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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費

作者:老年智障lying|發(fā)布時間:2023-09-05 07:47:11|字數:5215

  虛鶴上神第一次主動找我,是為了求我?guī)退啬淞镞M天界的魔族公主。

  他一向恪守天規(guī),從不敢違逆父君天帝的意愿。

  可如今,他卻為了一個只見過寥寥數面的魔族之人,而愿意放棄身為上神的一切尊榮。

  我罵他糊涂。

  可,我卻是那個比他更糊涂的人。

  ……

  虛鶴上神,天帝長子。

  形容俊朗,天資卓越,存仙人氣度,有神者悲憫。

  暗自愛慕他的仙姬眾多,卻不包括我。

  直至某次,我被魔物襲擊,他以萬年修為替我承下咒術,我看著那張被咒紋爬滿的清冷面容時,心中才有了細微的顫動。

  那時,我以為這感情與愛慕無關。

  是感激、是動容、是欽佩,卻絕不會是喜歡。

  后來,他下凡歷劫,我為報恩,不顧司命勸阻,擅自下凡護他渡劫,我化為凡人女子,于人界伴他孤苦,解他狠戾,護他權謀。

  怎料人間夫妻百年,執(zhí)手風雨中,感激卻化作了濃烈愛意。

  再后來,虛鶴回歸天界,我恩情得報,卻因護他下凡歷劫,擅擾上神命緣被天帝罰下人界,再歷劫一世。

  這一世,我于俗世中輾轉,受人背離,忍人譏諷,遭命途坎坷,失意之時,堪破紅塵,遁入空門。

  前世愛意遭執(zhí)念澆灌,根植愈深,他成了我這一世最大的安慰和寄托。

  我那時很想見他一面。

  死前緊緊攥著那串佛珠,念著愿以數世坦途來換與他片刻圓滿。

  可命緣無常,從不由人。

  重返天界后,我發(fā)現虛鶴不僅被天帝篡改了在人界時有關于我的全部記憶,還喜歡上了魔族公主盞媚。

  我能看到他那雙無波無瀾的眼,在望見盞媚時透出的點點欣喜。

  那是只有他尚為凡人肉tǐ之軀,被七情六欲所驅時,我才能輕易看見的模樣。

  我很想讓他記起我,很想讓那雙笑眼柔目只看向我。

  可又怕他記起我后,命緣因我而改,遭遇比歷劫失敗更加可怕的結局。

  終還是選擇聽從了司命的警告,將此事永遠埋進了心底。

  但落寞和嫉妒之情還是交纏在心。

  以致于我雖答應了幫虛鶴藏匿溜進天界的盞媚,卻還是成日板著張臉,不愿意對她展示過多友善。

  盞媚卻很喜歡糾纏我,無視我對她的冷淡,天天嚷著要和我成為知己好友。

  她說自己喜歡的是天界戰(zhàn)神南芩上神。

  我夾在三人中間,銜含著他們之間隱秘的愛意,卻只能充當著一個無關緊要的旁觀者。

  我既不能違背虛鶴的心意,將他的喜歡告知于盞媚;也不忍見虛鶴傷心,將盞媚對他無意的事實通告于他。

  我只能暗中籌謀著,在三人的愛恨糾葛愈演愈烈以致釀成大禍之前,將盞媚偷偷送回魔界。

  天帝察覺到了盞媚的存在。

  虛鶴見狀,以自己為餌,將追捕的天兵引到錯誤的方向,讓我趕緊帶著盞媚趁機離開了天界。

  待我將盞媚送回魔界,重歸天界后,看見的卻是被父尊重罰后重傷跪地,在眾仙圍觀下接受審判的虛鶴。

  原來在我離開之后,虛鶴便被指私通魔族,而后某位一向嫉妒他的仙君,又為致他于死地,順勢拋出了他生母乃是魔族之人的秘辛,逼著天帝處決掉自己這個血脈不純的兒子。

  往昔人人稱頌的天之驕子,一夜之間,便成了天道不容的神魔孽種。

  我見虛鶴聽聞真相后失力地癱到地上,口中因舊傷復發(fā)涌出鮮血,一時心急如焚,差點沖出人群跑到他身邊。

  我憤憤地瞪著那個對虛鶴心存嫉恨的仙君,捏緊了拳頭。

  天帝愿給他一次證明自己不愿與魔族同流合污的機會,條件是讓虛鶴親手殺了他的心上人。

  不出我所料,虛鶴片刻也未曾猶豫,便直接當著眾仙的面拒絕了父親的提議。

  虛鶴似乎已心灰意冷,無心再為自己辯駁。

  那嫉恨虛鶴的仙君見狀,便立刻添油加醋,指責虛鶴有心與魔族之人同流合污背叛天界。

  “虛偽?!?/p>

  我實在忍耐不下,便站在人群中高聲朝那喋喋不休的仙君怒斥道。

  “仙君到底從何得知這些秘辛,我看才需好好查查才是?!?/p>

  虛鶴轉頭看向我,眼中似乎有些許顫動的微光。

  我走到虛鶴身邊,一邊護著他,一邊與那仙君爭論。

  爭論過程中,瞥見虛鶴蒼白的臉色,又聞那無恥仙君滿口仁義道德,我那滿腔怒火越燒越旺,幾乎就要忍耐不下,差點朝那無恥仙君大打出手。

  我以為天帝會站在虛鶴這一邊的。

  可他卻在此時厲聲呵斥了我,打斷了我與那仙君的爭辯。

  天帝說自己自會決明。

  可下一秒,他便召出天兵要將虛鶴帶往天雷柱行刑。

  八十一道天雷,受刑后,還從未有人能神魂俱全地走出刑場。

  也許,身為天帝之子的虛鶴,從未得到過父親分毫的偏愛。

  他從來,只是父親心中的一根刺。

  到了需拔除之際,竟半分也不留戀。

  我震驚之余,眼睛一酸,竟落下淚來。

  我替虛鶴感到不值。

  我知曉他對自己的父君有多尊敬信賴,我也知曉他一直以來為了博得父君的認同付出了多少,又隱忍了多少。

  可這種種,在天帝眼里,卻似乎從來都無足輕重。

  “沒事?!?/p>

  我轉頭看向虛鶴,努力咧起嘴,朝他笑得明朗。

  “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p>

  虛鶴看著我,并不說話,但表情卻有些微微呆怔。

  不過眼下情勢緊急,我也顧不上他什么反應,說完便一把扶起虛鶴,從袖中召出了一柄先戰(zhàn)神贈我的黑骨傘。

  “重盈,你身為上仙,手掌天界九宮十七殿之兵權,果真愿為了一個血脈不純之人叛離天界,自毀前程嗎!”

  天帝見我如此,蹙眉斥道。

  我未有反應,只是沉默地持著黑骨傘,看向了上位的帝君。

  “重盈!本君愿給你一次悔過的機會——”

  “不必了!”

  我扶穩(wěn)了虛鶴,扭腕祭出了法陣。

  點點靈光迅疾匯攏,將我和虛鶴包裹起來。

  “重盈無意叛離天界,此舉實屬無奈,是重盈有愧帝君往日照拂!”

  言畢,我未等天帝反應,便帶著重傷的虛鶴奮力沖破天兵圍攻,匆匆逃下了天界。

  我?guī)е擔Q躲到了人界。

  他重傷虛弱,我身上所攜仙藥不夠,便只能尋些人界的名貴靈藥來將養(yǎng)著,致使他身體恢復的速度極慢。

  我二人在人界待了快半月,他嘔血的癥狀,才堪堪止住。

  可他身體才剛好些,夢魘的次數卻越來越頻繁。

  我常見他夜半時分一個人無言地坐在院中,抬眼看著渾濁無月的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問他,他也只說自己做了噩夢。

  直到某次深夜,他似乎察覺到了不遠處靜靜站立的我,突然主動找我搭了話。

  “重盈,我好像記得我母親?!?/p>

  他的聲音淡淡的,從夜色中飄來,像是一縷深秋的微風。

  悲涼,卻總帶著溫柔。

  我隔著半臂的距離,坐到了他的身旁。

  “我夢里總有個看不清臉的女人,她趴在地上,渾身是血,卻總是朝我在笑。”

  他抬眼看著夜空,眼中泛著淚光。

  “她一直朝我說‘閉上眼睛’,‘不要看’?!?/p>

  “那聲音很溫柔,我幼時似乎常聽見這聲音。”

  “在綠意新發(fā)的庭院里,在燈火暖融的街巷中,在蟲鳴螢舞的深夜……似乎總有這么一個聲音,在我幼時模糊的記憶中,輕柔地在對我說些什么?!?/p>

  “可無論我怎么努力回憶,卻都記不起她到底說了些什么,也記不清她的面容。”

  “我怎么能忘了呢……”

  虛鶴的聲音中,漏出星點哭腔。

  可那哭腔在而后的長長停頓中,又消失了。

  他的聲音又恢復了方才的溫淺。

  “重盈,你知道嗎,盞媚她,跟夢中那個似乎是我母親的女人很像。”

  我聽見盞媚的名字,心忽然下墜,指尖開始失溫。

  我看向虛鶴的表情,好像猜到了他想說的話。

  我不想聽,但我卻挪不動步子。

  “盞媚讓我第一次明白,原來千萬年的時光,有時不過瞬息之間,而某些瞬息,才是真正能讓人銘記的東西?!?/p>

  他看著我。

  言語溫柔,卻如利刃,刀刀割向我的心。

  “重盈,我喜歡盞媚。”

  他知道了。

  那日我在眾仙面前救下他時,他就知道了我對他的心意。

  為了向我表明他的態(tài)度,為了對我說出現在這番話,他又躊躇了多久?是見我察覺不到他的暗示,他的疏遠,所以才不得已挑選了這樣一個時機,來把話和我挑明的嗎?

  想起這些時日里我對他的接近和示好,我突然覺得很難堪。

  我鼻頭一酸,頭腦混沌地站起身來,狼狽地離開了。

  可我還是沒能忍心拋下虛鶴一個人。

  我知道他待傷稍好,便肯定急著要去魔界尋盞媚的蹤跡。但魔界兇險,他如今身體虛弱,舊傷又隨時會復發(fā),潛入魔族皇宮定是危機重重,稍不留意便會落入魔尊手中。

  讓他獨自前行,我實在放心不下。

  故而我推辭了他的勸阻,裝作之前的事都從未發(fā)生過那般,厚著臉皮陪著他到了魔界。

  我二人作了偽裝,混進魔族皇宮后,卻發(fā)現南芩上神竟已被盞媚囚于寢宮之中多日。

  二人耳鬢廝磨、情濃意切的傳言在仆從間流傳甚廣。

  我陪他溜進守衛(wèi)森嚴的公主寢宮,看見了躺在床榻上闔眼安眠的南芩和盞媚。

  二人雖和衣而眠,并無過分逾矩的身體接觸,卻也有著肉眼可見的親密和曖昧。

  虛鶴的眼神霎時黯淡下來。

  我和他都心知肚明,這寢宮內的法術禁制雖強大,卻連我和他都沒攔得住。

  更何況是天界戰(zhàn)神南芩。

  盞媚對南芩有情,南芩對她又怎么不算有意呢。

  南芩像是感應到了寢宮內進了人,突然睜眼看向了我二人藏匿的位置。

  我見狀,連忙一把抓住失神的虛鶴,帶著他迅速逃離了魔族皇宮。

  我?guī)е擔Q剛一落地,就見他一頓,口中涌出大量鮮血。

  血液浸潤他胸前白色的衣料,顯得極為觸目驚心。

  我慌張地扶他坐下,從袖里掏出一枚丹藥欲要喂進他嘴里,卻被他抬手止住了。

  “不必了?!?/p>

  虛鶴一撇往日清冷,帶著笑,看向了我。

  “何苦呢……”

  “我不過是個孽種,生母不詳,父君厭棄,如今人人喊殺,何必救我這樣的人?!?/p>

  他一雙唇被鮮血染得艷紅,頹然中,帶著一種刺眼的凄美。

  “重盈,你回去吧,你術法高強,天資難得,父君定不愿失去像你這樣的英才,若你愿意求得父君原諒,他是不會重罰你的?!?/p>

  “我要做什么,輪不到旁人來置喙?!?/p>

  我將他扶靠在身旁的樹干之上,捻袖,輕輕擦去了他下巴上沾染的斑駁血跡。

  “你有空替我惋惜,不如替自己惋惜惋惜吧?!?/p>

  “重盈……”

  他欲勸阻。

  “你以為我是為了你,才沒有重回天界的嗎?”

  我撇開臉去,避開了他的目光。

  “若那天界連一個因他人錯決而被無辜牽連之人都容不下,便也不值得我為它放棄自己的信念堅持。”

  他看著我,只不說話。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p>

  我憤憤地作勢“呸”了一聲。

  “那么個破地方,值得你和我這么惦念嗎?六界廣大,我愛去哪去哪,你管不著,天帝也管不著?!?/p>

  我話音落下,半晌,聽見了他淺淺笑聲。

  “是啊……并不值得?!?/p>

  他喃喃道。

  我轉頭看向他,只見他失神地看著一旁溪水潺潺。

  一雙眼睫上染上點點水汽,顫抖著,似乎在隱忍著莫大的哀傷。

  哭吧。

  你可以哭的。

  我在這里。

  我很想摟住他,極盡自己所有溫柔去安慰他。

  我想撫平他所有的不順和失意。

  可沖動涌上喉頭,卻又無聲息地落了下去。

  我望著他,他看著溪流,就這么久久兩相無言。

  盞媚的父親,也就是如今的魔界魔尊,他找到了我和虛鶴,要虛鶴與他一起對抗天界。

  他提出的條件是,他愿促成虛鶴與盞媚的婚約。

  他還告訴虛鶴,虛鶴的母親,就是他曾經最敬重的魔族將領。

  那位風華絕代的魔族將軍,最后因兩族紛爭,被自己心愛之人設計,慘死在天界,連全尸也未留下。

  虛鶴在他點醒之下,這才記起記憶中母親模糊的面容。

  魔尊說,天帝誘騙她去天界的借口,是為了見她那個年幼思母的孩子。

  那孩子,就是幼時的虛鶴。

  年幼的虛鶴于傳音鏡中傳出的聲音嘶啞悲戚,撕開的是往日母子依偎的溫暖記憶,撕開的是一個痛失愛子的母親的心。

  所以,她明知那是陷阱,卻還是去了。

  這一去,再無音信,尸骨無存。

  虛鶴僵直地站在門口,待魔尊離開后,才突然情緒崩潰,千百種感情交纏涌上心頭,雙肩顫抖不止。

  他咬著唇,為了隱忍哀痛,一雙手也開始發(fā)抖。

  “重盈,你避一避?!?/p>

  他顫抖著唇,低著頭朝我道。

  我并不走。

  他滿眼通紅地抬眼看我,眼神突然變得十分兇狠。

  “我讓你走!”

  他朝我怒吼,眼淚卻突然奪眶而出,聲線沙啞中染上狼狽哭腔。

  “我不走。”

  我撇開臉不看他,眼淚卻也掉了下來。

  “為什么不走!你以為你留下來我就會感激你嗎!我讓你走!”

  “我不走?!?/p>

  “滾?。。 ?/p>

  虛鶴竭盡全力朝我怒吼一聲后,像是突然失了力,一下坐到了地上,掩面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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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29 9:0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