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免費
作者:青蕪|發(fā)布時間:2024-05-21 19:41:08|字數(shù):5981
十八歲那年,宋澤昭坐了二十個小時的綠皮火車,只為見我一面。
后來我陪他白手起家,功成名就。
我曾以為,我們是不領(lǐng)證也能相伴終生的伴侶。
直到二十八歲那年,他在外養(yǎng)了一個男大學生。
年輕俏皮,很鬧騰……七分像從前的我。
他開始頻繁帶男孩出席晚宴、深夜留宿,我都視若無睹。
因為我快死了。
如果他認為那個男孩能取代我……也未嘗不可。
可得知我死訊那天,宋澤昭卻瘋了。
……
“我們分手吧。”
公寓里燈光昏暗,我重重甩開緊抓衣袖的手。
這是今年,我第十次對宋澤昭提分手。
第一次,是我在醫(yī)院查出肝癌中晚期那天。
那時他慌得不行,找遍整個城市,紅著眼求我不要離開。
后來次數(shù)多了,他也只當我是無理取鬧。
比如今天。
宋澤昭被我甩得不耐煩,輕嗤:“紀清宴,這把戲你還沒玩夠?”
“我每天在公司對付那幫老東西已經(jīng)夠煩了,好不容易下班陪你,你能不能別整天擺出這副死人樣……”
話音未落,他的手機突然響了。
宋澤昭松了手,看到來電人又倉促摁斷了。
余光瞥見,是他包的那個男大。
我忍著惡心退后兩步,“可是這次,我是認真的?!?/p>
空氣倏然凝固幾秒,摩擦起我和他之間無形的硝煙。
“行?!?/p>
最后是宋澤昭打破死寂,語帶譏誚。
“既然這么想分,那就分?!?/p>
“我看你這次,又能堅持多久。”
“砰咚”一聲,大門被他甩上。
公寓里的最后一束光,也隨之被擋在門外。
宋澤昭不知道。
這應(yīng)該是我最后一次……對他提分手了。
他走后,我抖著手翻出幾瓶糖罐,倒出一大把藥丸生吞了下去。
很噎,也很難受。
痛感猶如閃電疾馳在神經(jīng)末梢,仿佛要撕裂每一寸皮膚。
原本今晚,我是想好好和宋澤昭吃完最后一頓飯,就此告別的。
可飯做到一半,肝癌的病癥就突然發(fā)作,渾身痛得不行。
我顫抖著回客廳找藥,卻聽見他正在陽臺上和小情人打電話……句句溫柔甜蜜。
大概是身體太痛了。
所有的委屈夾雜著苦楚涌上心頭,我強裝鎮(zhèn)定,最后一次趕走了他。
再獨自咽下所有不甘,難過。
藥物沒起作用的時候,連哭的力氣都沒有。
我只能跌坐在地冒冷汗,等著藥效發(fā)作。
真的好痛,好狼狽啊。
我這一生機關(guān)算盡,卻從未預料到。
原來從校園到職場,相戀十年的結(jié)局……
竟是如此。
我和宋澤昭上學時就在一起了。
我表的白,我追的他。
學生時的宋澤昭成績好,長得帥,很多人都喜歡他。
但他家里窮,自尊心很重,拒絕了別人好心施舍他的所有好處。
禮物,早餐,情書……無一例外被退回。
唯獨,對我這個“好兄弟”很好。
我很懂他,所以借著同性足夠親近的身份,用盡手段心機,把他從“朋友”變成了“男朋友”。
在一起后,才知道他也早就喜歡我了。
深藏心底不表露,是因為窮和自卑。
宋澤昭不愿意拿班上的貧困補助,放了學就各處去兼職,省吃儉用給我?guī)г绮?,買零食……
他以為我家也很窮,經(jīng)常承諾,以后不會讓我過苦日子的。
我笑笑,說好。
背地里卻去他兼職場所大肆消費,幫他提升業(yè)績漲工資。
……
后來一次兼職,宋澤昭陰差陽錯成了我的家教老師。
我父母家在別墅區(qū),平時不回。
他也是才知道,原來我是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少爺。
還記得那天,下了大雨。
臨別時我背著父母追出去送傘,看到他竟是……哭了。
瓢潑雨簾傾瀉而下,我有些分不清那究竟是淚,還是雨水。
我小心翼翼過去給他撐傘,問他是不是生氣了。
可他只是掏出一張銀行卡塞給我,搖頭。
然后死死抱著我,聲音哽咽——
“對不起?!?/p>
“我知道自己現(xiàn)在配不上你……可我做不到放手?!?/p>
“紀清宴,我以后會對你好……對你比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好……”
“你愿意嗎?”
“……”
他直接讓我破涕為笑,說了很多個“好”。
當時沒說出口的是——即使過得再苦再累,我也愿意陪他。
只要,我們還愛著彼此。
后來我考試失利,沒能和他去同一個城市。
陌生的北城讓我很不習慣。
我在電話里隨口提了句想他,他就經(jīng)常坐二十個小時的綠皮火車四處中轉(zhuǎn)。
存上半年的積蓄,只為給我準備驚喜見一面,陪我做想做的事。
每一次我既感動,又難過。
最后沒出息地哭了。
宋澤昭家里人不愿給他讀大學的費用,他也絕對不接受我的資助。
他的生活本就如逆旅,靠著兼職勉強度日。
可他還要因為我,過得更苦更累。
大學畢業(yè),他來來回回的火車票根存滿了一整個小鐵盒。
一個從小沒得到過愛的人……卻懂得怎么拼盡全力去愛人。
那些年我們愛得炙熱,像融碎北城寒冬的第一縷暖陽,氤氳出永不消逝的羅曼蒂克。
曾經(jīng)的我天真地以為,我們會永遠愛著彼此。
只是最后鏡頭定格在某個盛夏,橘子味的汽水終究不再沸騰。
但永遠,有新的汽水在冒泡。
……
十年感情的盡頭,是我不厭其煩地提分手。
宋澤昭不知道,其實這只是為了讓他習慣。
習慣被我甩——習慣沒有我的日子。
習慣我是一個無理取鬧的人,不再值得他挽留……
這樣在將來我徹底離開的某一天,他不至于太過傷心。
半夜難受到睡不著,公司里以前的下屬突然打電話給我:
“宴哥,打擾下和您說個事兒,您先別激動。”
我剛吃下幾顆止痛藥,輕輕“嗯”了一聲。
宋澤昭在很久之前就說想養(yǎng)我,見不得我勞累,索性讓我辭了工作待在家。
我那時滿心滿眼都是他,自然愿意聽他的。
所以公司的事,我已經(jīng)兩年沒管了。
下屬支支吾吾,似乎很是糾結(jié):
“就是……就是今晚我在酒吧里看到宋總了,他好像還摟著個男孩接吻……”
“我知道?!?/p>
我知道宋澤昭離開家會去找他。
因為以往我追出去的結(jié)果……都是如此。
倒是對方一時啞然,愣了好半天才開口:
“宴哥,您早就知道那男孩的事?……其實圈里的明眼人都看出來了,是宋總警告我們藏好掖好,別告訴你……”
“但是我真的不想再昧著良心瞞您了?!?/p>
我輕笑了下,“謝謝你愿意告訴我,不過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意了?!?/p>
他沒再多問,寒暄幾句便掛了電話。
偌大的客廳里,吊燈壞了。
我蜷縮在沙發(fā)邊止不住顫抖,竟落下一地孤影。
那是窗外月光透進來的。
人在身體難受的時候,大多會想起更糟糕的事。
我也如此。
我想宋澤昭此刻……大概正享著同一片月光,和他的新歡小情人纏綿悱惻。
宋澤昭出軌的男孩叫沈默,還在讀大三。
他是宋澤昭回母校宣講時認識的,同一所大學的金融系學弟。
縱橫商場這么多年,他第一次被迷了眼。
沈默性格乖戾,長相清純……各方面,都有七分像從前的我。
以至于他稍微一勾引,宋澤昭就如愿上鉤了。
宋澤昭瞞著我把他養(yǎng)在外邊,給他買車買房,幫他拉競賽人脈……送他數(shù)不盡的物質(zhì)資源。
若是一切順利,沈默會比我們少走很多彎路。
但他會比我陪宋澤昭走更遠的路,度過一個又一個……
十年。
第二天一大早我去醫(yī)院治療,卻發(fā)現(xiàn)銀行卡被凍結(jié)了。
我已經(jīng)兩年不工作了,支出全靠宋澤昭每個月往這張卡里打的兩百萬。
止痛藥是國外進口的,沒有錢,我在座椅邊疼得冷汗直流。
護士小姐看不下去,勸醫(yī)生先給我打一針救急。
對方勃然大怒:“這醫(yī)院里誰不急?沒錢治什么??!”
他把繳費單遞過來,翻了個白眼:“你不做化療,又不肯花錢拿藥打針,來醫(yī)院做什么?”
不做化療,是因為遲早會死,不想死得太難看。
我咽下喉間苦澀,接過后點頭:“會盡快繳費的。”
此刻我才明白,宋澤昭昨晚說的“堅持多久”是什么意思。
身上分文不剩,怎么堅持得下去?
可他不知道,這是我的續(xù)命錢。
我還是把電話打到了宋澤昭那兒。
手機嘟嘟響了幾下,接起后是一個陌生而慵懶的男聲:“宋哥現(xiàn)在正洗澡呢,有什么事?”
我心下一陣刺痛,還是裝作不認識咬牙道:
“麻煩你讓他把我銀行卡解凍了,我急用錢?!?/p>
“這個呀……”
對面嗤笑兩聲,咬著字音低語:“紀先生想要錢,不如直接來公司找我們要?待會兒十點半,我等你?!?/p>
不待我再說什么,沈默很快掛了電話。
但我知道再打過去,也是無濟于事的。
宋澤昭不會接到我的電話。
最后護士見我實在可憐,幫我墊付了一針止痛劑的錢。
她是個實習生,這一針的價格對她來說并不便宜。
我緩過來后再三感謝,承諾今天之內(nèi)把錢還過去。
她笑著說沒事,安慰我先好好休息就行。
我無力抿了抿唇,有些哽咽:“謝謝?!?/p>
在隔壁腸胃科的病房坐了一會,突然有病人吐血不止,整個房間都彌漫著鐵銹的腥味。
病房里的人都被這場面嚇住了,尖叫著開始叫醫(yī)生護士,亂成一團。
混亂之中,我被人推搡了一把,直接倒在那攤血泊之中……鮮血被我濺了滿地,四處都是。
保潔阿姨沒好氣一拖把敲在我腿上,讓我痛得悶哼一聲——
“一個大男人站都站不穩(wěn),要死了啊?!凈給我添麻煩,真是的……”
“……”
是啊,我真的要死了。
原來所有人,都看出我要死了。
我道了個歉,扶著病床爬起來去廁所清潔。
好多血。
洗到一半那股腥味讓我直犯惡心,也開始干嘔了起來。
昏暗燈光下,鏡中映著一張格外憔悴的臉。
宋澤昭說得對,他們都說得對。
的確是一副死人樣……過分蒼白。
但心愿未完成,我還不能死。
吐到最后頭腦發(fā)昏,有個光頭小男孩突然湊過來給我遞紙巾——
“哥哥,你的家人在哪里?”
他墊腳朝我揮了揮手上的電話手表,“哥哥你吐了好久,要不要我?guī)湍憬兴麄??媽媽說,可以用這個幫需要幫助的人打電話?!?/p>
“……”
家人?
我蹲下身子,咬唇笑著接過了紙巾:“謝謝你,但他們在忙,哥哥沒事。”
小男孩猶豫了下,猛然抱了上來。
“媽媽說,我的擁抱能給別人帶來快樂……希望哥哥以后可以不那么難受,也不會再經(jīng)常哭了?!?/p>
這份溫暖……讓我在原地愣怔了好久。
可當我低頭看到男孩手上的橙色手環(huán)時,猝然想起……
他是隔壁科室的白血病患者。
確診的那天我聯(lián)系不上宋澤昭,最后獨自坐在角落里痛哭到爬不起來,也有個小孩給我遞了紙巾。
抱住我,說了同樣的話。
十二月中旬,南城也飄起了小雪。
出醫(yī)院后,我還是坐公交去了公司。
那男孩叫誠誠。
他是單親家庭,爸爸聽說他得病后就跑了,拋下他們母子倆艱難度日。
誠誠媽人很好,始終沒有放棄對誠誠的治療。
她甚至還在我前幾次復診時,總關(guān)心我這個陌生人為什么從來沒有家屬陪同。
得這病的,哪個身邊沒有個家屬照看。
我插科打諢糊弄了過去,她便把我當可憐人,時不時化療碰見了就照顧下。
后來我放棄治療,也漸漸忘了他們。
但今天去他們的病房才知道,誠誠現(xiàn)下缺一筆手術(shù)費。
八十萬,能救他的命。
我想在死之前……這是最后一件能感謝他們的事了。
換下的衣服太單薄,到公司時我咳得厲害,甚至有些喘不過氣。
昨晚打電話給我的老楊剛好下樓,見到我一怔:“宴哥?您這是……怎么了?”
自從我生病后,就再沒來過公司,也不常見這些老員工了。
大概是我臉色太差,讓他好半天才敢認。
我勉強把唇咬出幾分血色,邊咳邊搖頭:“沒事,我來找宋澤昭談點事……他來公司了嗎?”
“這個……要不宴哥,您改天再來?”
老楊抓著文件夾支支吾吾,似乎很是糾結(jié)。
我剛想讓他有話直說,就聽背后一聲譏誚地笑——
“原來這就是你們說的,宋總金屋藏嬌的‘正宮’呀?”
一個掛著實習生牌子的男生突然湊到跟前,眨巴起水汪汪的小鹿眼打量我。
“初次見面,你好。”
“我叫沈默?!?/p>
我愣怔一瞬,隨即側(cè)過頭“嗯”了一聲。
這也是我第一次親眼見到他。
當真是……和大學時期的我,七分相似。
沈默跟隨我的視線挪動,笑意盈盈:
“大家都說你是宋總的初戀白月光,捧在心尖上最愛的人……招惹不得。”
“可看起來死氣沉沉的,也不怎么樣嘛?”
“……”
那雙明眸清亮澄澈,的確不是我這種將死之人能比的。
可宋澤昭竟然,把他帶到了我們一手創(chuàng)辦的公司。
大廳里很快投來幾雙看熱鬧的目光。
老楊擋在我面前,沒好氣反駁:“宴哥以前是咱們公司的副總,小沈你一個實習生,說話放尊重點!”
沈默身邊跟著的女生不干了,滿臉鄙夷:
“楊總監(jiān)說笑呢嘛?以前是以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p>
她朝我翻了個白眼,“現(xiàn)在誰不知道咱們沈默雖然是實習生,但在公司的地位比某些傳聞中的紙老虎高多了???”
“姐,你別說這么直白,清宴哥會傷心的?!?/p>
沈默嘻嘻笑了下,突然把手中的熱咖啡遞給我:
“喝嗎?這是他最喜歡的口味,清宴哥待會可別在公司咳死了?!?/p>
“你……!”
老楊看不慣要沖上去揍人,卻被我拉開了。
心早就在兩年前死了,又怎么會為這點話生氣?
我把老楊往電梯里推,“去工作吧,別趟這趟渾水了。”
“可是宴哥,他怎么敢……!”
“沒關(guān)系?!蔽姨嫠艉昧穗娞?,最后一次像以前那樣拍拍他的肩:“我能處理好,不用你得罪宋澤昭。”
送走老楊后,我臉色徹底冷下來。
“宋澤昭呢?讓他把我卡解了,我就走。”
沈默嗤地笑出聲,湊過來低語:“你刷著宋哥的卡,怎么過得這么清凈?”
他并不如外表看起來那般溫善純良,突然抓著我半抬的手,將那整杯熱咖啡都潑在了自己身上。
可在眾目睽睽之下,是我潑的。
沈默的胳膊登時被燙紅了一片。
他捂著大面積燙傷半跪在地,大廳里湊熱鬧的看客越來越多。
他的姐姐更為夸張,尖叫著要沖過來找我報仇……
碰巧宋澤昭此時從電梯里走了出來,迎面撞見這一幕。
他沖過來一把抓住那女人即將打在我臉上的手,重重甩開:“你發(fā)什么神經(jīng),保安呢???!”
“宋哥……”
沈默見宋澤昭臉色沉得可怕,連忙露出傷口囁嚅:“我姐姐只是看我被燙到了,你別怪她……”
他難堪地扯著衣袖,就像只受傷的小鹿,可憐得楚楚動人。
宋澤昭陡然消了氣,轉(zhuǎn)眼瞥見他的傷口又是猛地一怔,“手怎么回事?”
沈默抬眼,似有些怯懦般望向我。
“……”
“紀清宴,他只是我的同事……別誤會。”
宋澤昭拉起沈默,抽出一張不限額的卡,讓自己的司機親自送他去醫(yī)院。
也許連宋澤昭自己都沒意識到。
他啊,對我說謊話時——
從來不敢直視我的眼睛。
可從他眸子里流露出的刺痛,赤裸裸展示出對沈默的心疼……被我盡收眼底。
我強忍心底酸澀,譏諷:“反正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你和誰在一起都無所謂,又談何誤會?”
“紀清宴你……”
“人不是我潑的,我只要拿回屬于我的錢?!?/p>
沈默走后,大廳里的人被秘書幾乎遣散了個干凈。
“錢?分手?紀清宴你來找我,就只是為了強調(diào)分手和錢?!”
宋澤昭沒料到我說得如此干脆,突然一把強拽,將我拖進了一間無人的會議室。
“好痛……”
我試圖掙脫,可他的力道像是要掰斷我的手腕,勒出了道道紅痕。
“宋澤昭,松手!我痛……真的好痛……”
宋澤昭使了狠勁兒,摔上會議室門后就將我抵在墻邊,粗暴吻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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