秘禮物
耀城有錢人,最喜歡光顧最有名的銷金窟“千色”。
顧念西白嫩的臉龐漲的通紅,十指緊揪住衣角:“我只要借60萬,我求求你了!我真的很需要這60萬!”
“小妹妹,你雖然長的漂亮,也確實很可憐,可我這也不是慈善機(jī)構(gòu)!你走吧!”
“我只要60萬,求求你了!幫幫我吧!”顧念西頭垂的更低了些,她真的很需要這筆錢,這60萬對她來說太重要,甚至重要過生命。
“快滾!別占著地方!我又不是活菩薩幫不了你!快滾快滾!我還忙著呢!?。 ?
顧念西緊抓住門框任那些人推搡就是不肯離開,所有能想的辦法她都想了,可籌到的錢還不足10萬!
踏進(jìn)千色的那一刻她就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只為了這60萬!
“怎么了?”顧念西身后突然響起一道溫文爾雅的男音。
“喲,蘇二少您怎么來了?!蹦侨藳_蘇沉瑾點頭哈腰的恭維著。
顧念西順著西裝男的目光看了過去,只見自己背后站了一個身穿高級定制手工西服,氣質(zhì)斯文的男人。
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顧念西轉(zhuǎn)身一把拉住蘇沉瑾的手臂:“先生,你可以借給我60萬嗎?”
蘇沉瑾的目光落在顧念西的臉上一愣,隨后沖顧念西優(yōu)雅一笑:“當(dāng)然可以。”
華麗復(fù)古的歐式別墅里,幾名身穿統(tǒng)一黑色西裝的高大男人抬了一個超大的粉色禮盒進(jìn)了主臥室里。
“三少,這是二少送您二十六歲生日禮物,說是特意為您準(zhǔn)備的驚喜,請您一定要親自打開看看?!?
巨大落地窗前的蘇離墨緩緩轉(zhuǎn)身,冷漠的目光看了眼面前的超大號粉色禮盒,沖幾名西裝男道:“你們出去吧?!?
蘇沉瑾給他送的禮物?驚喜?他還真想好好看下!
蘇離墨薄薄的唇角微勾,走到床邊伸手解開了粉色禮盒上蝴蝶結(jié),打開盒蓋,一副活色生香的畫面印入眼簾。
只見粉色禮盒里躺著一個只裹了層粉色薄紗的少女。
如此動人的畫面,蘇離墨的目光卻死死的盯住少女的那張漂亮的面容。
下一秒,蘇離墨突的捏住少女的下巴:“你叫什么名字?”
“顧…念…西”顧念西話還沒說完另一半話已經(jīng)被蘇離墨吞進(jìn)肚子里了。
蘇離墨的吻洶涌熱烈的令人可怕,恨不得將顧念西整個人吞入腹中一樣。
顧念西想推開蘇離墨,可一想到那60萬,剛伸出去的雙手就退縮了。
眼淚卻控制不住的大顆大顆的落了下來,落到蘇離墨薄薄的唇上,正吻著的蘇離墨一怔,霍然起身,煩躁的從衣柜里拿出一套自己的衣服丟在顧念西面前,簡單明了的道:“穿上,滾!”
顧念西趕緊爬起來擦干眼淚,手忙腳亂的將衣服穿好。
“這是我的電話號碼,我期待有一天你會自己主動來找我?!碧K離墨冷漠的聲音響起,顧念西手里已經(jīng)被塞了張燙金的名片。
一出房間,顧念西便被人領(lǐng)著出了別墅。
極致奢華的臥室里,蘇離墨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著樓下緩緩走出的顧念西唇角微勾,向背后的人道:“派人送她回去,另外查一下這個女的信息,還有她和蘇沉瑾的關(guān)系?!?
回到自己簡陋的出租房,顧念西開始擔(dān)心她把事情搞砸了,不知道那六十萬,還能不能如約打到她銀行卡里。
也不知道爸爸在醫(yī)院怎么樣了。
按了個號碼撥出去,顧念西還沒開口說話,那邊劈頭蓋臉就開罵了:“顧念西!你還有沒有良心,你爸爸今晚病情惡化已經(jīng)進(jìn)了搶救室了!醫(yī)生安排最晚明天就要手術(shù),你籌錢籌的怎么樣了?有沒有弄到60萬?我告訴你,你爸爸要是死了就是被你害死的!”
“媽,爸現(xiàn)在怎么樣了?錢…錢…我還在想辦法?!鳖櫮钗髦钡膯柕馈?
“每次都是想辦法,恐怕你爸爸死了你還在想辦法弄錢吧!顧念西,你長的這么漂亮又是大學(xué)生,我就不信你就弄不到這六十萬了!”顧媽破口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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