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丈夫六十歲生日宴上，有人當(dāng)著我的面給他送了一個年輕女人。

那個女人跟丈夫死去的白月光長得很像。

他深情地看著我，果斷拒絕了。

十年后的一天，我在兒子家打掃衛(wèi)生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張一家五口的全家福。

但照片里沒我，坐在丈夫旁邊的正是那個被他拒絕掉的女人。

在我為他洗手做羹湯的時候，他卻和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女人卿卿我我。

而這件事，除了我，所有人都知道。

……

那是一個天氣很好的下午，孫子去上學(xué)了。

兒子和兒媳婦出去上班了，走之前，他們拜托我把家里好好打掃一下。

聽著他們抱怨掙錢的艱難和高昂的開銷，我微笑著點頭答應(yīng)。

整理、擦洗、拖地……我像個機器一樣重復(fù)著每天的任務(wù)。

在把衣服洗好晾曬下以后，我打開了陽臺上的窗戶，坐在沙發(fā)上休息。

看著風(fēng)把窗簾上的輕紗吹起又落下，看著懸在天空上明亮的太陽……享受著這一天里最難得的片刻輕松。

之后猛然想起來，雜貨間還沒收拾。

那張全家福就放在雜貨間的一個角落，不顯眼，但我收拾得仔細。

全家福底色是紅的，用一個很漂亮的框裱起來，看起來精美極了。

丈夫陸斯南和那個女人坐在第一排。

兒子懷里抱著孫子，和兒媳婦一起站在第二排，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

只是這張全家福里，只有陸斯南銀發(fā)蒼蒼。

畫框不重，但我用了很大的力氣才使它不從我的手中滑落。

畫框底部夾著一張紙條：

“薇薇，是不是你來拯救我了？這個痛苦的我！”

陸斯南的字很有辨識度，磅礴大氣，我騙不了自己。

陸斯南是我結(jié)婚四十年的丈夫，江薇薇是他年少愛而不得的白月光。

陸斯南有顯赫的家世，帥氣的容貌，早在高中的時候，我就深深地喜歡上了這個開朗大方的男生。

只是那個時候他喜歡的是江薇薇。

可后來，在一場學(xué)校組織的外出郊游中，不知道從哪突然沖出來一輛車，原本被撞的應(yīng)該是走在路邊的陸斯南，但是江薇薇推開了他。

也救了他。

江薇薇在那場車禍里去世，成了陸斯南再也得不到的白月光。

也正是因為這樣，我才一直默許江薇薇存在于陸斯南的心里。

但這并不能成為陸斯南欺騙我整整十年的理由。

照片里他們一家五口還整整齊齊地穿著同款黑色新中式衣服。

可笑的是，這五件衣服是我買的。

當(dāng)時陸斯南突然告訴我，讓我買五件新中式的衣服，說是我們拍全家福的時候可以一起穿。

我滿懷興奮，左等右等，等了十年。

全家福確實是拍了，只是主角沒有我。

我自嘲地笑了。

這十年來，陸斯南光明正大地帶著這個女人參加各種活動，我卻只是以為他換了助理。

我對他毫無保留的信任，在此刻全都換成一個又一個響亮的巴掌，跨過時間，狠狠地打在我的臉上。

我拿著這張全家?；氐絼倓偟纳嘲l(fā)上，風(fēng)還在繼續(xù)吹著窗簾，但太陽已經(jīng)不見了。

我多想把陸斯南抓過來，仔細盤問一頓，把他罵得狗血淋頭，看著他痛哭流涕。

但我今年已經(jīng)六十七歲了，已經(jīng)疲了。

我靠在沙發(fā)上，抬頭望著潔白的天花板仔細回想我過去的六十七年。

之后恍然間發(fā)現(xiàn)，這匆匆忙忙的半生好像真的沒什么讓我很開心的事情。

沒等兒子和兒媳婦回來，我把這張全家福放在包里，拿著回家了。

坐在出租車上，側(cè)頭看著窗外的景色，心里是說不出來的滋味。

突然手機震了震，是陸斯南發(fā)來的消息：“今天晚上我想吃西紅柿炒雞蛋和蒜薹炒肉?！?/p>

我突然忘記了和陸斯南結(jié)婚這么多年，在微信上都聊過些什么。

于是順著這條點菜式的信息，我繼續(xù)往上翻。

“今天中午想吃杏鮑菇炒肉和宮保雞丁?！?/p>

“今天晚上想吃茄子蒸蛋和油燜大蝦。”

“明天早上想吃茶葉蛋和豆?jié){，豆?jié){想喝城西那條街上的那家?！?/p>

……

我自嘲地笑了笑，我和陸斯南的聊天記錄還真是讓人毫無欲望，也不怪我想不出來聊過什么，畢竟我不是相聲演員，不會報菜名。

很久之前，我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但陸斯南喜歡吃，我就為了他學(xué)了做飯。

期間受的苦，我全都打碎牙齒咽到肚子里，沒有告訴任何人。

這么多年，我更是因為陸斯南的一句，不喜歡之前的保姆泄露他的工作，就全職在家當(dāng)起了家庭主婦。

我把家治理的井井有條，但他做的事情，卻讓我看起來就像是表演馬戲的小丑，可笑至極。

我路過菜市場，買了幾個雞蛋和一把韭菜。

我很喜歡吃韭菜炒雞蛋，但是陸斯南討厭韭菜，于是這么多年，我就再也沒吃過韭菜炒雞蛋。

今天天色還早，回到家我不僅做了韭菜炒雞蛋，還包了韭菜雞蛋餡的餃子。

飯做好，陸斯南還沒回來。

我等他吃飯等了四十多年，今天我不想等了。

陸斯南回來的時候，我坐在電視機前正在看電影。

電影里的主人公出來的時候，我才猛地想起來，這部電影是陸斯南主演的，好像還因此獲得了影帝。

沒來得及換，陸斯南就走到了我的旁邊，聲音里滿是笑意：“這部電影你都看了多少遍了，還沒看膩？”

我抬頭，看著陸斯南的臉。

依舊的俊朗，依舊的風(fēng)光。

這部電影的拍攝是在二十五年前，但現(xiàn)在的陸斯南和電影里的好像沒什么差別，只是眼角多了幾絲細紋。

他將風(fēng)衣隨意放在我坐著的沙發(fā)上，慢慢悠悠地走到餐桌前：“來吃飯吧……”

之后猛地轉(zhuǎn)頭，聲音里滿是不可思議：“你已經(jīng)吃過了？”

我點頭，沒有像之前那樣將他的風(fēng)衣疊好，而是扔到一旁。

“我不是說過嗎？你要先等我回來……呸！這是韭菜？”

到現(xiàn)在，陸斯南已經(jīng)被我的做法徹底激怒了：“顧詩儀，你什么意思？要是誰惹你不高興了，你就是找誰的事……”

他將我包的餃子隨意倒在餐桌上，怒氣沖沖地走到我面前：“按我給你發(fā)的消息，你重新給我做一份?！?/p>

我抬頭，直視著陸斯南的眼睛。

半晌，我開口道：“陸斯南，我們?nèi)ヅ囊粡埲腋０桑覀円患椅蹇?。?/p>

陸斯南皺皺眉，看向我的目光疑惑：“怎么了這是？其實我也很想拍一張屬于我們一家五口的全家福，只是我現(xiàn)在年紀大了，上鏡不好看?！?/p>

是啊，他跟那個女人拍就不用擔(dān)心這些問題，但跟我拍就需要顧及這顧及那，究竟是他上鏡不好看，還是就不愿意跟我拍。

以前我總是對陸斯南言聽計從，他是影帝，比一般明星行程還要忙，所以我希望他在家能高興一點，輕松一點。

于是這一聽就是四十多年。

我包攬了家里所有的事情，體諒他在外的艱難。

這四十多年，我們雖然不像一般夫妻那樣如膠似漆，但也很恩愛。

直到今天看到陸斯南眼神中的煩躁，我就明白，這一切只是我以為。

我裝作苦惱，也裝作真的在思考陸斯南的說法：“你說得沒錯?！?/p>

“但我有一個辦法?！?/p>

我從包里拿出來那張全家福，遞到陸斯南的手中：“你的新助理，也就是這張全家福上坐在你旁邊的那個漂亮女人?！?/p>

“聽說她P圖很厲害，你讓她把她自己的臉P成我的，這樣不僅省事，你臉也還是十年前的狀態(tài)?！?/p>

我笑意盈盈地看著他，仿佛是真的在為他出主意。

他低頭看著那張全家福，半晌才抬頭看我。

即便到了這種地步，他還是要裝：“顧詩儀，你什么意思？她只是我的助理，我們的關(guān)系僅此而已，是你思想骯臟，非要把我往那種不堪的方向想?！?/p>

“再說了，我們都結(jié)婚四十多年了，我什么為人你還不清楚嗎？我走到影帝這個份上，一條緋聞都沒有，所以你認為我能對一個三十歲的女人做什么？”

是啊，正是因為他為人清白，潔身自好，從來不和其他人傳緋聞，所以這十年以來，我明明可以發(fā)現(xiàn)，卻被信任背叛。

他為自己辯解的嘴沒有停，但我已經(jīng)聽不進去任何聲音了。

看著他那張咄咄逼人的臉，我猛然生出許多的荒唐和凄涼。

從那之后我，我和陸斯南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冷戰(zhàn)。

我們明明住在同一屋檐下，卻再也沒有說過話。

我不再遷就陸斯南的作息，也不再看他發(fā)給我的菜單。

不會因為他想喝的那家豆?jié){店離我們家很遠，而早上五點起床，為他去買豆?jié){。

我燒自己喜歡吃的飯，想睡到幾點就睡到幾點。

陸斯南是影帝，為了保持身材，每天都睡得很早，但那晚我開著電視，音量很大。

于是我看到他黑著臉從臥室出來，一言不合地摔門而出。

那晚他再也沒有回來。

第二天我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是兒子。

我接起電話，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劈頭蓋臉一頓罵：“媽，你怎么惹我爸生氣了？是不是你做錯了什么？”

接著是兒媳婦溫柔的聲音：“媽，你今天有空嗎？能不能來一趟，浩浩想你了?！?/p>

我嗯了一聲掛斷電話。

我知道，這哪里是孫子想見我，明明是兒子想罵我。

看看這就是我養(yǎng)的好兒子，永遠只會往他媽媽身上找錯。

我坐公交車去了兒子家，給我開門的是兒媳婦。

她用一種我看不明白的眼光看著我，側(cè)身讓我進來。

兒子坐在餐桌前，沉默地吃著兒媳婦給他燒的飯。

一看見我，臉上瞬間帶上憤怒：“媽，你到底怎么回事，今天必須給我說清楚！”

他的語氣里帶著命令，不知道還以為他才是我媽。

我輕笑一聲，裝作不在意：“不然呢，你還能把我殺死嗎？”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我多么無理取鬧一般：“你不就是因為那張全家福所以才跟我爸鬧嗎，我們不告訴你也是有原因的，還不是害怕你生氣嗎？”

“再說了，你自己想想十年前發(fā)生了什么，是你身體不舒服沒辦法去拍全家福，所以我們才找了那個女生，這么說來還是人家?guī)土宋覀兡??！?/p>

“明明自己的原因，非要推卸到別人身上，媽，我真是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人。”

“那個女生你沒接觸過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爸也知道，人家特別純潔天真，真的只是為了幫我們一個忙才去拍了這張全家福?！?/p>

“媽，你的思想能不能不要這么齷齪！”

兒子咄咄逼人的樣子還真是像極了陸斯南，不愧是親父子，連罵人的話都一模一樣。

我抬手抹掉了兒子因為說話噴出來的飯粒，不在意地笑了笑：“其實可以吃完飯再說的。”

我這一句話把兒子徹底激怒了，他將筷子拍到桌子上，猛地起身：“媽，你能不能不要這副樣子，真的很惡心！”

我抬頭，看著這張跟陸斯南年輕時極為相似的面孔：“那我應(yīng)該怎樣？跪在你們面前，痛哭流涕地懺悔嗎？”

兒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說出了令我不可置信的一句話：“難道不應(yīng)該嗎？”

這一刻，我的心情很復(fù)雜，悲傷、痛苦、不敢相信。

但也只是瞪大雙眼看著他，語言的無力感在這一刻我體會得明明白白。

我這一輩子，見過兒子無數(shù)次走遠的背影。

小時候剛學(xué)會走路，我看著他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然后朝著另一方向走去。

長大點就是上學(xué)，他背著書包一蹦一跳地走進校門，走到一半還會給我揮揮手，讓我回家吧。

后來他大學(xué)，我親自送她離開，那時候還會回頭擁抱我一下。

可后來，他留給我的只有一個又一個冷冰冷的背影。

眼眶突然變得干澀，我壓抑住了想要流淚的沖動，只是看著。

我明白人都是會變的，小時候我抱著他，指著電視上的陸斯南，告訴他那是爸爸。

那種親昵的場景，我想應(yīng)該再也不會有了。

現(xiàn)在他長大了，出門在外別人知道他有一個影帝爸爸或許會給他帶來便利。

但我這個家庭主婦的媽媽，卻沒再也沒辦法像小時候一樣為他遮風(fēng)擋雨了。

晚上我回家的時候，意外地發(fā)現(xiàn)陸斯南也在。

聽見我回來了，他轉(zhuǎn)頭看向我，目光中夾雜著委屈：“詩儀，我過敏了?！?/p>

陸斯南花椒過敏，所以我每次做飯的時候從來不放花椒，這就導(dǎo)致這么多年了他從來沒有因為錯食花椒發(fā)生過敏。

但外面的菜可就不一定了。

為了調(diào)味一定會放花椒，而陸斯南又粗心，對自己過敏的事情還沒我上心。

我走近看，他臉上帶了紅疹，確實是過敏的癥狀。

我嘆了口氣，認命地從柜子里拿出過敏藥，放到桌子上。

因為陸斯南有過敏情況，所以這么多年柜子里從來沒斷過過敏藥。

之后我轉(zhuǎn)身就走，卻被陸斯南拉住了手腕：“詩儀對不起，我應(yīng)該事先告訴你，但請你相信，我跟那個女生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種關(guān)系?！?/p>

“我其實……還是愛你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