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個不得圣眷的眼盲公主
作者:孟一湛|發(fā)布時間:2024-12-20 18:00:03|字數(shù):5338
我是個不得圣眷的眼盲公主。
可是某一日,我忽然復明了。
我看見我那照顧我無微不至的夫君。
在廊下與我的貼身婢女春桃耳鬢廝磨。
可是后來我問起來,所有的下人們都滿臉驚恐。
他們說,公主,從來沒有春桃這個人啊。
他們又說,而且駙馬爺,不是領旨出城了嗎?
……
這話說完,內(nèi)室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瑟瑟垂著頭。
像是面對久病纏身接近瘋癲的主子。
可我沒瘋。
我記得很清楚。
當時我午睡醒來,下意識地喚貼身婢女的名字。
無人應答。
我朦朦朧朧地起身。
卻忽然被一片光暈灼痛了雙眼。
然后我隱隱約約見到了天青色帷幕,以及,自己伸出的手的輪廓。
我復明了!
我心中狂喜雀躍,幾乎踉蹌地下了床。
看著屋內(nèi)陳設和窗欞外投進來的春光淚流滿面。
我不是天生的瞎子。
只是一年前生了高熱,昏迷好久,再醒來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本來在宮中便是孤寂冷僻的性子。
這下成了眼盲之人,更不得父皇喜愛。
他甚至同貴妃談論起我來:“小九倒是空有好皮囊,只可惜是個木頭。如今又沒了這雙眼睛,恐怕送去和親也難成兩國邦交?!?/p>
幸好貴妃嬌聲軟語地勸他,“九公主聰慧乖巧,不如承歡膝下?!?/p>
父皇發(fā)出我對他毫無用處的嘆息。
那時,只有孟鶴年對我好。
他主動跟父皇求娶我。
在我無數(shù)次因為眼盲憤怒地打砸東西的時候將我死死擁在懷里。
現(xiàn)在,我能看到了,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訴他。
可是我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孟鶴年從背后抱住春桃。
“爺快別鬧了,公主也差不多該醒了?!?/p>
“她只是個瞎子,你怕什么?”
“我怕被公主發(fā)現(xiàn)了,死無葬身之地呢?!?/p>
“你好好跟了我,自然有我護著你?!?/p>
兩個人在廊下的轉角親密無間,耳鬢廝磨。
我氣得渾身顫抖。
為什么,要背叛我?
可是,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我氣血攻心,直接昏死過去。
等我再度醒來,眼前又是熟悉的該死的黑暗。
我又失明了。
那短短片刻的光明只是為了展示給我看最殘忍骯臟的真相嗎?
黑暗中,有一雙男人的大掌覆蓋上來。
是孟鶴年的聲音。
“元元,怎么哭了?”
負心人。
他怎么還有臉問我!
我十指緊攥入掌心中,恨不得給他一記耳光。
但我忍下來了。
因為理智始終占據(jù)上風。
孟鶴年官拜正四品,如今在陛下眼前正得勢。
而我不過是眾多皇族里他連和親都拿不出手的女兒。
我甚至能想象到倘若此事鬧到了宮里。
父皇眼底會是怎樣的不耐和厭煩。
他會不痛不癢申斥孟鶴年兩句,然后勸我,小九你素來是個與世無爭的性子,如何容不下一個小小妾室?總之越不過你去。
或者,再壞一點的結果。
捅破這層窗戶紙,孟鶴年直接將我囚禁在公主府呢?
我被自己的想法嚇得一哆嗦。
上次,我上次進宮是什么時候?
若是我被軟禁在府內(nèi),誰會發(fā)現(xiàn)異端?
誰能救我?
誰愿意救我?
“元元?”
我擦了擦眼角的淚,便往男人身上軟綿綿倒去。
“夫君,我夢魘著了?!?/p>
可男人卻身體緊繃。
雖然我看不到,但我能察覺到,他伸出手在我眼前驟然一晃。
他并未全信我。
于是我的眼淚愈加洶涌,我抱著他,嗚嗚咽咽地說,“孟郎,不要離開我,那些論賦都是我心甘情愿為你想的,只要你需要,我能助你一臂之力,早年母妃早逝,父皇也不喜歡我,如今我只有你了……”
他的脊背緩緩地放松下來。
用一貫如常的溫柔語氣跟我說:“元元,我怎么舍得離開你?”
說完,又細心地用吻啄去我臉上的斑駁淚痕。
“那你會不會變心?”
我問道。
氣氛有剎那的停滯。
室內(nèi)寂靜,落針可聞。
該死。
他連偽裝一下騙騙我也不愿意嗎?!
這就打算圖窮匕見?
“元元,你聞到什么了,對嗎?”
男人的聲音還是那樣柔和,那樣有耐心。
失去了視覺之后,其他的感官會被無限放大。
他很聰明,也算警覺。
我順著試探往下說,“沒錯,你的身上有一味花香,可我從不熏那些甜膩膩的香料?!?/p>
他輕笑著剮蹭我的鼻尖。
“什么都瞞不過你,元元。可你是公主,也是我的妻子,總要相信自己一些,也相信你的夫君。我沒法預料到那些狂蜂浪蝶什么時候撲上來,但我保證,她不會再出現(xiàn)在你面前了?!?/p>
說完,他便一只手扣上我的后頸,湊上來要吻我。
我卻閃身躲開。
“要我信你,除非你先把那狐媚子處理掉!否則別想踏入我的房間!”
他還是像從前那個謙謙如玉的探花郎孟鶴年,溫聲應好。
走之前還特意替我掖好被角。
“夫人發(fā)落,在下豈敢不從?”
說完,男人便走了。
我在黑暗中恢復了面無表情,嘴角微微揚起。
這男人一定以為他偽裝得很好吧?
聲音,動作,身形,相貌。
可是他騙得了所有人,也騙不過我。
因為——
孟鶴年是我親手殺的呀。
催男人走,當然不是因為我吃一個爬床奴婢的醋。
而是孟鶴年的尸首就藏在床榻后的暗室內(nèi)。
雖然那里常年鎮(zhèn)了堅冰,我屋子里又彌漫著藥草的氣味,但我還是怕露餡。
我不是行事草莽的人。
可殺孟鶴年的確事發(fā)突然。
哪一瞬間起了殺心呢?
他講朝政給我聽,將皇帝留下的難題拋給我。
因為我通讀史書,頗有政見。
他拿走我的論賦當成自己的,于是有了京城第一才子的美名。
這些我都可以忍受。
夫妻榮辱一體,我拼命跟自己說。
而且我今生大概沒有為官做宰的機會了。
若是那些政見能夠被皇帝采納,造福百姓也好。
可是,他不但要利用我,還要羞辱我。
婚前的種種體貼入微、舉案齊眉的尊重和愛護,在婚后逐漸腐爛變質。
孟鶴年說,他不喜歡我空茫的眼睛。
曾經(jīng)行房時,他用綢緞蒙上我的雙眼。
后來他情到深處,掐著我的脖子將我翻過去,摁在那床秋香錦鴛鴦枕上。
我哭了,也求饒,可無濟于事。
男人反而動作愈加粗暴狠戾,他說,“天潢貴胄又如何?如今還不是我胯下玩物?”
也許人的情yù和物欲從來如影隨形。
他拼命宣泄著不知道隱藏了多久的憤恨。
“元元,我也想做賢臣!”
“可我上書勸諫皇子不該奢靡,被你的好哥哥堵在下朝的路上,受他胯下之辱!”
“他說,我這種卑賤的螻蟻,一輩子也別癡心妄想?!?/p>
“元元啊元元,現(xiàn)在知道我為何娶你嗎?”
他大笑,汗水滴落在我的臉上,落在眉心的朱砂痣上。
像一滴血。
“只是你比我想象中還要好用?!?/p>
然后,我摸索到了身邊的銀簪子,猛地插入男人的脖頸。
一下。
再一下。
不知道我麻木地重復了多少次。
溫熱的血濺了我滿臉,混合著同樣灼燙的淚水,緩緩流淌到下巴。
孟鶴年大概臨死前也沒想到吧。
我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花瓶。
說來可笑,這三招兩式學來本是怕我被遣送和親的。
我不指望能殺了誰,至少被折磨時能了斷自己。
我以為找到了良人得到了歸宿。
再也用不上了。
他騙我。
人人都欺我。
幸而在外值夜的小廝懶怠,沒聽到屋子里的動靜,或者見怪不怪了,沒人敲門。
于是,我打開了暗室,將尸體拖了進去。
可我的臉上、身上、床榻上全是噴濺的血跡。
眼盲之人不可能處理得干干凈凈。
幸好我有個忠誠的,從小陪伴的故人。
春桃。
我吹了個暗哨,她閃身進來。
“殿下?”
我聽到她的聲音時,差點又落下淚來。
“春桃,我闖禍了,我殺了孟鶴年?!闭f著,我死死攥緊她那略微粗糙的手,聲音哽咽,“他,他說娶我不過是為了羞辱我皇兄,他從未、從未愛過我……”
黑暗中,春桃沉默了。
卻沒有把手抽回去。
她本就被收留的孤兒,是母妃留給我最后的倚仗。
寂靜并沒有持續(xù)太久。
她開口了:“殿下,事已至此別難過了。駙馬負心薄情,本就該死,可是,他這筆爛賬不能算在殿下您的頭上?!?/p>
我揚起臉來。
“那怎么辦?小桃,我怎么辦?”
“駙馬接了一道密旨,去梧州查龐貴妃父親貪墨案,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陛下也沒有確鑿的證據(jù),要他悄無聲息去辦?!?/p>
我慢慢明白過來。
“你的意思是……”
春桃沉下聲音,她的聲音不似尋常女子柔媚婉轉,此刻卻格外讓我安心。
“殿下,你記住?!?/p>
“駙馬爺今晚不在府上,他已經(jīng)出城辦事了?!?/p>
“至于路上么,哼,梧州地處偏僻,三面環(huán)山,萬一遇到什么響馬賊,誰也難料?!?/p>
春桃?guī)臀姨幚砹搜E。
喬裝打扮,用孟鶴年的行頭出了府。
而我,我要佯裝自己失明后復明,看到我的夫君和我的婢女媾和。
然后再召來所有的下人。
我一個接著一個摔了滿地的花瓶碎瓷片。
“不可能!你們騙我!你們?nèi)简_我!”
“孟鶴年就在府上,他和那小蹄子廝混在一起,全府上下都沒人看見嗎?”
管家小心翼翼地開口,“殿下,您時常夢魘,是不是……”
“不是!”我抓起枕頭就往地上砸,自己卻被碎瓷片刮傷了小腿。
“我看見了!我那時候真的能看見!”
管家嚇壞了,急忙吩咐下人給我止血上藥,一面喝藥命人打掃。
“對,對,公主您別生氣,老奴說錯話了?!?/p>
“那敢問公主,與駙馬爺偷情的是?”
“春桃。我的貼身婢女,春桃?!?/p>
滿室的死寂之中,有人疑惑開口,“誰是春桃?”
管家走上前,重重給了那人兩記耳光,“混賬,公主說有就是有!”
一面朝我賠著笑,“殿下,但是如今駙馬的的確確出城了,是老奴親眼所見?!?/p>
“他去干什么?”我冷笑兩聲,“他心虛了對不對?”
“殿下誤會,是陛下密旨,差駙馬爺辦事去呢?!?/p>
我像是驟然想到了什么,“陛下?對,我要見父皇,我要把這一切都告訴他,我要與孟鶴年和離!你去進宮傳我的話!”
不用看也知道,管家此刻臉上的耐心一定快要消弭殆盡了。
但他最后還是恭恭敬敬地回“是”。
可是,他前腳剛走出去,后腳就驚呼出聲:“駙馬爺?您……您這么快就回來了?”
我驚厥昏迷是裝的。
人常說久病成醫(yī),其實病久了,自己最清楚如何模仿病人的模樣。
我太吃驚了。
因為來人與孟鶴年生得一模一樣。
身量、容貌,甚至是說話時揚起的眉梢。
不,不可能。
這絕不是春桃派人偽裝的。
時機根本不對。
他是誰?
如果他才是孟鶴年,那我殺的男人又是誰?
在我佯作昏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能意識到有一道陌生的冰冷視線落在我身上。
那是假的“孟鶴年”。
不得不說,他偽裝得實在細致入微,分毫不差。
甚至能讓我懷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瘋了。
或是記憶錯亂了。
但在共處一室的這些時間內(nèi),我感受到了男人的呼吸。
很輕。
那是習武之人特有的習慣。
據(jù)說內(nèi)功大成者甚至可以完全屏息,與死狀無二。
孟鶴年是讀書人。
如此真假便得分明了。
可他為什么要費那么大工夫去喬裝成孟鶴年接近我呢?
我想不明白。
所以我醒來后,有意試探他。
他耐心地安慰我、勸慰我,反復保證說愛我。
這反而更讓我證實了男人不是孟鶴年。
因為孟鶴年很清楚,我是孤高冷僻的性子。
自眼盲之后,我脾氣變得暴躁了許多。
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在發(fā)現(xiàn)夫君私通茍且后,還能撲到他的懷里梨花帶雨地哭。
可我不但要試探他,也要打消他的戒備。
所以我完全是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菟絲花模樣。
看來他信了。
待到男人走后,我的思緒飛快運轉。
他知道孟鶴年的言談舉止。
卻不是那么地了解我。
看來,他的目標本來就是取代孟鶴年。
至于我這個常年病弱的眼盲公主,隨便糊弄即可。
等等。
取代?
他若是緊盯著孟鶴年,不就知道是我動手殺了人嗎?
我的心臟忽然漏跳了一拍,隨后猛地翻身下床,打開了密室。
寒氣森然,撲面而來。
尸體,不見了!
身后傳來悠悠的笑聲,帶著玩弄獵物的戲謔。
“殿下在找什么?”
我身體完全僵住了。
“夫君……”
男人逆光行來,一步一步,在我面前咫尺間停下。
他的袖里刀直直刺向面門。
而我惶然地站在原地,不避不閃。
那把刀幾乎抵在我的眼皮上。
最后,慢慢放下。
“殿下已經(jīng)知道了,我是假的?!?/p>
我急忙握住他的手。
“不,不……無論尊駕是誰,請聽我一言,你親眼看見我殺孟鶴年,就該知道我恨他入骨,再說,就算不是我動手,你也要殺掉他取代他不是嗎?你若是真的為尋仇而來,想要殺光所有人,大可不必這么麻煩,更不用幫我毀尸滅跡。”
他居高臨下地俯瞰我。
半晌,笑了。
“九公主果然冰雪聰明。”
還沒等我松一口氣,他又問道:“那你不妨猜一猜,我為何要成為他呢?”
該死的。
我怎么會知道?
我真的知道了還有的活嗎?
雙腿一軟,我跪在他面前,眼淚潸然落下。
“我、我猜不出……但是我可以幫你,我不想死,求你不要殺我?!?/p>
他半信半疑。
“九公主,從來我可不知道你是這樣愛哭的人?!?/p>
“戲演過了頭,可就不真了?!?/p>
我嗚咽著,幾乎絕望地抬起臉,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那你要我怎么辦?我自知不是你的對手,我自知犯了殺夫之罪,父皇若是知曉必然暴怒,我什么都沒了,人人都能來踩上一腳,我除了求你之外有什么辦法呢?”
他語帶嘲諷玩味。
“哦?那還真是可憐?!?/p>
說完,我聽到了玉帶從男人腰下解開的窸窣響動。
“想要投誠,總得做點什么吧?嗯?”
說完,他一只手扣住我的后腦勺。
另一只手撫上我眉心朱砂。
“有沒有人說過,殿下哭起來,如昆山玉碎,當真是極美?!?/p>
“讓人忍不住想要狠狠褻玩。”
【通知~】
明天上架啦,感謝大家的不棄之情,
碼字不易,親們,支持正版,給碼字狗一個得以堅持下去的信念吧~
ps:如遇問題,請咨詢頁面下方的客服qq。再次感謝!
手機同步首發(fā)穿越架空小說《血點朱砂痣》
使用手機訪問 http://m.timeread.com/book/74938 閱讀本書;
使用手機訪問 http://m.timeread.com/book/74938/8037343 閱讀此章節(jié);