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強扭的瓜
作者:藍箏|發(fā)布時間:2024-04-24 19:47:11|字數:6709
月部可汗來我朝求娶公主,一眾宗室女哭哭啼啼,都不愿遠嫁。
我倒覺得草原逍遙自在,于是自請和親。
但在和親前夜,我還要做件大事。
把我那死冤家、心上人小虞將軍變成我的人。
都說強扭的瓜不甜。
那我也得扯著藤揪下來嘗嘗才知道!
……
月上中天,我拎著壺酒,翻進了虞景的屋子。
剛一落地,就見榻上暴起一道黑影:
“何方宵???”?
下一瞬,天旋地轉。
我被摁倒在床榻上,喉嚨也被死死扼住。
我死命掙扎,“咳……是本公主!快放手!”
頸上的那只手遽然松開,虞景一張俊臉出現在我眼前,滿面驚訝。
他瞪著兩只銅鈴大的眼睛瞧我。
然后又揉了揉眼睛。
我坐起來順了順氣,“別揉了,真的是我!”
“你怎么來了?”他怔怔問道,“不去和親了?”
“當然要去?!蔽倚Σ[瞇的,“所以特地來和你告別呀。”
我正要掏出酒,忽然聞到虞景周身縈繞的濃郁酒香,頓感不妙。
“你怎么飲了那么多酒?”
要是影響了接下來的事,那就糟了。
他偏過頭去,“想到以后再也見不到你了,小爺高興,貪了幾杯。”
太好了。
還能損我,說明沒醉,仍有余裕。
我賤賤一笑,“巧了,我也是?!?/p>
我抿了一口酒,把酒壇子遞給他。
“咱們喝一杯,慶祝此生不用再給對方添堵。”
他瞪我一眼,奪過來就是一口,像帶著氣似的,劈頭怪我:
“你說你是不是犯了腦疾,放著京城大好兒郎不要,巴巴地跑那么遠給糟老頭做續(xù)弦?”?
我搶過酒,也如他那般豪飲,再遞還給他。
“什么糟老頭,人家可汗今年還不滿四十,英俊著呢?!?/p>
“拉倒吧,這歲數都能做你爹了。”?
我白他一眼,“你不懂,年紀大的會疼人?!?/p>
他喝進去的酒噴我一臉。
真是倒了八輩子霉喜歡上這貨……
“再說哪有什么大好兒郎,我的婚事不都被你攪和黃了?!?/p>
提起來我就來氣。
我長期單戀虞景無果后,心灰意冷,也曾考慮另找如意郎君。
第一回,我瞧上了個新科探花郎,端的是斯文清秀,目含春水。
我向他拋出橄欖枝后,虞景拉著探花郎吃了頓飯。
然后探花郎就以家世寒微配不上公主為由,婉拒了我。
必是虞景說了我壞話。
“不能怪我。”他皺著眉,“說了多少次了,那個探花郎,文文弱弱,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你又整天上房揭瓦,他怎么伺候得了你?”
“誰讓他陪我上房揭瓦了?”我一拍他大腿,“伺候得了我就行了!”
虞景嘴巴半張,“……你能不能矜持點?!?/p>
“何況就他那身子骨,也不一定能伺候你……”說得含含糊糊。
我沒太聽清,索性飲一口酒,繼續(xù)道:
“第二回那位,侍郎家的三公子,豐神俊朗,文韜武略,而且人家也中意我,你憑什么揍他一頓?”
虞景哼了一聲。
“他頭天進宮和你議親,次日又邀我妹妹游園子,我不揍他揍誰?”
我搖搖頭,腦子有些暈,“我才不信,你就是見不得我好,不想我覓得良人。”
“你——”虞景湊到我跟前,眼睛直勾勾的。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聲音喑啞極了,不像他。
君子?呵!
向夫子舉報我逃課早退的君子??
和我一起翻墻攀窗斗雞走犬的君子?
我氣呼呼地看著他。
可面前的虞景卻變得更好看了,唇薄而朱,眸子黑且亮,寢衣領口大敞……
這藥效來的,剛剛好啊。
我擲了酒壺,揪著他的衣領,咬上了他的脖子。
“喂,你別亂來!”
他費勁推開我,臉上一片緋色。
“不對勁兒?!?/p>
他咽了口口水,既驚且怒。
“你在酒里下藥了?”
我重新?lián)渖先ァ?/p>
“這是宮里珍藏的秘藥,柳下惠見了也甘拜下風,你乖乖從了我吧?!?/p>
他捏著我,不像推拒,倒像歡迎。
“臭丫頭……敢陰小爺?”
頭一回聽他把狠話說得那么軟綿綿的。
真是可愛得不行啊。
我開始扒拉他。
他慌道:“你冷靜點!”
我絲毫不冷靜。
“虞景,虞小爺,虞小將軍,本公主這么喜歡你,就讓本公主占你一回便宜吧,反正以后天各一方,權當留個紀念……”
我看見虞景滯了一瞬,隨后翻身扣住了我。
“他奶奶的,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
次日,和親的馬車上。
我被顛得七葷八素。
虞景這個狗東西。
我還擔心他喝多了不中用,結果他屬實是過于中用了。
半點不知道憐香惜玉。
大概是藥效太猛,完事兒后他直接昏睡過去了。
我從窗子里爬出去,回到送親使團。
大周離月部兩千里地,走一個月才能到。
這漫長的路途,足夠我把與虞景的過去回憶好幾遍。
然后,把他忘了。
在牛羊成群的大草原上,痛痛快快過完后半生。
我閉上眼,悠悠睡去。
八歲那年,我趁乳母不備,偷溜出宮玩耍。?
京城東市的捏泥人攤子叫我邁不動腿。
瞧,五彩的老虎獅子,多威風!
特別叫我喜歡的,還屬豹頭環(huán)眼的張飛。
我伸手去夠木架上的最后一只張飛,卻猛然撞上另一只手。
扭頭一看,是個穿得金碧輝煌的小少爺。
他個子還沒我高,卻沖我大吼一聲。
“我先來的!”
“你瞎了嗎?明明是本……我先來的!”
“哪來的夜叉星,分明我先來的!”
“放屁,我先!”
如此車轱轆一陣后,我不耐煩了,直接上手,朝他臉上就是一拳。
他竟然擋住了,旋即一個掃堂腿攻過來。
行啊,有點功夫在身上,比我宮里的小太監(jiān)強。
我把頭發(fā)往后一捋,徹底和他廝打在一起。
一炷香后,我倆鼻青眼腫地坐在地上。
攤主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
“兩位小祖宗,你們到底誰要這個張飛?”
“當然是我要!”
他說完,氣哼哼地瞪我:
“臭丫頭,你知道我爹是誰嗎?”
我笑了。
“哦?那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誰?”?
他搖頭。
我戳他腦門子。
“回去問你爹!”
幾個時辰后。
虞老將軍拎著這小子后頸,向我欠身一禮。
“公主殿下,虞景頑劣,沖撞到您了?!?/p>
我揚了揚手里的張飛,笑得端莊:
“將軍言重啦?!?/p>
虞老將軍揪了把虞景耳朵,“快給公主賠禮道歉?!?/p>
虞景梗著個脖子,像大鵝。
“臭小子,你連你爺爺的話都不聽了?”
虞景一昂頭,撒丫子跑了。
跑就跑唄,他看到我臉紅個泡泡茶壺?
虞家是將門世家,滿門忠烈。
虞景父母早逝,祖父忙于征戰(zhàn),無暇管教他,就把他送進宮里習規(guī)矩,跟著皇子公主一起受學。
“你還欠本公主一個道歉?!焙髞砦以趯m里的學堂認出他,提醒道。
他冷冷看我一眼,“夫子在上,你別想仗勢欺人?!?/p>
我氣道:
“你這是大不敬,知不知道?”
虞景做了個鬼臉,舉起手來。
“夫子,九公主故意和學生說小話,學生惶恐,公主千金之軀,請夫子決斷!”
那天課后我被先生罰寫三十張大字。
我一邊寫,一邊罵虞景。
?“綠茶!做作!虛偽!裝腔作勢……”
寫完一看,紙上碩大無比的好幾個虞景。
虞景說得很對,在宮里,我沒法仗勢欺人。
誰人都知道九公主是個粗野草包。
我母妃出自邊塞軍戶,父兄皆入柳營,那里的婦孺都是可以提槍騎馬,保家衛(wèi)國的。
父皇親征,瞧上母妃姿色,帶她回了宮。
可他對母妃只是一時新鮮。
在深宮里,母妃身上的英氣被看作乖戾,軍戶血脈更成了家門寒微的象征。
我們被父皇冷落,被其他宮妃、皇子皇女看不起。
誰都能踩上一腳。
她本是那樣驕傲的狼,卻終生被困在四方宮墻。
母妃在這錦繡籠子里郁郁而終。
臨終想再看故鄉(xiāng),只是那只手遙遙指著,終究還是落下來了。
我想我骨子里繼承了娘親的不馴。
每每被人欺辱,我便用拳頭解決問題,好勇斗狠,嘴上亦不饒人。
久而久之,宮里無人再敢欺侮我,卻也無人與我真心相交。
那些母家顯赫、高貴嫻雅的公主,見了我都要繞道走,生怕沾上我一分粗鄙。
“當真是上不得臺面的野種,哪里配得上入我皇室玉碟?”?
雖然少年對我說話沒好氣,雖然他還是會時不時在背人處和我打一架,但我漸漸發(fā)現,我和虞景是一路人。
他和我一樣厭惡讀書,厭惡規(guī)矩,我們經常搭伴逃學出宮撒歡。
游街串巷,飛鷹跑馬,捕魚打鳥。
十足的紈绔。
后來……我們的赤膽兄弟情怎么就變了呢??
有一年太后生辰,父皇辦了一次馬球賽。
不僅皇子宗親可以參加,擅打馬球的皇女,亦可策馬爭鋒。
我和虞景都是馬術高手,因而打到最后,數我倆進球最多。
最后半炷香,他搶到一球。
我馭馬直奔他坐騎而去。
馬嘶鳴,球高飛,春光明媚。
我橫桿于他馬轡之上,他絲毫不讓。
我咬咬牙,低聲說:
“你讓讓我可好?我今日一定要在父皇面前露臉討賞的?!?/p>
他愣神。
我趁機瞄準球,一桿入門。
余下時間里,我清楚感知到,他收了力。
如我所愿,馬球賽的最終勝者,是我。
父皇贊我英氣勃發(fā),不讓須眉,大有他當年風采。
我頭一回成了萬眾矚目的所在。
父皇也總算想起來我是所有公主里唯一沒有封號的,乘興賜予我“連昌”二字。
宴后,我向虞景道謝。
“謝謝你讓了我。”我不自在地道。
虞景似乎比我更扭捏。
他眼神飄飛地“嗯”一聲,掏出一方手帕。
“你把左臂袖子撩開。”
我不明所以。
他干脆自己動手,撩起我袖子。
我左手腕上赫然一道血痕。
大概是剛才打馬球時被韁繩勒到了。
我太興奮,完全沒感到疼痛。
他把帕子遞給我,讓我裹傷。
“血都沾到袖子上了,你怎么沒瞧見?傻不傻?”
他負手而立,腰板筆挺,如山澗之松。
臉上是一如既往的不耐煩,可其中又隱藏一分關切。
我突然想,把他拐回宮做駙馬,陪我撒一輩子野,也不錯。
我沒接帕子,光看著他嘿嘿笑。
他被我盯得發(fā)毛,“你看我做甚?”
我不假思索:
“看你俊?!?/p>
我眼睜睜看著兩抹紅暈爬上他的臉。
我拉拉他袖子,作乖巧狀:
“景哥哥,我一只手不方便,你幫我裹帕子吧。”
他雙頰已是比猴屁股還紅了。
本公主是個爽利人,既對虞景有意,便不遮著掩著。
我隔三岔五就送虞景禮。
糕點果子,金葉子玉墜子,市井里淘來的小玩意兒……
可隔天東西就會出現在一眾皇姐皇妹那里。
本以為憑我倆的關系,招他當駙馬就是對個眼神的事兒。
是我天真了。
細想起來,他不僅輕賤我的心意,還從不肯像喚別的公主“幼敏妹妹”“幼淑妹妹”那樣喚我閨名,連殿下也不肯叫。
總是瘋丫頭臭丫頭的亂叫一氣。
我嚴詞質問。
他理直氣壯,“你根本就不像個公主??!而且你不覺得幼仙這個名字和你本人太不相符嗎?”
不像個公主。
這話我從小聽到大,耳朵都生了繭。
可從他口中說出來,殺傷力巨大。
更別說他還侮辱了母妃給我取的名字。
我氣得又罵了他一頓。
我沒想到,虞景隨虞老將軍上了回戰(zhàn)場,竟立了大功。
據說他率八百輕騎,深入塞北殲敵六千,一桿銀槍紅纓頭,挑得敵首落下馬。
于是少時和我一起被罵草包紈绔的虞景,搖身一變成了門庭若市的少年將軍。
將星下凡,國之肱骨。
人人交口稱贊,叫他一聲小虞將軍。
這廝也裝模作樣起來。
人前沉穩(wěn)持重,斯文有禮。
背地里——
“小爺是將軍啦,哈哈哈!”
“給你也封個將軍當當,去,把對面那個公主殺得片甲不留!”
虞府后院,他使喚著他的雞,雄赳赳氣昂昂向我方攻來。
片刻后——
我的紅冠子牡丹公主,被將軍雞啄了眼,腳一軟,倒地不起了。
看著他那得意樣,我咬碎銀牙。
我沒有公主樣,你就有將軍樣?
呸。
斗雞將軍!
本公主在宮里坐冷板凳,虞小將軍在朝堂內外如日中天。
直接向父皇請旨招虞景為駙馬顯然走不通了。
眼看著越來越多京城貴女留意到虞景,我思慮一夜,下了決心。
我向虞景坦陳了情意。
“???!”
他呆若木雞。
一副活見鬼的樣子。
“成不成,說句話?!蔽掖咚?。
他遲疑地搖搖頭。
“最近祖父為我定下親事了,是大理寺卿裴大人的嫡女?!?/p>
“公主,請另擇駙馬吧?!?/p>
裴府嫡女裴詩卿,是京城第一美人。
虞景能與她配婚,不知是哪世修來的福分。
我心里郁卒,整日待在宮里,不問外事。
因而虞景與裴府小姐議親中道崩殂的事,遲了好久才傳到我耳。
“據說太子殿下游湖時巧遇裴小姐,一見鐘情,求了陛下娶她做太子妃?!?/p>
“虞府那邊沒說什么,爽快地退了婚?!?/p>
小丫鬟蓮蓬告訴我。
我仰天長笑。
蒼天開眼!
你虞景也有被人拒絕的一天!
但虞景議婚不成,亦未回應過我。
君若無心我便休。
我倆默契不提那日表白之事,相處如常。
他隨祖父南征北討,累歷戰(zhàn)功。
我忙于挑選夫婿,焦頭爛額。
我不得父皇歡心,因而好郎君都先供著皇姐皇妹們選看,我只能揀剩的。
加上虞景兩度壞我婚事,我又有粗野之名,此事越發(fā)艱難。
適逢月部使團來京朝貢,代可汗求尚公主。
月部是塞外小國,一向乖順臣服。
聽說可汗始思畢溫厚仁義,原配逝世滿三年才來求娶公主。
我見過他在京為質的弟弟胡思畢,相貌堂堂,想必可汗也不差。
只是月部乃蠻夷,路又遠,無人愿嫁。
我想起母妃描繪的塞外,風吹草低見牛羊,人人大口吃肉喝酒。
那里不會有人嫌我粗野,嫌我不像公主。
我可以策馬奔騰,不勝逍遙。
而且——
我也不用留在京城看虞景日后娶妻生子,兒孫滿堂。
我怕我看了會哭。
古來和親,大多挑選適齡宗親女子,再封為公主遠嫁。
我身為皇帝親女,自請嫁予可汗,朝野為之一震。
父皇夸我心存社稷,深明大義,為我辦了盛大的送親禮。
大殿上,虞景木然地拜伏叩首,同他人一起齊聲稱臣,祝我福澤深厚。
我穿著錦服,站在高處遠遠望他。
虞景,你與我多年過往,如同一卷長畫即將終結。
待我親手在畫上蓋印落戳后,我們此生再不相見。
“水終于退了!”
我自馬車中醒來,享受著久違陽光。
走了這么多天,離月部越近,天氣越糟。接連三日大雨,積水難行,我們被困在驛道上,只好宿于馬車。
蓮蓬爬起來給我梳頭。
“主子,水退了,今日便能出發(fā)?!?/p>
我一喜,“好極?!?/p>
她有些悵然。
“奴婢還是不明白,您為何樂意去和親?”
“公主嘛,受天下供養(yǎng),為國獻身,應該的?!?/p>
“何況我這一嫁,必定青史留名?!?/p>
“史官會寫,連昌公主遠嫁月部,兩國修好,永息邊患?!?/p>
小丫頭被我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我逗她:
“草原上沒有蓮蓬,你改個名吧?”
“聽說月部的羊奶茶甚是好喝,不如你叫——”
蓮蓬丟下梳子,一臉驚恐。
“奴婢不要叫奶茶!奴婢就叫蓮蓬!”
我等啊等,等到太陽都照馬屁股了也不見啟程。
等啊等,等來了負責使團的穆大人請我下馬車。
“何事?”
他跪在地上。
“公主殿下,半月前月部的大將軍犯上奪權,可汗始思畢……被他殺了!”
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你說什么?”
他沉痛道:“可汗被害,陛下龍顏大怒,派人領兵赴月部平叛,并收回和親成命,著令連昌公主即刻回宮?!?/p>
我腿一抖,癱在蓮蓬懷里。
我大概是古往今來第一個和親失敗的和親公主。
兩國修好,永息邊患?
我是什么烏鴉嘴??!
難道我是天煞孤星,注定成不了婚?
我那未曾謀面的倒霉夫君就這樣被我克死了?
宮里那群八婆公主還不知會怎么嘲笑我。
等等,這還不是最嚴重的——
我回了京,不就又要見到虞景了嗎!
在我對他做了人神共憤的事情之后……
我好想死一死。
我一定是在做夢。
片刻前我還心驚膽戰(zhàn)地想著與虞景相見,怎么此刻睜開眼,眼前就是虞景這廝?
雖然他閉著眼,下巴上滿是胡茬,麥色的臉也變得黢黑黢黑的。
但這如假包換,就是他啊!
我顫巍巍伸出手,捏了他腮幫子一把。
軟軟的。
是活人!
“啊——”我尖叫出聲。
“小點兒聲,我睡會兒……”
虞景翻了個身,迷迷瞪瞪地說。
呃。
他翻了個身?
我環(huán)顧四周,這才發(fā)現我和他并躺在一張榻上,頂上有梁,旁邊有窗,前頭有門,后頭有窗。
嗯?
我的馬車呢?我的蓮蓬呢?我的使團呢?
我霍地坐起,拼命拍打他,“虞景!醒醒!”
虞景被我拍醒了。
但面對我的“怎么回事?這是哪?你怎么來了?”三連問,他梗著脖子不說話。
我瞪著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慢慢想起方才我聽了穆大人一席話后,如遭雷劈。
穆大人又說,使團此行除了送我和親,還要赴其他幾個塞外小國訪問,因而陛下另派了一位駐扎在附近的郎將送我回去,請我稍作歇息,等人一來,兩方交接完畢,就可啟程回京了。
我被蓮蓬扶上馬車,在車里想七想八,萬念俱灰。然后我……睡著了?
對了,睡著前我似乎聞到了一陣異香,那味道有些熟悉,很像我和虞景打獵的時候用來迷暈鹿的香。
“你不會給我下了迷香,把我從馬車里偷了出來吧?”
虞景緩緩點頭。
“你瘋啦!”
我跳起來摸他額頭,溫度正常。
他一把覆住我的手。
“可能吧?!彼樇t紅的,“我想好了,我要對你負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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