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買了個媳婦。

聽說是剛考上大學的黃花閨女。

村里的男人都饞得不行，就連我爹都起了心思。

我哥玩夠了，就用她賺錢，每天進出的男人不勝其數(shù)。

那一天，她和王樹在后山約會。

我故意跑去喊我媽：“媽，那王樹可沒給錢??！”

我媽反手一耳光：“胡說八道，王樹都死了半個月了，還能爬到人身上去？”

……

王樹是我們村有名的光棍。

因為他連最便宜的媳婦都買不起。

我媽把我打懵了，我說：

“我上次去姑姑家的時候，他還好好地在村頭溜達，怎么會死了呢？”

我還想問，但一張嘴就被我媽狠狠瞪了回來。

“死丫頭，還不快去做飯！等你哥回來要是吃不到熱乎的飯，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沒敢再多問，麻利地放下手中剛割回來的豬草，跑去了廚房。

正燒菜的時候我嫂子回來了。

我聽見我媽問：“怎么這么久？走的時候不是給你說了，那王二可只交了一次的錢，你可不要因為舒服了就上趕著犯賤！”

過了一會，又是我媽的聲音：

“吃完飯趕緊準備一下，晚上的時候村長過來，上次村長說你在床上跟個死人一樣，掃興得緊，這次要是還表現(xiàn)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偷偷地在窗縫看了一眼。

看到我嫂子盯著腳尖，一語不發(fā)地往廚房走來。

后面還有我媽的叫罵聲：“你聽到了沒有？整天一個死人樣，一個兩個的都是賠錢貨！”

我趕緊退了回去。

嫂子進來后也不看我，拿起鍋里一個窩頭就往嘴里塞，看著她沉默地吃著硬窩頭，我忍不住問：“我今天在后山看見你了。”

她咀嚼的動作停了一下，然后睜著一雙漂亮但空洞的大眼睛看向我。

我注意到窗外看過來的我媽，于是惡狠狠地威脅著嫂子：“我看見你和別的男人抱在一起，那可不是今天交了錢的王二，小心我告訴我哥，讓他打死你！”

她麻木的臉上扯出一個弧度，眼睛冷冰冰的。

嘶啞著嗓音說道：“王多多，你們王家村的報應要來了。”

第二天，一聲凄厲的嚎叫嚇醒了我。

是村長老婆的聲音。

村長死了。

他死得非常離奇，在后山被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七竅都灌滿了紅泥，肚子也高高鼓起。

村里威望最高的王七爺一摸人就變了臉色，讓村里的后生趕緊把他抬下山，放在了祠堂。

還不讓所有人靠近，包括村長的老婆。

村長老婆自然不干，他知道昨晚村長來了我們家，所以天還沒亮就鬧了過來。

我出去的時候，看見她披頭散發(fā)地坐在地上，雙腿胡亂蹬著，嘴里不住地叫罵：

“王貴，你必須給我個說法，人昨晚好好地去你們家，怎么一晚上就沒了？是不是你們殺了他！村長的位置今年要換人，你們就開始動歪心思是吧！”

她又指著我嫂子，聲音尖利：“還有這個狐貍精，我就說是個禍害，當時跑的時候就該打死！”

“現(xiàn)在村里的男人個個被她迷得失心瘋，她吃夠了男人的精氣就要開始害人了！”

“你們?nèi)叶际莾词?！?/p>

我媽聽著這些話開始反擊：“李翠花，話可不是這么說的，你管不住自家男人，天天往別的女人床上爬，那是你沒本事，現(xiàn)在還有臉在這兒說呢?！?/p>

“你們家男人昨晚后半夜可就已經(jīng)走了，你可不要張著嘴在這兒亂噴糞！”

眼見著就要打起來，這時王七爺走了過來。

“閉嘴，都什么時候了，還在這兒吵！”

他渾濁的眼睛掃視一圈，在我嫂子身上目光停留了一下，不過很快轉(zhuǎn)走。

“活人的事后面再說，死人的事情才要緊?！?/p>

“所有的男人，都到祠堂來?！?/p>

王七爺都發(fā)話了，所有人自然都消停了下來，男的紛紛往祠堂走，女的也在交頭接耳。

我看了一眼被人群擠在后面的我嫂子。

她還是安靜地站著，只是我感覺，總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很快，我就知道不對勁的地方在哪里了。

按照我們村的規(guī)矩，每次死人后，尸體是在靈堂停留三天，然后下葬。

但是這次，足足七天之后，還沒有動靜。

村里的男人也變得很奇怪，我哥這幾天都沒有出門，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家，對我也沒有打罵。

只是到半夜，我總會被床板撞擊的聲音吵醒。

聲音是從我哥的房間傳出來的，我當然知道他在干什么。

自從我嫂子被買來，這種聲音就沒有停過。

鬼使神差的，我偷偷來到了我哥的窗前。

我從窗縫望過去，借著慘白的月光，看到了糾纏在一起的兩道人影。

還沒仔細看清楚，就直直對上了我嫂子的眼睛。

她長發(fā)散落在床邊，隨著一聳一聳的動作晃動。

她一雙眼睛黑沉沉地看著我，又像是透過我看著我的背后。

我被看得心里發(fā)毛，剛想溜回去，就看見她身上的男人轉(zhuǎn)過頭來。

我一瞬間捂緊了嘴巴，汗毛倒豎。

伏在她身上的，那不是我哥，是村長！

我后半夜全程睜著眼，好不容易等到第二天公雞打鳴。

我沖出房間的時候，撞到了起來上廁所的我哥，我急忙問他昨晚在不在家。

他迷迷瞪瞪地踹了我一腳：“滾開，大早上的鬼叫什么？”

我不死心，又跑上去追問他：“哥，你昨晚到底在不在家，我昨晚看見……”

還沒問完，我就被我媽扯開：“你個死丫頭，拉拉扯扯的干什么，是不是缺男人了！”

我不敢再說話，急忙跑回了房間。

我因為這件事整天渾渾噩噩。

我爸和我哥早早地就被叫去了祠堂，嫂子一整天都沒有出門，吃飯的時候還是我媽端進去的。

用我媽的話說，掙錢的物件就得好好養(yǎng)著，用精細的皮囊賺的錢，可比干農(nóng)活掙的要多多了。

這是生意之道。

我好幾次都想告訴我媽昨晚看見的，但剛一張口，就被我媽頂了回來。

想了想，我還是準備自己親自去祠堂看看。

很快便到了晚上。

我偷偷溜出門的時候，看了一眼嫂子的房間。

沒有任何異常。

祠堂在河道的下游，到了晚上整個村子顯得異常安靜。

我一路過來，并沒有看到任何人。

整個祠堂都籠罩在黑夜中。

我從側(cè)邊的一個小洞爬了進去。

一進去就看見裝著村長的靈堂設(shè)在正中央。

整個靈堂沒有花圈，沒有祭奠的蠟燭，倒是棺材上貼著幾張黃符，上邊的紅字鮮艷欲滴，仿佛剛畫上去似的。

我壯著膽子向前，只要確定村長在棺材里，那就是我昨天晚上看花眼了。

我一步一步靠近，在手馬上觸到那棺材的時候，突然聽到外邊傳來腳步聲。

先進來的是王七爺，后面跟著我爸。

“貴子，我暫時只能用著符把他壓住，在祠堂多停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險，祖宗也只能幫咱們七天，要是十天之后，他肚子里的東西還不能消除，咱們整個王家村就都完了！”

“七爺，你說這怎么回事呢，村長他是一個大男人，肚子里怎么會有一個……”

“怎么會？這得問你們自己！”

“這些年你們干的事自己不清楚嗎？現(xiàn)在到了該還債的時候了！”

“那現(xiàn)在怎么辦？現(xiàn)在已經(jīng)七天了?！?/p>

“只能去找隔壁村的陳獨眼了。”

我躲在墻角邊聽到他們說的話，心里吃驚。

村長肚子里的是什么？

找陳獨眼，又是干什么？

陳獨眼我是知道的，他是十里八鄉(xiāng)有名的陰陽先生，聽說小時候就有陰陽眼，能看見臟東西。因為過慧，十八歲的時候，他就被他師傅弄瞎了一只眼，并告誡以后絕對不能碰陰陽之事。

很可惜，他并沒有聽他師傅的話。

眼看著他們開始輪流換人守夜，我只能悄悄離開。

只是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有一道黑影正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我離去。

第二天，村里所有人都被召集到了一起。

陳獨眼果然被請來了。

他瞇著一只眼掃視我們每個人，然后停留在了我的身上。

隨后又一轉(zhuǎn)，又停留在了我身旁的人身上，是我嫂子。

他一只獨眼發(fā)出精光，帶著點興奮地說道：“你們王家村這個小地方，竟然還有道行這么深的妖孽，難怪能讓男人懷鬼胎。”

聽見這話，村里人一下子炸開了鍋，大家開始激烈地討論，最后把目光都定格在了我嫂子的臉上。

“我就說這小蹄子是個禍害，第一眼看見，我就知道是個專門勾男人魂魄的！”

“看她那個樣子，哪里像是個大學生，怕是城里沒人要的破鞋，被王貴撿了回來！”

“不管她是什么，既然敢害人，就應該趕緊弄死祭天?！?/p>

大家開始叫嚷。

有人推了我嫂子一把，她踉蹌了兩步，手正好擦過我的胳膊。

她的手冰涼，我被冷得一哆嗦。

王七爺喊了一嗓子，制止了吵鬧聲：

“今天請了人過來，就是為了解決問題，大家待會可以一起商量?！?/p>

然后轉(zhuǎn)向陳獨眼：“陳道長，你看這怎么解？”

“很簡單，只要讓妖孽魂飛魄散，就能讓你們王家村太平?！?/p>

“那怎么才能讓那妖孽魂飛魄散呢？”

陳獨眼鼻子哼一聲，干枯的手指轉(zhuǎn)了一圈，在指向了我嫂子后停了下來：“讓她和死了的冤魂的合葬，就能解?！?/p>

我媽起初還在大家的目光中唯唯諾諾，聽見這話卻急了。

“你胡說什么！她可是我找人買的好貨，你們不能因為一個死人就要白白拿她的命，我可是花了大價錢的?！?/p>

我哥也急急地附和道：“是呀，她是我的老婆，她要是死了，我可就成光棍了?！?/p>

陳獨眼眼睛微瞇：“好啊，那就看你是想要命，還是要老婆了?！?/p>

“到時候不止是你……”

他掃視一圈：“還有你們，你們王家村所有的人，都會死！”

聽他這么說，其他人紛紛不干了。

“你王貴家的要死，可別拿我們當墊背的！要不是你們家買來的禍害，至于鬧出人命嗎？”

“就是，我看直接把王貴家的也趕出去，咱們王家村才能太平?！?/p>

聽見大家的話，我媽和我哥立馬老實了。

最后陳獨眼說要在后山做七天法事。

我嫂子被人綁起來，和棺材一起被抬上了山。

送到后山后，所有人都像燙手的山芋一樣，把東西放下后就都跑了。

我看了一眼我嫂子，也趕緊想走，卻被陳獨眼叫住了。

“王貴家的丫頭，你先留下?！?/p>

我后背一涼，僵硬著回了頭。

“你今晚需要守在這兒?！?/p>

“我……我……”我想張嘴拒絕，被我哥惡狠狠的一眼瞪了回來。

我看見他的口型，說的是：你要是今晚敢回來，我就剁了你。

我縮著脖子閉緊了嘴巴。

陳獨眼把我嫂子綁在了棺材上面，然后刺破了她的手指，讓血緩緩地瘆進棺材里去。

而我嫂子自始至終都垂著頭顱，像是已經(jīng)死了一般。

他忙完之后就直接離開，走的時候叮囑我，無論任何人來，都不能讓他靠近我嫂子。

我囁喏著答應，縮在一棵樹后面，警惕地看著四周。

前半夜都無事，但是后半夜的時候，我聽見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趕緊警覺了起來，抄起一根木棒防身，風吹起我嫂子被頭發(fā)蓋住的臉，我看見她的臉慘白如紙，只是嘴角不像平時耷拉著，而是微微翹著。

我看著她詭異的樣子，一時冷汗直流。

正巧身后一陣風襲來，我來不及多想，本能地揚起棍子想要打，卻被一腳踹了出去。

“王多多，你想死嗎？”

是我哥。

他看了一眼綁在棺材上的嫂子，嘴里罵道：“真是晦氣玩意，白瞎那么多錢了?！?/p>

說完就要往前走。

我連忙伸手攔住他：“哥，你要干什么？陳道長說了不讓人靠近。”

他甩開我的手：“臭道士說的話你也信，讓你守在這兒就是為了方便，滾開！”

“哥，你要干什么？”我還想勸，卻被他直接打了一耳光。

“不想死就給我滾遠點，她現(xiàn)在還是我王天寶的老婆，我想干嘛就干嘛！”

“快滾！你要是敢把我今晚來過的事情告訴別人，我就打死你！”

我被趕開，等到天快亮時我哥才離開。

我再回去的時候，看見我嫂子的衣服直接被撕碎，身上的痕跡慘不忍睹。

等到第二天陳獨眼王七爺回來的時候，看見的是被我簡單收拾過的場面。

他一來就瞇起了一只獨眼。

“昨晚是不是有人來過？”

“沒……沒有?！?/p>

“這件事事關(guān)重大，你可不要撒謊?！?/p>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到我爸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后面是我媽的哭喊聲。

“七爺，不好了，你快去看看我家天寶，他……他出事了。”

我哥死了，懷著鬼胎，紅泥漿封鼻口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